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季昕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明明比手心还凉点儿,哪里发烧了?
陆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伸手附住他的手背,轻笑了一声说:“发烧不是只烧脑袋的。”
哦……
温凉的手心贴住手背的感觉很舒服, 几乎在陆深触碰到季昕予的时刻, 他立马就对比出了自己手心的燥热。
这下没话说了, 他乖乖吃了药,把水喝光, 然后跟着陆深进了卧室。
挨上枕头以后,季昕予觉得自己的脑袋瞬间摊成了一张薄饼, 然后不停地向四面八方延伸。
窗帘关得严丝合缝, 陆深把大灯也都关了,只留了盏鹅黄色的小夜灯。
再走到床边时, 季昕予已经闭上了眼睛。朦胧中,他看了那张脸几秒, 最终还是只掖了掖被角,转身要离开。
步子还没落地,手腕突然被人抓了一下。
只一秒, 就松开了。
陆深还记得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季昕予也是这样, 前一秒还闭着眼睛装睡,却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用没什么力气的手掌抓住他。
他一回头,月光下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含着笑看他,羞涩又热烈地向他索吻。
“谢谢。”季昕予低哑的嗓音将陆深的思绪拉回现实。
陆深回头时, 对方已经把手缩进了被窝, 翻身朝向了背对他的方向。
大概季昕予也没想到两人的情况, 他想,穿书和重生,遇上哪个都值得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陆深在客厅落地窗前坐了一阵,看着懵懵懂懂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大半。
昨天傍晚,陆忠向他报告了季昕予的异常,询问他该怎样处理时,他默许了季昕予的做法。
非但如此,原本他计划在山里多待几天,给温氏多放一些迷雾弹的,却在看过别墅的监控视频以后,拉着史晨连夜开车回了别墅。
他是个计划性非常强的人,却一次次莫名其妙地为季昕予打破计划。
城建招标项目里,他计划中的季昕予就该带着他设置好的证据,跟喻安洲一起把牢底坐穿;但他却没让史晨递交那份完美的“证物”,甚至还让他把人保释了出来。
还有那起绑架,计划里的季昕予就该死在绑匪的手里,这样温氏就能像前世的他一样声名狼藉;但他却没像计划里那样去激怒绑匪,甚至还在绑匪动手的时候挡在了他面前。
很奇怪,他活了两世,对自己的认知和思考比任何人都要深刻,却一次次地做出出乎意料的选择。
比如现在,他明明应该把大门锁死……
不,应该把卧室门锁死,把他的所有物季昕予绑在身边才对!
怎么刚刚一进门就先录了季昕予的指纹呢?
还……
“滴——删除成功。”
陆深拎着个满满当当的垃圾袋,莫名其妙地在门口鼓捣了几分钟门锁,然后关上了门。
他是完完全全的结果导向,然后刚刚把进自己房子的方法,一一关闭了。
等陆深下到地库,打开车门的时候,史晨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突然响起的车门声着实给他吓了一跳。
“老板。”史晨抬头看向陆深,额头上还带着压痕,但声音已然十分清醒。
陆深一手放在车门边,一手扶着车顶,低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下车:
“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史晨懵着脑袋下车,猜不透老板的意图,回道:“我还行。”
以前连续通宵三天老板连问都不问一句,昨天只不过是开了几小时车而已,从来没有感受过上司体恤的史晨,觉得现在情况非常诡异。
“还是我送您回去吧。”他恭敬道。
陆深瞥了他一眼,下巴一抬示意道:“你开那辆回去。”
作为陆深身边唯一资深秘书,史晨立马就领悟了陆深话里的深意。
他们老板在昨天傍晚临时决定开车几个小时回家,然后大半夜带着小情人回市中心安顿好之后,现在打算在全公司员工之前做第一个到公司上班的楷模。
之所以让他回家,是对于他热血打工人形象坍塌的嘲讽。
史晨刚想表态,自己还能继续工作,但话还没说,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打完带着满眼水汽弯下腰时,正对上老板冰冷的目光。
好吧,老板心情不佳,他还是不要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了。
把史晨打发走以后,陆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楼上,也发动车子离开了。
季昕予再次醒来时,外头阳光正盛,连窗帘都遮挡不住。经过这漫长又安稳的一觉之后,他才终于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
前两天可能病得确实还蛮重的,他想。
起身打开窗帘,倾泻而入的日光让他有一瞬错觉,好像自己是一块太阳能电池板,这一瞬间就被充满了能量。
如果这就是自由的开端,那也太美好了些!
