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夜深人静。
司若微故意大声打电话, 爸妈叫得亲昵，对着手机强颜欢笑，没吐露分毫糟心事。
叶宛菁的确不放心, 在门口偷听半分钟, 见她真在和家人沟通, 才回客厅吃饭。
司若微与家人闲聊时，悄然切换界面，在网上查阅一番后, 沉着嗓子打出另一通电话。
半小时过去, 她笑嘻嘻讲：“我赶作业啦, 拜拜~”
“预报说明天下雨降温，多穿衣服。”老妈絮叨不停。
“知道啦, 挂了。”
司若微瞅见倚在门前的叶宛菁, 主动把手机归还。
叶宛菁瞄着整整半小时的通话记录，并未多想：“吃饭吧。”
司若微乖乖接过餐盘：“嗯。”
叶宛菁眼底划过一瞬狐疑，这是闹累了不打算再折腾？怎这么好说话？
司若微闷头扒饭, 一声不吭，飞速消灭掉半碗白米。
“不够叫阿姨。”叶宛菁温声叮嘱。
“好。”司若微嗷呜嗷呜喂着自己。
叶宛菁揣着迷惑去询问阿姨给伤处换药的手法, 学得很认真。
见人走远, 司若微不再伪装，拍胸脯顺了口气，丢下碗筷, 回想着手机上可有没删净的记录。
20分钟后，叶宛菁提着小药箱往司若微房里去。
一阵突兀的警笛声过耳, 她诧异蹙眉。
下一瞬, 门铃响起。
“阿姨，去看看。”
叶宛菁心里蹭地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搁下药箱立在客厅等。
果不其然，深夜造访的，是警察。
“请问这处户主是叶宛菁女士吗？”出勤的两个警员严肃询问。
叶宛菁近前两步：“我就是叶宛菁，怎么了？”
“有人报警，说你家暴，我们来了解情况。”
叶宛菁懵得彻底：“家暴？我家暴谁？家里只我一人。”
“…是我报的警。”
司若微婷婷袅袅的软柔话音自走廊深处传来，抵在门边披头散发的小模样好不可怜。
叶宛菁顷刻变了脸色，狭长凤眸眯成一条缝，眼底写满危险。
“你方才说家里就一个人，她是谁？”
“她…是借住我家养伤的，阿姨可以作证。”
“对，今天下午我家东家把人抱回来的。”
“抱？”
“…啊”
阿姨小眼神瞄着叶宛菁，生怕说错了话。
一警员转头问司若微：“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是她女友。”
司若微撒谎都不眨眼的：“她没收我手机，不让我走，还打我。我反抗咬她一口，借与家人联系，好说歹说才偷偷报了警。”
说罢，她撩开裤管，委屈巴巴补充：“您看，这些伤都是她打的。”
叶宛菁冷言冷语：“你自己摔的，说话要负责，报假警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我脚是摔的。我能提供录音，是她妈找上门辱骂我，而后我情绪崩溃才在地铁站摔倒，应该有监控。但后来是她关着我，威胁我，她会散打，很凶。”
叶宛菁额头的青筋缓缓浮现。
“录音在哪？什么内容？”
“在我手机里，是她妈妈骂我的话。”司若微愈发委屈，怯怯地指着叶宛菁：
“您得问她要我的手机。您能带我离开这吗？我是学生，该住学校的，我怕。”
“她说的属实吗？她是你女友吗？”
另一人听了半晌，终于给了叶宛菁回话的机会。
申城开放，两个女孩恋爱不算新鲜事，但恋爱纠纷闹到报警的，很少。
“不是，不属实。”叶宛菁冷声回绝：
“我没打她，我与她导师有项目往来，和她导师报备过，带学生回家养伤而已，有通话记录。”
警员有些懵：“不是女友，带别人的学生回家养伤？你们是同居关系吗？”
“不是。”叶宛菁再度回绝。
“同志，您可以问她家阿姨，我是不是在她家住过好几次，且几次三番推拒过离开。满屋生活用品俱全，她说得不对。”
司若微添油加醋。
被数双眼睛盯着的阿姨她有些不自在：“这姑娘是常来…，每次都很客气的，不太想过夜。”
司若微潸然欲泣：“她和我导关系匪浅，我不敢惹。先前她家还派人去学校跟踪监视我，拿家人威胁我，给我钱让我消失，我实在怕。”
“你与她老师报备过是吧，通话记录方便看吗？”
“好。”
叶宛菁掏出手机，翻着记录却是愣了，那通电话被删了。
她忽而反应过来，定是司若微用她手机时动的手脚！这死丫头，心思够损！
“稍等，我给她导师打电话，记录不见了。”叶宛菁心烦意乱。
一警察提议：“开免提，我们问吧。”
“好。”
电话接通后，关宁的话音传来：
“小叶，若微如何，还跟你闹脾气吗？你把人哄住没？我一下午都不安心，她今日太反常，小姑娘脸皮薄，有些话是刺耳…”
叶宛菁真想吼一句：你闭嘴！
“您好，司若微的导师是吗？我是绿江警局警员，跟您了解些情况。”
关宁明显心虚：“呃，我是，她怎么了？”
