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孙麟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听完沈懿君相亲时候所发生的一系列弯弯绕绕，忍不住啧啧称奇。
沈懿君怀中抱着一捧新鲜的百合，神色平静，和孙麟形成鲜明反差，“那不然呢？”
“苏程钰对你相亲这件事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孙麟想不明白，“我总觉得他应该有点喜欢你才对……”
“别瞎猜了。”沈懿君在一间病房前骤然停下脚步，“到了。”
他敲了敲房门，得到一个男声的回应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顾棠一见到他们，眼睛便发射出了求救的亮光，“懿君哥，你们终于来了！快来救救我吧，我要被二哥念叨死了！”
顾棠的二哥顾远把一个削得圆润的苹果狠狠地塞到顾棠手里，瞪她一眼说：“还好意思说我唠叨。”
沈懿君笑着走到顾棠床边，把百合花插在了床头的花瓶里：“远哥也是为你好。”
孙麟把一大篮子水果放到一旁，大咧咧地坐到床边，打量了一下顾棠打着石膏的腿，接话道：“这次本来就是你自己不小心，多大人了，还能从楼梯上摔下来。”
顾棠一看没人站在她这边，委委屈屈地说：“都怪鞋子太高了……”
“我已经让人把你所有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全都丢掉了。”顾远露出冷酷的笑。
顾棠：“！！！”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快顾棠就睡着了，孙麟和顾远两个人在*者峡谷一起压着声音打打杀杀，沈懿君游戏打得很菜，小声地跟两人打招呼，说自己下去透透气。
市一院是京市最好的医院之一，撇开聚集了众多声名远扬的医护人员不说，市一院宛若仙境的疗养环境也足以让病人及家属趋之若鹜了。
只是现在，沈懿君看着眼前壮观的美丽人工湖，心情不可抑止地有些低落。
这样的湖，他上学的时候也见过。
他在波光闪烁的湖边见过很多人，有人欣赏美景，有人玩闹嬉戏，还有人亲密的耳鬓厮磨。
丁回回国的消息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懿君曾经窥探到的不属于他的记忆。
波纹荡漾的湖面上，一对黑天鹅身姿摇摆着从沈懿君面前悠扬而过。
沈懿君盯着这对漂亮的天鹅出神。
他想起以前苏程钰和丁回在人工湖边接吻的时候，落日从厚重的云层中挣脱出来落在他们的脸上和湖面上，霞光明媚中，两人的亲吻也带着圣洁的意味，美得不像话。
而他躲在阳光照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们，陌生又恐慌的情感瞬间冲击了当时还在上高一的自己。
因为一个吻，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嫉妒。
“天鹅！漂亮！”在沈懿君兀自出神的时候，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蹬着她的小皮鞋几下就跑到了湖边草丛茂密的地方，今早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有些泥泞，小女孩向前冲的时候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撞上湖边插着的铁质栏杆——
沈懿君此时伸手已然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沈懿君熟悉的身形一把揽住了小女孩的胳膊往后一带，小女孩惊魂未定地嚎啕大哭，被恰巧赶过来目睹了一切的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
是苏程钰。
小女孩的母亲带着她千恩万谢，等这对母女走后，苏程钰转头对着沈懿君挑眉，“看英雄救美看傻了？”
沈懿君无语道：“真该让小女孩的妈妈看看你这不要脸的样子。”
苏程钰笑了笑，没再跟沈懿君逗乐子：“你在这儿干嘛，我看你在湖边站了很久了。”
“你无不无聊，盯着我看这么久？”
苏程钰拉着沈懿君的手往远离湖边的方向走去：“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回头发现我。”
沈懿君看着苏程钰自然而然拉着他的手，心头温热而酸涩。
在医院碰见也算是个稀罕事，沈懿君跟苏程钰说自己是来看望顾棠的，然后顺嘴问了一下苏程钰是不是也有朋友生病了。
苏程钰说是他爷爷。
沈懿君脚步一顿，想着自己是不是问到了敏感话题。
苏老爷子是钰京的最大股东，如果老爷子生了什么病，钰京里里外外的竞争对手想必都要闻风而动了。
苏程钰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爷爷只是定期检查，没什么问题，别担心。”然后扬起坏笑，指了指对面楼上的一扇窗，“他说不定就在那边看着我们呢。”
