“你跟他在一起了吗？”杨逸知道纠缠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问出了关键问题。
沈懿君也不想骗他：“没有。”
杨逸不信，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太过明显。
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沈懿君白皙无暇的颈间，问道：“那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来的？”
沈懿君下意识用手挡住了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两天他跟苏程钰什么都没有做，他的脖子上根本不可能有吻痕。
沈懿君气笑了：“你诈我？”
杨逸：“你骗我。”
“我没骗你。”沈懿君坦坦荡荡地看着他。
杨逸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说：“你跟他……”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就这么喜欢他？”杨逸忍不住向前一步，抓紧了沈懿君的手腕，向来温和平静的语气里翻滚着深深的不甘和怒意，“就算这样也要跟他在一起？”
“是。”沈懿君没有躲避，直视着他的双目毫不犹豫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待在他身边。”
他们争执的动静不算小，周围已经有人在向他们侧目。
被他人的目光盯着，杨逸瞬间理智回笼，他放开沈懿君的手，退回到安全距离，把震荡的心按下去，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沈懿君没有说话。
“君君，今天是我不对。”杨逸把所有外露的情绪收回，恢复了平日彬彬有礼的状态，“但是你跟他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他那样的男人，但凡喜欢你，就不会和你保持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杨逸的余光瞥见苏程钰正往这里走，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沈懿君的耳边，留下轻声告诫。
“别浪费自己的真心。”
从苏程钰的角度看去，杨逸仿佛在亲吻沈懿君的脸颊。
等他走到两人身边，杨逸已经跟沈懿君拉开了一段距离，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回国再联系。”
说罢，他又对着苏程钰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程钰没有搭理杨逸明里暗里的挑衅，也没有试探沈懿君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目光在沈懿君有些发红的手腕上凝滞了一瞬，淡淡道：“聊完了？那继续看展吧。”
似乎沈懿君真的只是偶遇了一个老同学简单聊了几句而已。
沈懿君看着他，欲言又止。
苏程钰无奈道：“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摄影师的展览，不要让无足轻重的人影响你的心情。”
苏程钰的体贴稍微抚慰了一些沈懿君的不安，他收回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到Windy的作品上。
虽然遇到了杨逸这个意外，但是和苏程钰一起欣赏了自己最喜欢的摄影师的作品，这一天对沈懿君来说还是非常的愉快。
从展馆走出来，沈懿君看了一眼时间，问道：“已经六点了，我们可以去机场了。”
他们的航班是晚上八点的。
苏程钰打开车门：“不急，我们改签了。”
沈懿君满头问号上了车，看见苏程钰把目的地导航到了一个新的酒店，这意味着他们要再待一个晚上。
“为什么突然改签？”
明明昨晚已经把机票都定好了，酒店也退房了。
“想带你去个地方。”苏程钰说。
“什么地方？”沈懿君有点好奇。
“到时候就知道了。”苏程钰笑答，“先去酒店吃饭吧，这家酒店的自助很不错。”
两人到新的酒店放好行李，一起去吃了晚饭，正如苏程钰先前所说的，这家酒店的自助味道很不错，连沈懿君这种不怎么有口舌之欲的人，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你以前住过这里？”沈懿君问。
“跟朋友一起来玩过。”苏程钰说，“好多年前了，本来还有点担心味道会不会变。”
沈懿君却对这个模糊的“好几年前”的描述有点不满，追问道：“是上大学的时候吗？”
“好像是大二的时候吧。”苏程钰回忆道，“真的好多年了，都记不清了。”
“大二，好遥远的字眼。”沈懿君感叹了一句，然后从美食中抬眸看向对面的苏程钰，“有点难以想象你上大学时候的样子。”
其实并不难想象，只是沈懿君想听苏程钰亲口讲一讲。
“你上大学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苏程钰把问题抛给沈懿君，“那你上大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上课、吃饭、睡觉、拍照。”沈懿君掰着手指头，发现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乏善可陈。
“是不是还漏了一项？”苏程钰意有所指地问。
“漏了什么？”沈懿君一怔。
“谈恋爱？”苏程钰把手里的餐具放下，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目光慢慢从指间挪到沈懿君脸上，似笑非笑道，“说得具体点，是跟那位叫杨逸的同学谈恋爱？”
沈懿君难以描述自己听到这个问题时的心情，大概就是顾棠某次做的又苦又甜的黑暗料理的味道。
苏程钰能够猜到他和杨逸曾经谈过在他意料之中，他既害怕苏程钰在意杨逸这个人的存在，又害怕他不在意。
沈懿君避重就轻地开玩笑：“前面还说人家是无关紧要的人。”
苏程钰可不吃他这一套，模仿沈懿君的语气说：“可是人家都特意追到新加坡来了。”
沈懿君被他噎了一下，不服气地哼道：“大学谈个恋爱怎么了，又没有早恋。”
“为什么喜欢他？”
“他很温柔。”沈懿君想了想说，虽说跟杨逸重逢后表现得有些偏执，但是他们恋爱期间，杨逸确实是个很可靠又温柔的人。
这也是他一直对杨逸感到愧疚的原因之一。
“他拽你的时候可没看出温柔。”苏程钰嗤笑道。
沈懿君：“……”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在国内的岳春阳收到好友苏程钰发的消息。
苏程钰：老岳，你觉得我温柔吗？
岳春阳：我觉你现在该去看病。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苏程钰就跟沈懿君说洗漱完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