身上肌肉有些疲软,但精神上的热烈足以掩盖这样的小瑕疵。
季昕予简单冲了个澡,然后饥肠辘辘、又不抱什么希望地去厨房觅食。
总裁嘛,厨房哪会有什么食材。
刚走到客厅时,他便闻到了扑鼻的粥香,余光发现茶几上放了张卡,底下压着张字条,笔锋遒劲,一看便知是陆深的字迹。
——厨房有粥记得吃,卡里是容夙给的项目分成,钟点工每周三、周六过来打扫,其他时间不会有人来。
——陆深。
如果仅仅是闹脾气躲着他的话,陆深的这番安排确实很妥帖,季昕予也相信他肯定不会过来打扰。
陆深这人虽然控制欲强,但向来言出必行。
可惜对于季昕予来说,从陆深的所属范围里划出一部分给自己,这样的安排仍然只适用于附属品。
被主人承认有思想的附属品仍然只是附属品,仍然不是季昕予想要的。
他拿起签字笔,笑着写下两个字:谢谢。
保温柜里的粥和小菜味道还不错,比起别墅里厨师的手艺差得多,但他吃得很满足。
这样的味道才应该是他生活里的常态。
他收拾干净碗筷,又回房间把床单被套换下洗好晾好,把桌上那张银行卡放到抽屉里用其他东西盖好,然后背着被遗落在沙发上的背包准备离开这里。
临关门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智能门锁的小屏幕上点了几下。
未几,一声提示音过后,机械女声提示:“删除失败,请至少保留一组指纹信息。”
然后,季昕予又发现,这东西上的开锁信息,除了他自己的一组指纹和被禁用的密码之外,全部都被删除掉了。
也就是说,如果季昕予不启用密码的话,这门就只有他的右手食指能开。
然后他果断地启用了密码,删除了指纹。
不可否认,陆深确实做出了对附属品最充足的尊重,这样的改变已经让季昕予十分意外。
出门时已经过了正午,外面还有些闷热。
季昕予环顾一圈,抬头便能看到陆氏园区的大楼。
看来这里靠近市中心,是他一个无业青年生活不起的地方。
他就近找了个通信营业厅办了张手机卡,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小瑾给的手机,把卡装了进去。
经过一分多钟的设置,终于进入了主界面,然后优先下载了个地图app。
就像在原世界毕业离校时那样,他的首要任务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那会儿他已经找了个市中心的工作,但兜里没钱,只能住城中村的群租房。
现在揣着之前容夙工作室给的报酬,倒是可以先找个偏远些的房子住好点儿。
大不了找到工作之后再搬家嘛。
他好像又回到了原世界的状态,自由、独立、还算洒脱。
虽然时不时会想起陆深,虽然拮据的生活总是杂乱又不如意。
他先找了附近几个租房公司问了问价格,然后挑了个报价中等但规模比较大的开始看房。
中介效率很高,骑小电驴载着他一路从三环看房,看到了四环以外。
季昕予不知道这里的价格定位如何,只在心里默默计算存款和成本,嘴上倒是一直嫌贵。
这也是在原世界的经验,中介的报价总是虚高,那是他们的提成。
“这房子左临菜市场,右靠地铁站,坐北朝南还带个小阳台,四千五一个月的一居室放哪儿都找不到,这要是还嫌贵,你直接找合租去吧!”从四环外的第三套一居室单元门出来时,中介已经很不耐烦了。
季昕予回头看了眼楼上,这小区的安保、绿化都很不错,楼下随处可见老人小孩晒太阳,一看就知道居住起来应该很舒适。
刚才下楼时,他在电梯旁边的墙上看见张手写的白纸,模模糊糊看着个数字“3000”,对比之下这中介的价格实在给的太高了。
“三千七。”季昕予说,这个价钱留给中介的提成空间不算低。
那名中介跟看傻子一样盯着他,然后黑着脸摆摆手,说:“今儿就算我白耗半天电。”
说罢,跨坐上电驴要走。
“不行我找别家了。”季昕予冲他背影喊道。
看中介拐弯之后,季昕予小跑着回去,仔细看了看那张纸,上面出租的是个开间,比一居室差了点,但是是房东直租。
他揭了那张纸,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房东听着是个大姐,说是亲戚的房子正空着,十五分钟就能看房。
季昕予将那张纸折了折拿在手里,打算去那栋楼下等着。
可一出单元门,那明明离开了的中介却阴冷着脸堵在门口。
看到季昕予开门,挥着拳头冲了上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你/他/妈的遛老子玩儿呐!”
季昕予忙一撤身,堪堪躲过,然后趁那中介身形不稳,推门跑了出去。
“操/你/大爷,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那人更被激怒,一路骂骂咧咧地追他。
季昕予铆足了劲儿往大门方向跑,今天工作日,小区里大多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只能指望门卫救他。
他那还没恢复完全的腿骨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人给追上了。
幸好,在中介扑过来要抓他脖子的时候,被个浑身运动装的男人拦住了。
“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看把老人家们都吓坏了。”那人握住中介的手,淡淡地说道。
季昕予弯腰扶着膝盖,粗喘着回头一看,中介的胳膊被人死死地扭在背后,疼的整张脸都扭曲着,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那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又无奈地问他:“你也是这小区的?能不能别把这种人带进来?”
季昕予气还没喘匀,朝旁边窃窃私语的爷爷奶奶们扬了扬下巴说:“好像你也挺吓人的。”
那人松了手,见中介还瞪着眼想往前扑,便上前一步挡在季昕予面前。
那中介扶着胳膊,恶狠狠地留了句“算你走运”,然后转身找回自己的小电驴,单手骑着离开了。
季昕予这才笑着跟人道了谢,对方没来得及回应就接了个电话,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这点小插曲并不足以破坏季昕予的好心情,他生怕跟房东大姐错过去,气都还没喘匀,便顺着楼标往小区里头去了。
当然季昕予也就没看到,刚才救了他的男人径直出了小区,走到拐角处某辆豪车前头,停在正在抽烟的男人面前,笑着说:
“哟,陆总怎么这么明目张胆的联系我了?”
“刚才都没认出来救的是你家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