沈懿君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下意识甩了甩两人拉着的手。
苏程钰却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握着他的手不放。
“这么怕被人发现？”他轻声问。
“我怕你被你爷爷打死。”沈懿君笃定苏程钰的爷爷肯定不能接受孙子喜欢男人这件事。
“不会的。”苏程钰丢出一个惊天大雷，“我爷爷早就知道了。”
沈懿君缓了几秒，扭头看向他：“‘早就’是什么时候？”
“高中的时候。”苏程钰想了想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沈懿君低垂着眼，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高中的时候……那就是跟丁回在交往的时候。
趁着苏程钰放松的时候，沈懿君轻轻地挣脱开了他的手。
他接着刚刚的话题问道：“你爷爷不反对吗？”
“不反对，也不敢反对。”
苏程钰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沈懿君分明听出了这其中的沉重，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饭的点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已经六点多了，你不饿吗？”
言下之意暗示他赶紧各回各家各吃各饭。
没想到苏大总裁懒洋洋插着兜，像是逮住了老鼠的餍足猫咪，“当然饿了，你请我吃饭吗？”
沈懿君：……
十分钟之后，孙麟发消息问沈懿君怎么出去透气还没回来，说他们打算叫外卖，问他吃什么。
沈懿君回复：被碰瓷了，去解决一下，你们吃。
孙麟：？
市一院附近自然是有不少的高档餐厅，但是沈懿君让开车的苏程钰左绕右转，去了京市有名的大排档一条街。
反正苏程钰自己说的吃什么都行。
沈懿君站在马路边上，少爷大手一挥，“选吧，想吃什么吃什么。”
反而是苏程钰有点意外。
他跟沈懿君相处这么久，看得出沈懿君家世不错甚至是很好，上次来接沈懿君的人的那句板正的“二少”也证实了他的想法，虽然沈懿君从来没有什么少爷脾气，但是对衣物、首饰、饮食以及一些贴身使用的东西要求很高。
就……有点难以想象沈懿君坐在这里和人摩肩擦踵地吃饭。
看着这些接地气到有些粗糙的大排档，苏程钰觉得自己好像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沈懿君。
“没来过这里，你推荐吧。”苏程钰把主权全都交给沈懿君。
沈懿君问他能吃辣吗，得到肯定回复后，熟门熟路地把苏程钰带到了一个挂着“正宗川菜”的小摊前面。
摆摊的是个面容和善的阿姨，夹杂着银丝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夹子夹在脑后，一见沈懿君便乐得弯起了眼：“小沈来了啊！阿姨好久没见你了，这是你朋友吗？”
沈懿君也熟稔地笑着打招呼：“李阿姨好！我今天带朋友来捧场了！”
李阿姨笑呵呵：“好，好，你们自己找空位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沈懿君和苏程钰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找了两个空位坐下，马上就有服务小哥递上菜单和铅笔。
沈懿君一边点菜一边跟苏程钰宣传：“李阿姨家的菜真的很好吃，麻和辣都恰到好处，不像有的店，只麻不辣或者只辣不麻，尤其是酸菜鱼，真是一绝……”
苏程钰盯着嘴巴叭叭个不停的沈懿君，觉得有趣。
沈懿君在他面前展现过很多样子，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那么鲜活，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地介绍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会主动在酒吧和自己调情。
苏程钰手支着下巴，想到了沈懿君家里那只叫做“酸菜鱼”的小肥猫，禁不住笑了。
“你这么喜欢酸菜鱼吗？喜欢到连猫都要叫酸菜鱼？”
沈懿君滔滔不绝的介绍戛然而止，眼神突然有些飘忽：“谁让我捡到酸菜鱼那天正好在吃酸菜鱼。”末了还强调一句，“这就是命运。”
“小沈还是这么喜欢酸菜鱼啊。”李阿姨拿着两瓶冰可乐放到桌上，“这是阿姨请你们的。”
看着可乐，李阿姨想起往事乐不可支，“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到我这儿的时候，一上来就说要一份酸菜鱼，越辣越好，然后吃得眼泪直冒，一个劲地喝可乐……”
沈懿君瞥了憋着笑的苏程钰一眼，赶紧阻止李阿姨抖落自己那些丢人的事情。
很快，冒着热气的酸菜鱼、辣子鸡、麻婆豆腐……都悉数摆在了桌子上，辣椒的香气直冲鼻尖，叫人食欲大开。
苏程钰和沈懿君的筷子都不约而同地先夹上了酸菜鱼。
沈懿君自己吃了一筷子后，期待地盯着苏程钰。
