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室只配备了门帘，走廊的灯光从缝隙中透进来。落在地面的细碎光线如同纷扰的思绪，交织在一起变得杂乱无章。
分明才有了喘气的空隙，面前逼近的身影让狄宜屏住了呼吸。
“咚。”
江书荻差点没控制住压在狄宜身上，好在她弯起的手臂撞在柜门上做了缓冲，发出的闷沉声响让两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次，她们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江书荻的鼻尖不经意间抵触在狄宜额头上，分寸感让她想避免这样的肢体接触。
然而在偏头时，江书荻的唇竟轻轻拂过狄宜的眉骨，也牵动了心底埋藏最深的理智。
气息霎时紊乱不堪，周遭的光与影天旋地转。
狄宜知道江书荻不是故意的，今日的种种让她不由得直视当下自己的心境。
相比于往日的慌乱和不知所措，此刻狄宜更多感受到的是悸动。
原来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样兴奋感，让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栗，叫嚣着心动。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要扯开话题，我很认真地在问你。”
“我已经给过理由了，信不信随你。”
“苏清与，现在的你让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到底怎么了？”
争论愈演愈烈，乔念和苏清与已经把储藏室传来的动静抛在脑后。
殊不知被圈在怀里的狄宜太过紧张，脸红得发烫。
“我被绊了一下。”
江书荻压低的嗓音顺着耳根向下蔓延，狄宜一时没忍住，抬手抵住了她的肩。
掌心的灼热透过衣服清晰地感受到，江书荻也察觉到扣住自己的指尖在小幅度地颤抖。
“抱歉。”
“你……别说话，痒。”
狄宜说这句话时带了浓重的鼻音，她攥住江书荻的衣服，游离的目光不时瞥向门口。
江书荻抿了抿唇，勾起的弧度隐匿在黑暗中。
外面的乔念和苏清与还是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她们的声音也趋于平缓。
“没去找你是我的问题，我宁愿你跟我吵一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疏远我。”
“和那件事无关，缺席比赛我也很内疚。”
“所以你介意的不是下午的事，”说完，乔念自嘲地笑了笑，“纯粹是因为海离来了，你眼里就只有她了。”
苏清与不甘示弱，“那你呢，你不是喜欢小宜吗？”
乔念不明白苏清与为什么会这么说，一向情绪稳定的她来回踱步，“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这和小宜有什么关系？”
身为局外人的狄宜诧异地眨了眨眼，江书荻也微微蹙起了眉。
苏清与深呼吸后反问：“那你又为什么提到海离姐？”
“好，不提她们，”乔念耐下性子道：“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
“别说了，”苏清与打断了乔念，“我知道你和小宜只是朋友，也很清楚你们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才变得亲近，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算了，我去二楼的卫生间，你别跟过来。”
“清与……”
脚步声渐渐远离，待外面彻底没了说话声，江书荻和狄宜这才松了一口气。
习惯了储藏室的环境，江书荻终于找到了后退的路。两人掀开门帘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然而乔念却没有离开。
水池前的人用水洗了脸，她撑着洗手台讷讷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几缕湿发沾在了她的额前，那双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人引起乔念的注意，似乎不敢相信镜中呈现的倒影，她猛地回头看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狄宜揉了揉鼻尖，随后指着储物室道：“我们在这里等卫生间空出来。”
乔念动了动唇，她试探道：“等了多久？”
“可能五分钟？”
“也可能十分钟。”
两人的脸上不同程度地闪过局促，乔念立刻意识到她们一定听到了自己和苏清与的对话。
此刻，她无比庆幸苏清与打断了自己的问题，否则气氛将会比现在更加尴尬。
……
二十分钟前，乔念接到了小姨打来的电话。
她国内的工作才步入正轨，父母便张罗着介绍相亲对象。这次没经过两人的同意贸然安排了见面，乔念的小姨差点没忍住想直接出柜。
乔念好说歹说才劝住，回来之后便看到苏清与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她跟了上去却被推开。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扶。”
前面有两三个人在排队，乔念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先松开了苏清与。
轮到苏清与后，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乔念紧跟其后并锁上了门。
“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你到底喝了多少？”
“不用你管。”
“再怎么赌气也该有个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喝醉了，晚上该怎么回宿舍？”
苏清与活脱脱像只被煮熟的虾，全身都透着象征醉意的红色，她咬着下唇回答：“那我就打车回家，不用你操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念抵在门上挡住出去的路，“再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卫生间于两人而言就像是什么风水宝地，这已经是她们第二次选在这里闹别扭了。
