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慕寒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不过扁桃体还有些发炎,医生过来嘱咐了几句,又有开了点药让回家按时吃, 说拿完药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听完这些, 谢逍才放下心来。
耗子已经快急死了, 剧组在赶进度,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说谢逍故意拖慢剧组进度,肯定会被骂的。
“快去上药吧。”温慕寒也催促着他。
“好。”
一通检查下来, 没有伤到骨头关节那些, 就是扭伤和擦伤。
直到掀开衣服,医生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后背的皮肤全部擦破,有些严重的地方, 连血肉都翻出来, 血鲜红,看着格外骇人,腿上更加严重, 大块大块的淤紫。
脸上混了点沙粒和泥土进去,跟血液夹杂在一起。
一旁的护士看得龇牙,不忍再看。
“怎么摔这么严重啊,这得好好休息啊。”
“逍哥,早就让你来看, 这让陈姐知道非得骂死我。”耗子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
谢逍随意地坐在板凳上,单脚踩在椅子的横杆上, 背脊微弯着,能看到他后背凸起的脊椎, 肩骨自然下沉着,被玉簪束起的长发垂在一侧的肩膀, 姿态懒散至极,似乎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似乎是睡眠不足的原因,他垂着脑袋,眼皮半耷拉着,懒恹恹的。
温慕寒从病房往外科一旁的处理室,就看见谢逍身上的伤。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得疼。
她眼角有些湿润。
这该多疼啊,却忍了一路,第一时间是来找她。
医生开了药,护士开始清理伤口上的碎沙和泥土,连带擦破的皮被掀翻,耗子都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当事人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直到他抬头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温慕寒,谢逍眼眸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表情开始没那么坦然。
“点、点…”他有些慌,“你怎么来了?”
温慕寒轻咬着唇,贝齿碾磨着唇瓣,才能掩住心里那种发慌的感觉。
意外,她不想谢逍出现这种意外。
她抬脚走过去,越走近,眼慢慢红了。
谢逍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骗子,”温慕寒抬手将眼泪擦掉,轻声说,“还说不疼,肯定疼死了。”
谢逍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烦躁,不想温慕寒哭,更不想她因为他哭。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她为自己哭。
他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因为有茧而有些毛糙的指腹摸着有点痒,垂眼盯着她手背因为血管细而多扎的几个针孔。
她皮肤白,所以淤青看着格外吓人。
谢逍缓缓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面前的温慕寒,正午的阳光正盛,落在少年身上,她穿了一身芽黄色的针织毛衣,一层毛茸茸的光圈衬得她很是温柔。
心间的某一处塌陷下来,那些漂浮的思念此刻似乎有了坐标,变成无形的手,像是一块温润的玉,腿上的伤似乎在被疗愈,不只是皮肉上的,更像是一股热流涌进了骨头里。
那些被掩埋起来的”伤“也在被抚平。
他勾起唇,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真不疼,”说着拿起她的手往他脸上贴,“要不你试试。”
“我看你是脑子摔傻了。”温慕寒抽出手来,轻推了下他的头。
没从她嘴里听过这样的话,突然蹦出来,谢逍先是一愣,垂头低声笑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抖动起来,喉间滑出低沉磁性的笑声。
怎么会这么可爱?
温慕寒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羞恼,杏眼瞪着他。
谢逍弯起唇,轻叹一句:“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疼。”
“我只希望你不沾因果。”
不沾因果。
温慕寒的心猛地一震,眼睫轻颤着。
像是打翻里童年里珍藏许久的糖果罐子,玻璃碎了一地,却在里面发现了消失很久的玩具。
在一旁的耗子听到这句话跟小孩子撞见大人谈恋爱的那种腻歪劲儿,忍不住抖了下身上鸡皮疙瘩,低声说了句“真肉麻”。
果然,恋爱会让拽哥变甜妹。
“你们好甜啊,”上药的护士感叹,“应该是热恋期吧。”
谢逍瞥了眼温慕寒,说:“都老夫老妻了。”
“……”
“啊?”护士小姐姐有些惊讶,“那真看不出来。”
“对了,你是明星吗?在拍什么戏啊,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她突然想到正事。
耗子正准备出声婉拒,陈姐嘱咐他说一定不要在剧播之前惹什么麻烦,虽然说糊是最好的保护色,但保不准哪一天逍哥就火了呢。
可没等他开口,谢逍就说:“就群众演员,混口饭吃啊。”
“啊……”护士小姐姐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现在连群众演员的颜值标准都这么高了吗?”
