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欣在接连的电话催促声中回去了，许望舒终于逃脱出了始终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尴尬境地。
简欣是旧乐队里唯一一个还和她有联系的人，明明是个主唱，却总做个和事佬，什么事都是算了算了，都是朋友。
都是朋友。
也就是常常说这些话，才让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大家都是朋友。
吃饭的位置定在商贸街，走到秘密基地也只要十分钟左右，路两侧小洋楼林立，风一进来就往唯一的道上灌，许望舒顶着风下楼梯的时候，就连头发丝都是生冷的。
还没开始营业，吧台边就坐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望舒啊，我们又见面了。”
单明梦最先发现许望舒的到来，举着酒杯朝她举了举，仿若老友地邀请，“一起喝一点吗？”
金希希坐在她前面，肩头搭着单明梦露出了名贵手表的手，她瞄了眼许望舒就低下头去了，似乎没打算给什么友好的反应。
旎旎站在她们对面往杯子里加着冰块，叶瑞白靠在后面的酒柜边，支着二郎腿，坐在高脚椅上刷着手机，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望舒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叶瑞白换了衣服。
黑灰色的宽松毛衣下的超短裙里分不清是穿了丝袜还是没有穿，堆叠的白袜下的短靴架着二郎腿，极小幅度地摇晃着。
简约风首饰，配饰全上阵了，是她平日里的风格，通身精致，少一个装饰就少了一分骚气，是她想要张扬而不得不内敛起来的本色。
“听说简欣来看你了，怎么没见她来？我还特意推掉行程过来和你们会面，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许望舒这才把视线挪到单明梦身上，看了看她架在金希希肩上的手，无言地落座在了和她们相隔一人的位置上。
保持着舒适的距离。
“小萌应该托她给你带话了，你不考虑一下吗？对你来说，机会难得啊。”
“两年了，你早就该来找我了，我能……”
“不用。”
许望舒接过旎旎递过来的酒，嗓子里吞了两口，身上稍稍回暖了些。
“希希。”
没有因为对方的打断而生气，单明梦抿了口酒，轻托着脸，转而向金希希发问，“你有没有听说过moon？”
许望舒手指微曲，抿着唇和单明梦视线相撞，对方得逞的笑意显而易见，许望舒扯了扯唇，淡淡回了个笑。
尽管不算好看。
“moon？是几年前很火、很神秘的那个作曲家吗？”金希希挺直了背，眼睛亮了起来，“我听过，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单明梦又说，“她以前是我们公司的签约作曲人。”
“那你见过她本人？”
“当然见过。”
金希希‘卧槽’了一声，“之前还传言是那个女歌手……叫什么……”
“柳羲和。”
“对对！！我还以为moon应该是那种体制内，或者本职工作不太方便的原因，所以不公开自己的身份的。”
“虽然有传言是柳羲和本人作曲的，没有实锤，我不太信，要是她，完全可以刚开始就承认，没有必要模棱两可……”
突然想起来柳羲和也是明日传媒的人，金希希紧急闭了嘴，瞄了眼单明梦，放弱了些语气。
“是不是？”
“你说的对，这个涉及公司和他人隐私，我就不能多说了。”单明梦意味不明地说，“不过可以说得是，moon她确实很有才，也很漂亮。”
“要是有机会和moon合作那就太好了！”
说着，金希希表情一变，遗憾地唉了声，“不过柳羲和去世之后，moon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两人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moon为什么只给柳羲和一个人写歌，这么一想，该怪浪漫的……”
“她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大概是打击太大了吧。”
单明梦说得模棱两可，金希希已经脑补出一部姊妹情深的大戏了。
“唉，柳羲和也可怜，开始红的时候自杀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啊，梦想都实现了....”