这家烧烤店的装修风格偏冷调，连头顶上吊灯打下的都是白光，也让苏清与眼中朦胧的水汽泛着晶莹。
“你知道吗，我在被追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却在和小宜打比赛，”苏清与在这一刻有些恍惚，她怔怔地望向乔念，“比起我，你觉得她更重要是不是？”
乔念可以接受苏清与的无理取闹，可她担心反复提起“谁更重要”这件事会露出破绽。倘若被苏清与看出自己喜欢她，乔念没有勇气接受后果。
“等你酒醒我们再聊。”
“为什么不回答我？”
乔念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我先出去了，你……”
苏清与忽然拉住了乔念的衣领，她攥住那处的布料用力向下，迫使乔念低下了头。
随着柔软的唇瓣欺了上来，乔念第一次体会到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的感觉。
酒精带来的躁动让苏清与呢喃了一声，她阖上眼搂住乔念的后颈，唇瓣轻轻辗转，呼吸愈发急促。
她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彼此，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亲密的事。
乔念垂下眼，她清楚地看到苏清与长翘的睫毛微微发颤，喉咙不住地滑动，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就让她紧张到不行。
也许没有经验的莽撞更容易让人心动，乔念情不自禁搂住苏清与的腰，让她仰头对着自己。
乔念掌握主导权后加深了这个吻，唇变得更软更热，彼此跳动的心仿佛隔着胸腔碰撞。
她们忘我地纠/缠，脑海中像是绽放了无数灿烂夺目的烟火，情感和欲/望在电光石火间迸发。
乔念不知道苏清与为什么会这样。
她知道接吻代表什么吗？
她知道自己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吗？
她私心把这样的亲密当做一晌贪欢，梦醒了她们还会是朋友。
直到两人的唇分开，昏沉的苏清与始终认为是自己强吻了乔念，她丢下了荒谬的理由后便落荒而逃。
……
想到这里，乔念又打开了水龙头。她捧起冰冷的水不断浇在脸上，可这样不仅无法让自己冷静，还溅湿了她的领口。
自从乔念察觉到狄宜和江书荻的事情，她背着苏清与调侃过狄宜无数次，这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难怪苏清与最近变得喜怒无常，她将不满积攒到了今日终于爆发，话语中的矛头全都指向狄宜。
原来是这样。
可是新的问题再次出现，苏清与的不满究竟来自什么，是朋友的占有欲，还是因为别的？
狄宜担忧地走了过来，“阿念，你还好吗？”
乔念摇了摇头，“没事。”
“这个给你，”江书荻递来面巾纸，“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乔念和狄宜一言不发地走到餐厅外面，她们避开人群来到了幽静的巷子中。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沉默片刻，她们同时开口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狄宜：“有没有觉得清与喜欢你？”
乔念：“你觉不觉得清与喜欢我？”
狄宜的反问恰好回答了乔念，两人相视一笑，夜色融入她们的眸中变得更加深沉。
“我一直以为清与怪我没去找她，”乔念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她是在吃你的醋，而且还吃很久了。”
狄宜虽然无辜却难辞其咎，她踩住了面前石块的边缘，“你想怎么做？”
“想等她酒醒之后再说吧，现在不合适。”
“要不要我帮你？”
“暂时不用，我应该能解释清楚，如果不行我再找你。”
“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乔念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知道，你和书荻在一起了。”
狄宜拧着眉问：“你说什么？”
“那次宿舍停电，我和清与回来的时候，你和书荻刚好在那个。”
狄宜认真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天她问江书荻“怎么样才算喜欢”，两人只不过坐在地毯上注视彼此，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情。
“那个是哪个？”
“别装傻了，我都看到了。”
“所以是什么？”
“接吻啊！”
说到这里，乔念和狄宜想起了几分钟前经历过的事。
不同的是乔念真的在和苏清与接吻，而狄宜只是被江书荻的唇轻轻碰了一下。
狄宜否认道：“那天没有，你看错了。”
“所以今天有？”
“今天也没有。”
乔念表示不相信，“那你们偷偷摸摸地在储藏室干什么？”
狄宜无奈地说出了事情的所有经过，乔念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最终还是接受真相，“那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我……好像喜欢她，”狄宜吞吐道：“我今天才意识到。”
乔念倏地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狄宜恨不得捂住乔念的嘴，“你小声一点。”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乔念揉了揉眉心，“怎么能是‘好像喜欢’，在我心里你们俩早就锁死了！我看出来了，你虽然开窍了，但显然开得不多。”
狄宜不解，“什么意思？”
乔念耸了耸肩，“你们俩现实里的相处我就不提了，我建议你去看看你俩CP站子里的分析帖，我都忍不住偷偷在嗑。”
狄宜的唇角一顿，“怪不得你经常背对着我刷手机。”
“咳咳，”乔念转移了话题，“那之后你打算做什么，要表白吗？”
“我不知道。”
“慢慢来吧，我觉得你们现在挺好的，”乔念拍了拍狄宜的肩，“暧昧的阶段很美好，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