换好药,谢逍穿上衣服准备出去。
护士在整理工具,抬头提醒:“对了,王医生说了,你身上伤的有点重,需要住院观察一晚,万一感染发烧就不好弄了。”
“可我晚上还有场戏。”谢逍说。
“命重要钱重要?”护士头也没抬地回。
“……”
“听医生的,”温慕寒开口,“我们住一晚。”
“剧组那边…”
“耗子,”她抬头看向耗子,“你跟陈姐打个电话,让她跟剧组说一声。”
耗子:“得嘞。”
导演倒是不算难说话,就是场务大哥凶的要死。
事已至此,谢逍只好应下来:“那好吧。”
耗子打完电话,就去办理住院手续,温慕寒打算陪床,被谢逍拒绝了。
“你刚退完烧,病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吧,耗子在这边陪我就可以。”
窗户开了个小口子,有风吹进来,温慕寒忍不住咳嗽几声。
“回去吧,明天我就出院了。”谢逍劝她。
“那好吧,”她妥协,“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好。”他弯唇点头。
温慕寒走后,耗子去酒店拿东西,病房里就剩谢逍一个人,闲得无聊,他翻出温慕寒之前改编的一部电影翻出来,是部文艺片。
拿了国外的奖,画面拍出来很有王家卫的风格。
刚看了个片头,谢逍半垂着眼,眉眼清冽,双手松懈散怠地放在桌上,不疾不徐地轻敲着桌面,身上的戏服脱了下来,换上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也难掩他的贵气。
假发也娶了下来,他本身的头发被他揉的有些乱,看着不羁。
门口传来吵闹声,谢逍抬头,就见傅翎和陆洋推搡着进来。
“哪有人送榴莲的?”
“我就送怎么了?”
“……”
谢逍神情懒恹,抬起下颌睨着门口的两人。
“我是摔伤,不是车祸。”
搞得好像多严重似的,还拎着果篮过来。
陆洋嘿嘿一笑,推开傅翎跑过来,语气激动,眼里满是崇拜。
“逍哥,你真神了,你让我买的那块房产,涨了。”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翻了五倍不止,连带着你的本金,我们这次赚了接近一个亿。”
傅翎一头雾水,走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就之前逍哥让我买泠宜靠海域那块的房产,那个时候可便宜了,几十万一套,没想到政府规划发展海上建设,再加上旅游业的兴起,房价就涨了,我倒手一卖赚了不少。”
“你哪来的钱?”傅翎有些疑惑地看向谢逍。
谢逍抬手按下暂停,眉稍挑,“我奶奶给我留的老婆本。”
“……”
“你奶给你的老婆本你这么霍霍,万一亏了呢。”
“不会亏,”他唇线上扬着,“为了她,不能亏。”
她?
陆洋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眼一眯,“嗯?她是谁?”
谢逍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撩开眼皮,狭长的眸子盛满掩饰不住的笑。
低沉的嗓音裹着慵懒笑意,“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啊。”
“是温慕寒,对不对!”陆洋声音带着兴奋,似乎比刚刚赚了钱还兴奋。
傅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也看向谢逍,心中也在靠近着正确的但他不想承认的答案。
谢逍没骨头似的窝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两片薄唇微微勾着,没说话。
就这模样,两人立马就懂了。
“哈!”陆洋激动地跳了起来,手指着傅翎,“我就说是吧,哈哈,你又输了!”
傅翎:“……”
温慕寒怎么又瞎眼了,看上谢逍。
“愿赌服输哦,鸡毛。”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晒得被子都有些烫,打在谢逍身上,勾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轻敲一下桌面,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
“行了,”他轻声打断,“看完就回去吧,困了。”
“我才刚坐下没五分钟,凳子还没坐热呢。”陆洋忍不住说。
谢逍掀眸睨他,他立马闭嘴。
“我走,我走。”
说完,就拉着傅翎离开。
“你好好休息啊。”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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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温慕寒本以为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睡不着觉,但却意外地睡得安稳。
梦里的那些东西似乎都被驱散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曾经,她以为那团黑雾消失了。
可是,她只是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梦里没有出现野兽的身影,随之出现的是一个看不清的人影,疗养院的柚子树下,万君姝坐在轮椅上,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好熟悉啊。
等她走上去去看,他们就消失了。
次日清晨,温慕寒醒来的时候浑身是汗,旁边的床上许从音还没醒,她起身轻声走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热气爬上玻璃,凝结成水珠落下来。
洗完出来,感觉浑身轻松,不只是肉/体上的。
许从音听到动静,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么早就起来啊?”
“嗯。”温慕寒吹着头发,“去医院。”
“行吧,”她又躺了回去,“那我接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