许望舒垂眼盯着酒上的细小涟漪，压着手臂尽量让自己镇定。
“对啊，为什么会在最风光的时候自杀呢？”
单明梦的语气里含着哀伤，似乎真实地为柳羲和的死而感到难过。
许望舒站起来，经过单明梦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单独谈谈？”
“你先自己玩会儿吧，我和望舒叙叙旧。”
-
“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望舒开门见山。
单明梦点出一根细烟来，稀薄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许望舒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很简单，和叶瑞白断清关系。”
“我不管你们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以后你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作为交换，我可以把moon给你，可以包装金希希成为新一代当红歌星，或者如她所愿，组一支乐队。”
单明梦手指间红点上烟灰掉落，她勾唇轻笑，“她本来就该属于我。”
“柳羲和不是你的，叶瑞白也不会是你的。”
女人的眼神像是势在必得的猎人，许望舒突然笑了一下。
“所以，你追求人的方式是先清除她身边的所有人吗？”
“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
“是年纪大了吗？”
许望舒抬眼逼视单明梦，“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随你拿捏的学生吗？”
“我什么都没有，你随便毁。”
“叶瑞白，你抢不走的。”
“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我争？”单明梦似乎惊异于许望舒锋利的反击，收敛了笑意，面上是高高在上的轻视，“结果只会和以前一样，你得不到的，你还会毁了她。”
“那你就试试看。”
许望舒走过单明梦，“金希希你也别想了，她不是你的筹码。”
酒吧里多出了几桌年轻人，金希希已经在台上了，许望舒经过她的时候，她偏了偏身，似乎不想和许望舒碰触。
“你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许望舒调试琴弦的当口，主动开启了话题。
金希希扯电线的手一顿，瓮声瓮气道：“她说她看到了名单里的老朋友，想过来看看，顺便看看我们的现场。”
“你知道她是谁？”
“单明梦。”金希希别扭地嗯了声，“我也觉得离奇，她怎么会认识你。”
“等结束了，先别走。”
音乐节奏起，许望舒站到了台中心，灯光暗下来，光影交替交缠最终聚集在台中央。
酒馆里居然有了小小的聚光灯。
看来灯光是换新过了。
吧台后面人影模糊，许望舒视线飘过，没有停留。
不是计划中的曲调。
金希希额间薄汗渗出来，看见许望舒换下了贝斯，拿起来旁边许久没用过的电吉他，金希希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和起了调子。
.......
暮色落去 皓月方来
你是否也还在一人挥影啊
沉没人间 无去无归
你能否给一捧水月镜花啊
独拥天空的鸟 落不尽的余晖
闯过日夜一片一片
淌过山水一程一程
什么才叫明天
月亮还没落下啊 还没落下
我看见山后是山 云后是云 没有人说话
我看见太阳落了 人群散了 海浪扑灭火
走了就算了
闯过日夜一片一片
淌过山水一程一程
明天才叫明天
........
“你搞即兴你提前说一声啊。”
金希希嘴里叼着烟，蹲在涂鸦墙前吞云吐雾，不满地低着头划拉着地上的小石头。
“炫什么啊....”
“金希希。”
许望舒鲜少这么一本正经地喊她，金希希抬头看她，不太自在地应了一声。
“我这里两个选择，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
楼道口走出几个年轻人，簇拥着和两人打了几声招呼，还有个犹豫着踌躇不前的样子，似乎不太好意思，在同伴的怂恿下，小跑着过来要号码。
许望舒看了眼金希希，金希希啧了声，起身打开手机递过去，“加我的吧。”
那人看了看许望舒，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许望舒偏过头，假装踢着石头玩。
等到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金希希切了声，“每次都是拿我当挡箭牌，明明是来找你要号码的。”
“说正事。”
许望舒继续前面的话题，“第一个选择，我陪你去参加音乐节，以后你想做乐队也好，自己唱歌也好，我可以帮你写歌，有空的时候也可以陪你演出。”
金希希呆住了，根本预料不到这是许望舒会说的话，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卧槽，真假的？”
“先别高兴，有前提的。”
楼道口一前一后出现两个身影，是叶瑞白和单明梦，许望舒的右眼皮一跳，感觉不是很好。
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不许和明日签合同，自己做。”
“第二个选择，和明日签合同，你以后所有音乐方面的事我不会参与，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我们回到以前最表面的姐妹关系。”
两个选择有好有坏，要是不知道许望舒的实力，金希希一定会坚定地选择明日传媒。
好比今晚的即兴，不是所有写歌人都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尤其是演奏电吉他的那段solo时，许望舒熟练的指法和娴熟的技巧，让金希希意识到，许望舒一开始根本不是弹贝斯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复。”
许望舒不再说什么，她今晚做的够多了。
楼道出来的两个人似乎面对面地聊着什么，许望舒看到单明梦点了烟，对面的叶瑞白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避开了白烟飘过去的方向。
单明梦似乎也察觉到了，笑了笑，就把烟灭在了脚下，分别时两人都相互点了下头，像是约定好了什么。
叶瑞白低头盯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望舒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时，就见叶瑞白叫住了单明梦。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然后说了什么，单明梦明显一愣，然后居然笑开了。
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接过纸，俯身把刚刚自己扔的烟头捡了起来。
许望舒的脚顿住了，转了方向往楼道走去。
酒吧里只留了一桌客人，其中一个人已经趴着睡着了，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似乎都醉的不清。
“还没走？”
旎旎是最后留下来关门的人，店里空下来，她也从吧台里出来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最角落的那桌，前面摆了杯她经常喝的甜酒。
“要不要喝一杯？每天都是我一个人留到最后，今天陪陪我？”
许望舒从台上拿了贝斯，原本没打算留下来，但旎旎已经自顾自地去调酒了。
“我昨天和我爸妈摊牌了，陪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