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楒小时候经常考试成绩不好，但他在学校既不惹事，又不生非，每学期末收到的评语基本上都是是“希望下学期多多和班上同学相处，积极参加班级活动”，但许楒也不是什么活动都躲着在教室的那类人，否则他也是瞩目的，但他并不特别，在一堆小孩里，他常常是被隐没在人群里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小孩在长大的时候收到的爱都是独一份的。
许楒很少跟他爸爸有什么特别的交谈，特别是长大之后，父子俩的相处以断崖式的频率下降，许楒不善言辞的性格多少也有点遗传许爸爸的。
许爸爸面色凝重，定定看着段禾杋，他真是气坏了，指了指门口：“你是别人家的，我不想打你，你给我让开。”
“那我替许楒挨打。”
许爸爸气极，他是在高中的时候见过段禾杋的，这小孩谈吐气度都很出众，几个孩子里一下就能发现他的特别，只是没想到一个好好的男生，非得来搞这种东西，还偏偏是跟许楒一起，许爸爸甩了甩手上的本子，把它往许楒床上一丢，嘲弄道：“你就想靠这个来证明你们情比金坚？真是荒谬！”
“叔叔，对不起，我不想冒犯你，但我也不想许楒挨打。”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了，你是不是要让我请你滚出去？”
段禾杋一哽，他扭头看了许楒一眼，应该是被抽了几个耳光，脸颊有几条红印子，眼睛哭的有点肿，头发乱糟糟的，露出一双我见犹怜的眸子。
段禾杋顾不得什么理智礼貌，他依旧不想走开。
许妈妈从门口进来，眼眶微红，神情有点复杂，她走到许爸爸身边，扶住许爸爸的手臂，安抚道：“老许，你理智一点。”
许爸爸深深呼吸了两下，他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哼。
“楒楒，你去洗把脸，出来跟爸爸妈妈聊聊这件事。”许妈妈对段禾杋道，“正好你俩都在，把事给讲清楚了先，我们再商讨处理方法。”
许爸爸被许妈妈推推搡搡拉出了房间里，段禾杋立即转身，检查一下许楒身边有没有别的伤口。许楒瘪了瘪嘴，没忍住，从眼眶里夺出两滴泪。
“楒楒，还有哪里痛吗？”
许楒摇了摇头，他声音带着点无助的哭腔：“我不痛……怎么办啊段禾杋……”
段禾杋心疼地摸了摸他脸上的红痕，柔声安抚道：“大不了陪你挨一顿打，叔叔不解气就挨两顿、三顿，谁让我拐走了他的宝贝儿子呢。”
许楒问道：“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
没让许爸爸在外面等太久，许楒赶忙把自己的日记本收好，刚刚许爸爸一边发脾气一边翻着他书桌上的东西，找到这本日记的时候，许楒都快急的哭不出声音。
段禾杋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揉了揉许楒的头发：“走吧。”
许妈妈给许爸爸泡了杯枸杞茶，放在茶几上，段禾杋跟许楒出来之后也不敢坐下，就像小时候打了架要陈述原因的堂兄弟似的，并排站在茶几面前，表情凝重。
“你也是同性恋？”
“是的叔叔。”
许爸爸慢吞吞举起杯子，水还是太烫了，根本无法入口：“我刚刚看了许楒的日记，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了，但你不是。”
听到日记的时候段禾杋明显感觉到许楒的身体一僵，他舔了舔唇，回答道：“叔叔，我高中的时候在忙着出国学习的事情，没有关注自己的性取向，是后来才发现的。”
“你是在美国留学吧，我知道美国那边都比较开放，但并不代表国内也是一样的，我也是读过一点书的人，什么人该做什么事、男子汉要怎么顶天立地成家立业，这些东西我相信你们也懂，不要为了一时的新鲜感浪费精力。”
“不是一时新鲜……”许楒小声说，“我喜欢他很久了……”
“你这点大的人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
对许楒说话可就没什么客气好言了，许爸爸表情一下变得很生气：“每天不务正业，读书不认真读书，净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看你是一丁点好的都没学到。”
“我当一个好的人，和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你还敢顶嘴？”
“那到底是聊还是听你骂我们？”许楒也有点情绪了，被段禾杋轻轻拉了一下，那边要暴跳如雷的许爸爸也被许妈妈给按住了。
“你爸也不是说不准你谈恋爱，那你自己肯定也知道同性恋会很难熬的，你们两还小，没见过多少世界，现在选择这条路走，以后能不能走下去，那谁能说的准呢？”许妈妈柔声安抚道，她见不得许楒委委屈屈站在原地挨骂的样子，但也舍不得他去淌这趟浑水。
“我知道会很难熬，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得到过一丁点的支持，全世界都是在跟我站在对立面，连你们也是。”许楒眼神黯淡，他沮丧的站在原地，然后突然感受到一个手掌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叔叔阿姨，在和许楒在一起之前我就考虑过了，会遭到你们的反对、社会的不接纳，其实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什么挫折和消极的批评，但是我一点也不怕因为跟许楒在一起而被人诟病，首先他是很好很温柔的人，我能跟他在一起是我感到很庆幸的事情，再者我们这辈子到底也不是为了别人活的，之所以愿意在这里苦口婆心表明我们的立场，是因为基于许楒，我会很尊重和想要获得你们的肯定。”
许爸爸冷哼一声：“你想的倒是轻松。”
段禾杋苦笑了一下：“不轻松，比我想象中还要难。”
“我真是服了你们两这幅好像谁拆散就是棒打鸳鸯的样子，我就不信你们这过家家一样的谈恋爱能坚持多久。”许爸爸磨了磨牙，心情看起来依旧不佳，但相比最开始还是缓和了不少。
“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给我买过一个特别大的拼图吗？就是那个三四米长的，我整个初中都没拼完一小块，我没什么恒心的。”
“你要有恒心至于成绩这么差吗？”
“但是我喜欢他喜欢了五年。”
“……”
“我以前不敢说，但是我现在敢了，有一个很喜欢的、愿意为了他变得更好的人并不丢脸，不管他是男生还是女生。”
真是太难了，来自最亲的人身上的恶意，比起其他人的杀伤力简直不是一个层次。许楒抓紧了段禾杋的手，目光坦坦荡荡，看着许爸爸。
这番话不止让段禾杋动容了，许妈妈也是有些惊讶，她记忆中青涩害羞的许楒连读高中的时候半个梦想都憋不出来，竟然也有能这么坚定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时候，这么一看发现他却是长高了长大了不少，挺拔一个站在面前，拉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告诉自己，不就是以前还把许楒怀在肚子里的时候自己常常脑补的画面吗？
为什么现在许楒真的兑现了，自己又要干预他了呢？
“行了行了，别说了。”许妈妈声音有点哽咽，“这都一点钟了，我去做饭了。”
神情端正的许爸爸被许妈妈一个伸手推开：“过来帮我择菜。”
她边从挂衣服的架子上面取下围裙围在身上，边扭头对段禾杋说：“禾杋，你也还没吃饭吧？留下来一起吃。”
段禾杋呆愣愣看了许爸爸一眼，又看了许妈妈一眼，点头道：“好的，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