沈懿君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程钰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虽然说要早睡，但两个人平时都是不能早睡的类型，傻乎乎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没睡意，同时笑开了。
最后在苏程钰的提议下去酒店的露天bar喝了一杯，他们才在微醺的状态下勉强入睡。
只是沈懿君是真没想到苏程钰说的“早起”指的是凌晨四点半，要知道，生活不规律的时候，四点半他可能还没睡觉。
于是被苏程钰从被窝里薅起来的时候沈懿君完全没有清醒，整个人半死不活地搭在苏程钰身上，时不时眯起眼打个硕大的哈欠，桃花眼里水光氤氲，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苏程钰看着身上树袋熊一样的人，虽然有点享受他现在的状态，但是也怕耽误行程，于是在沈懿君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快醒醒，你这个样子能一个人上厕所洗漱吗？”
“总不能让你帮我把着吧。”沈懿君迷迷糊糊地回答。
只是脱口而出的瞬间，沈懿君就意识到自己丢了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人都站直了些。
“也不是不行。”苏程钰说完，看着沈懿君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出了声。
经过这一出，沈懿君的睡意被彻底赶跑，即使坐到车上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瞌睡虫也没有在找上他。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酒店已经靠近郊区了，沈懿君虽然没什么方向感，但是随着车灯范围内看到的现代化建筑越来越少，植被越来越高大茂密，他也知道苏程钰应该是在往外围地区开。
等到上了公路，苏程钰把前后的车窗都打开了一半，清新微凉的风争先恐后地涌入。
沈懿君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感叹道：“好舒服。”
随后兴致上来了，沈懿君轻轻哼起了旋律。
风声吹散了他的声音，苏程钰瞥了一眼他惬意的模样，把半开的车窗关上了一些，直到沈懿君的轻声哼唱能够停留在他耳朵里。
凌晨的公路四下无车也无人，永远在弹出消息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安静下来。
被带着清新植被味道的空气和沈懿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空灵声线包围着，苏程钰沉浸在这一刻的别致静谧中，唇角欣然勾起。
他们从黑暗中一路行至天光微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程钰缓缓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到了。”
沈懿君刚打开车门，便被不远处的景色吸引了心神。
这里似乎是个自然景区，从沈懿君这个角度看去，公路一侧种植的高大茂盛的树木顺着地势一路向上，一直蔓延覆盖到了山崖上，此刻山林间萦绕着雾气，整个山崖都笼在了一片氤氲绵密的绿意中，山崖上寻不到源头的瀑布仿佛是从雾中生出，顺着山崖的峭壁奔流而下，水流冲击石面的声音宛如天上的仙乐。
直到苏程钰给沈懿君肩上披上外套，他才后知后觉到了清晨湿润的空气带来的凉意。
苏程钰见沈懿君一言不发跟他一起靠在车边，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带你来干什么了？”
公路边的草丛里传来细碎的虫鸣声，头顶的高枝上鸟儿也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叫声，并且就在他们说话的短暂时刻，天空又亮堂了几分。
这一切都昭示着，苏程钰是带他来看日出的。
沈懿君已经能想象到当绚烂的霞光照耀在瀑布山林之间会有多美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带相机？”出门之前他习惯性想带上相机，却被苏程钰制止了。
苏程钰没有马上回答道，反而说起自己知道这个偏僻观景点的原因：“我上次和朋友来的时候，因为不想跟着攻略走，所以瞎开车，开到哪儿就是哪儿。”
“有一天我们玩到很晚，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车子抛锚，手机没电，又因为这条路很偏，一整个晚上我们都没等到人经过，所以就在车上熬了一个晚上。”
“然后无意之间在这里看到了日出。”苏程钰眼里带上笑，“在我们又累又困的时候看到的，而且看完日出就有人经过帮我们了，所以当时觉得这个地方真是美爆了。”
沈懿君想象着苏程钰当时的模样，微微抬首看向天空与山崖之间。
天际逐渐透出淡淡的金黄，又悄然无息加深色彩，被泼入橙红光晕，直到太阳在天际的一角冒头，空气中的雾气消散，沈懿君的视野所及之处便只剩浓密欲滴的翠色和秾丽明艳的霞色。
山间的瀑布裹上了霞光的颜色，更似神仙自山林间奔赴凡尘。
看到这样漂亮的景色，沈懿君下意识想记录下来，可是没带相机，就只能用手机。
只是他刚打开手机相机，一只大手便伸过来把手机抽走了。
苏程钰把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被晨光照亮的眸中蕴着无奈：“就不能少拍这一次吗？”
沈懿君也很无奈：“我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苏程钰叹息道：“别总是想着你妈妈，偶尔也得只为了自己开心看看这个世界吧。”
沈懿君怔住了，心头像涨开了泡了柠檬水的海绵。他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只是说着说着，沈懿君自己也底气不足，哪怕确实后来喜欢上了摄影，但说狂热到去哪儿都带着相机也是夸张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初衷，为了下一次去看望妈妈的时候能带给她更多的漂亮风景。
所以苏程钰才阻止他带相机的吗？
苏程钰没有听沈懿君多解释，让他背对着山崖，朝他举起了手机：“要拍照也行，来，茄子。”
沈懿君思绪万千，但听到苏程钰这句土里土气的茄子，还是未语先笑。
苏程钰看着沈懿君在漂亮的光线中笑眯起来的眼睛和弯出可爱弧度的嘴角，满意地把手机递给他：“给，下次可以带着这张照片去看你妈妈了。”
沈懿君不知怎么想起杨逸对他说的那句话。
别浪费自己的真心。
在绚烂温暖的晨光中，沈懿君注视着眼前的苏程钰，蓦地笑开了。
可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没有一分一秒是浪费。
沈懿君接过手机，看到照片里的自己。
以及在自己身后升腾而起的金色朝阳。
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