心中的柔软被沈懿君明亮的眼神击中，加上口中的酸菜鱼确实酸辣爽滑，令人欲罢不能，苏程钰十分肯定地评价道：“好吃。”
沈懿君露出得意的笑：“我就说吧！”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李阿姨给他们打了对折，还亲近地拍着沈懿君的手，连连说着让他有时间多来。
走了离小摊有一段距离后，苏程钰才若有所思发问：“李阿姨好像很喜欢你？”
“以前帮过她的忙。”沈懿君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李阿姨从沈懿君上初中开始就在这里摆摊子了，她有一个和沈懿君一样大的女儿，放假的时候会给李阿姨帮忙上上菜，夏天的时候便有龌龊的男人觊觎小姑娘年轻的肉体，出言调戏，平时温温柔柔的李阿姨非常强硬地护着女儿，和那人起了冲突。
一旁的沈懿君听着男人口中的污言秽语，抡着胳膊就冲了上去。
听到沈懿君说他和那个男人打架打得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苏程钰的手轻轻落在沈懿君头上。
“疼吗？”
沈懿君一愣，“什么？”
“你当时受伤，疼吗？”
沈懿君突然觉得眼睛酸涩。
那一天有很多人看到他身上的伤，警察、路人、还有沈尧，他们说他冲动，告诉他可以用更妥帖的方式处理问题。
只有苏程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后，还会问他一句当时疼不疼。
他揉了揉眼睛，坦然道：“疼。但是那个男的肯定更疼。”
说完，沈懿君问苏程钰：“如果是你的话，你当时会直接冲上去吗？”
苏程钰想象了一下沈懿君刚刚说得场景，思考片刻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相信自己肯定能打赢吗？”
“不是。”苏程钰的眼神虚虚地落在一个点，“我只是觉得，一个爱护孩子的母亲，不该受到这样的委屈。”
或许是被陈年往事和苏程钰的那句话影响了，沈懿君这几天又开始频繁地梦到柳遇雪女士。
梦里的柳遇雪就和沈懿君看到的老照片上一样，脸上满是温柔的爱意。
可即便是在梦里，沈懿君也没有办法叫出一句“妈妈”。
“妈妈”对他而言，是在心里反复呼唤，却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人。
睡梦中，沈懿君感受到身边蹭过来柔软的一团热源，下意识地抱住，这才挣脱开纷杂的梦境，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沈懿君满身猫毛，像是昨晚酸菜鱼在他身上下了一晚的雪，充当了一晚助眠器的罪魁祸首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身边，睡得呼噜声直响。
当了几年的铲屎官，沈懿君对此习以为常，为了不吵醒酸菜鱼，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他今天要去给方以南设计的衣服拍摄模特图。
方以南从他的相亲对象摇身一变变成金主爸爸，而且是个很有想法的金主爸爸。
比起那些一开始说着“您看着拍就行”，把拍摄全权交给摄影师，最后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沈懿君更喜欢和方以南这种，在商量过程中有什么说什么，双方达成一致后才开始的合作。
他们讨论出来的最终结果是拍摄一共分为四次，今天是第一场，拍摄场地在京市一个著名的马术俱乐部，在那里应该能拍出不错的效果图。
天气晴朗舒适，场地宽广优美，天时地利，加上他昨天睡觉睡得还挺好，人和也有了。
这是沈懿君到达马术俱乐部之前的乐观想法。
方以南知道他没有助手，所以带了两个人来帮他扛设备，沈懿君顿时一身轻松。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方以南领着他往里面走。
沈懿君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没来过，不过跟着我姐姐去过另一家俱乐部。”
“那你会骑马吗？”
“我会一点。”沈懿君点点头，看到方以南兴致勃勃的脸后赶紧补充说，“但是我们可是来工作的。”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来工作的……”方以南说，“对了，我先带你去见一下我工作室的另一个设计师，也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今天有一套衣服就是他设计的。”
方以南话音刚落，沈懿君就看到一个男人迎面而来。
秀气的脸庞，微微下垂的眼角天生带着几分无辜，柔顺的栗色短发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柔又和善，他看向沈懿君，声音也如同扑面而来的春风般和煦。
“你好，我叫丁回。”
作者有话说:
沈懿君：警惕碰瓷。
孙麟：你好像很乐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