“您学生和叶宛菁女士，是恋爱关系吗？您知道她们在闹矛盾？”
“…嗯，这我不太清楚。她们发展到什么程度，我说不准，我们一般只谈公事。矛盾说不上吧，是小司和小叶母亲，有点口舌冲突。”
“叶女士可曾与您说过，要接司若微去她家养伤？”
“没，没说过。”
关宁说得斩钉截铁，叶宛菁懵在当场。
司若微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是她用叶宛菁的微信嘱咐关宁删掉通话记录，借口乃是未免此事落人口实，或让叶家再度发难司若微。
司若微把聊天记录也删除干净，这才没让叶宛菁发觉异样。
叶宛菁眈视闷头装可怜的司若微半晌，后面关宁和警察说了什么，她一概没听。
“二位局里走一趟，做个笔录。”
两个警员觉得事情有些复杂，需要查证。
叶宛菁语气渐冷：“这事实不清楚，你们的决定是否有些草率？”
“你先归还姑娘的手机，不管是不是恋人关系，这做法都不妥。她身上有伤，你们之间又各执一词，还是走一趟问清楚。”
“同居或亲密关系间暴力行为的处理视同家暴，若报警人所言属实，施暴人要拘留的。当然，若做伪证报假警，也要受处罚。”另一人沉声补充。
叶宛菁走去司若微身边，眼底的怒火压都压不住：“真要闹到这份上？”
司若微吓得缩了缩身子，怯生生询问：
“警察同志，现在能走吗？”
“走吧，注意态度啊。”
一警员已有些偏向于相信司若微这弱势方了，出言警告叶宛菁别吓唬人。
叶宛菁完美主义，不想去警局签字留污点，见司若微不松口，打算搬救兵：
“你们分局局长姓沈吧？等等，我打个电话。”
“我们合规办案…”
“别说了…”
俩警员起了内讧，在一旁绊嘴。
司若微见叶宛菁要摇人，回想起上次学校里的威胁，忽觉胆寒，赶紧改口求助警员：
“等等。你们能带我离开这吗？我…我不追究她家暴，离开就行。”
警员有些意外：“威胁监视，限制人身自由，都不追究？”
司若微风向转变的彻底：“不追究，只求回学校。”
叶宛菁电话都拨出去了，见司若微胆怯，却又乐呵呵挂了电话：
“别，我跟你去，咱把话说清楚。两位警员辛苦，沈局是我姨父，本想知会一声，现在觉得不用了，不能打扰公务。”
司若微慌了：“手机还我，让我走。只要您不拦我，我在出警记录上签字，什么都不追究。”
“我要清白，这趟警局非去不可。”
叶宛菁专门跟她唱反调，非给她长个教训。
司若微攥了攥拳头：“去就去。”
叶家威胁她是事实，她有证据的；这几个月但凡去艺术馆，所有沟通都有录音，她所言，七成有据可查。
她本想让警察把她带离此处，到警局再拒绝追究，脱离叶宛菁的掌控，却不料叶宛菁反手将她一军，在申城处处关系网。
是她天真了。
二人跟警车回警局问询，叶宛菁半路做了两件事：
一，发消息给姨父，与受理单位提前通气儿；
二，打电话叫来表姐宛聪，这人不光是执业律师，也是她公司的法务。
一脚踏进警局，两个回来的警员转瞬被上司叫走。
司若微被人领去休息室等候足足两小时，从没人来问她情况、讨要证据。
子夜钟声敲响，叶宛菁站在楼道里看着玻璃窗内忐忑不安的姑娘，转头对宛聪说：
“吓唬吓唬得了，别把戏演太过。”
“好嘞。”
宛聪走路带风，气场十足，拎着刚打印好的律师函走了进去：
“司若微是吧，你报案的情况，我们已查清。叶总究竟有没有家暴你，你最清楚。但来这一遭，警察问询说谎，你可能会被治安拘留；诋毁叶总名誉，我有权代表公司起诉你。”
司若微傻了眼，心虚嘀咕：“我说可以不追究，没立案不算的。”
她查过资料，法律的确是这么界定的。
“哟，有备而来？叶总就由着你这么耍弄？你不立案，我方立案。这是律师函，你还会收到法院传票，我就知会你一声，有个准备。”
司若微方寸大乱，嘴唇翕动半晌都没挤出回应，抱着脑袋焦躁不已，暗道叶宛菁是要动真格的，把她往绝路上逼。
即便她握着叶家威胁她的零星证据，可叶家在申城手眼通天，律师职业素养过硬，她形单影只，拿什么应诉？
她只想摆脱叶宛菁的家，没想把事闹这么大…
司若微六神无主：“你们要怎样？”
“替叶总挽回名誉损失，将造谣生事者绳之以法咯。”
宛聪颇有些俏皮在身上，搁下话转头就走。
“等等，”司若微深吸一口气：“我想见她。能协商私了吗？我不想应诉。”
“我去问问。”宛聪走出来，冲叶宛菁挑眉：“心防崩了，要见你私了呢。”
“跟她说，我今晚不想见。有心私了，三日后去我馆里。”
叶宛菁撂下话，转头出了警局，深夜寂静，发动引擎的声音很刺耳。
司若微自窗边俯瞰，清楚瞧见司机开来的那辆宾利飞速驶离。
宛聪哼笑一声，进门唬小孩之前忍不住吐槽：
“演戏还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