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内地因为国庆在放假, 可是东南亚这边却没有。卓舒清在荣城停留了半天，随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新加坡参与一场内部酒会。
她是今年才升上来的合伙人，正是看业绩的时候, 许多客户还是得亲自去谈的。纵使是梅肯兹, 也得经历一场厮杀, 在短暂的休息中场, 卓舒清有些疲累地坐在位置上, 静静地看着场内的觥筹交错。
其中，她还看到了刚刚拿下天晟集团的BGC集团的人。
虽然她和赵壹笙还有庄亦清说得轻描淡写, 但丢了天晟集团这个客户，对她不可能是完全没有影响的。然而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是没有用了, 她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并寄希望能在别的地方来弥补这次的差错。
咨询这一行，看起来光鲜亮丽。每天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 拎着笔记本, 出入各大公司, 做几百页幻灯片、画点好看的表格、列一些数据, 动动嘴皮子就有不菲的佣金。可这种卷生卷死的乙方生活, 也无时无刻带着各种压力, 不仅来自工作与客户方面的压力，更多的是自己心中的挣扎。
从成为咨询人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要用最好的面容去面对客户，游走于各个客户之中, 保持着绝对的中立。时间久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怀疑，究竟现在的她, 是否还是当年的她。
她常在心中暗自比较现在的赵壹笙和过去的赵壹笙，可是人都是会变的啊。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和高中的自己不也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人吗？
低声地叹息了一下，她抬眸看着这偌大的宴会厅，一种名为空虚的情绪将她笼罩起来。
没来由地，她怀念起那天赵壹笙拉着她的手，奔跑在邺城的街头。初秋的风吹拂着两个人的发丝，赵壹笙跑在自己的前面，她笑得恣意又快乐，偶尔回过头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不带有平日里经常看到的戒备与试探，是真正的欢欣。
她怎么会不喜欢那样的赵壹笙呢。
拖到项目结束后分手，与现在分手有什么差别吗？
卓舒清很清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她不过是动了私心，想要保留着赵壹笙女朋友的身份时间再久一点。虽然还不知道现在能用这个身份做什么，但至少目前，她不愿将这个身份让给旁人。
高科的案子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纵使赵壹笙做了很多事情，但所有的支线任务都是服务于主线任务的，她所作所为，不管是收购也好还是拆分子公司，都是指向股改。
而现在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和祝施商量好了，还是瞒着祝施而为，最终的结果都将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作为咨询，她有什么能力去干涉吗？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活做得有些憋屈，但在一定程度上，赵壹笙的确做到了帮助自己站稳脚跟的请求。
是她小看了赵壹笙。
暗自下决定更加关注赵壹笙的动向后，她重新摆上笑脸，抬眸间就看到了周易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
因为在偷懒，卓舒清所在的位置并不是那么显眼。而周易显然是想要和她说什么，卓舒清看到周易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流连了一瞬，随即跟上她的脚步，一点点走到了露台边。
宴会厅的露台向来不太大，两个人站得也近，卓舒清几乎能够感受到周易灼热的呼吸。
两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好似只要谁先开口了就输了一样。
卓舒清静静地看着周易端着酒杯，穿着一身金色的礼服，姣好完美的身材与动人的脸蛋近在咫尺，她轻轻笑了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挂在天边的新月。
新加坡的绿化做得很好，但到底是一个城市国家，光污染是出了名的严重，这里的夜晚，星星也没有那么多。两个人仰着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终于卓舒清忽然开口，指着不远处的星星，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吗？”
周易轻笑，她摇了摇头，随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回道：“我不知道。北极星吗？”
知道周易的本科读的是数学，卓舒清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周易很是减龄的小鹿眼，二人四目相对，卓舒清率先躲开目光，给她解答：“不是北极星啦。新加坡太靠近赤道了，北极星在北边，仰角这么大，这里根本看不到的。”
“这样啊。”周易轻笑，端着酒杯，仰起头，喝下一口杯中的红酒。她这一口饮得极大，全然没有平日里面对旁人的妥帖，下意识的，卓舒清感觉周易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想起年初的时候，在纽约。那天她在办公室坐得时间有些久了，腰疼得有些厉害，于是她就预约了医生。在接受完诊疗的时候，无意中她发现了蹲在角落里面，抱着手机哭得很是可怜的周易。那时候的周易是卓舒清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她一手抱着手机，一手狠狠地捏着她的手，好似只要她攥得够紧，她就不会失去什么一样。
虽然她很快的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可在那时候她的眼神，始终都印在卓舒清的记忆里。
脆弱得让人心疼。
而现在的周易，身上又有了那样的感觉。
莫名地，卓舒清靠近了她半步，侧身问道：“你怎么了吗？”
卓舒清的声音柔柔的，似乎润着水一样。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看起来好像能够包容一切。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周易抬眸看就到了略带担忧的卓舒清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她缓缓地笑了笑。
周易忽然明白了赵壹笙为什么会选择卓舒清。
也对，只有卓舒清这样的人，才有足够的底气能够包容住她的一切。
“我的体检结果不太好，好像是有个肿瘤。”周易转过头，重新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肿瘤，良性叫做肿瘤，恶性就是癌症。卓舒清不知道周易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周易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说这个。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思索之中。
看着身侧这位美丽而不失锐利的女人，卓舒清总觉得她这样的神情有些眼熟，她眼睛眨了又眨，随后猛地想起，赵壹笙经常这样复杂地看着自己和远方。
难道？
就在卓舒清还在思考赵壹笙是否身体有恙的时候，周易微凉的手忽然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肩头上，她轻声地说：“我打算明年和总部说调任申城。”
几乎和赵壹笙一样冰凉的触感，可此刻卓舒清却难以分心去思考这件事情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周易说的这番话上。
周易打算调任申城办公室？
这怎么可能？
她今年才来的新加坡办公室，不说在这边的项目做得如何出色，东南亚的管理合伙人有多器重她，两年的时间，她居然就想要离开？
公司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看到卓舒清明显反对的神情，周易轻轻一笑。两个人的距离本就接近，她现在又靠近了卓舒清半步，她的肩头几乎已经擦到了卓舒清，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卓舒清听到她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记得要帮我保密，不要走漏风声哦。”
“为什么告诉我？”卓舒清仰起头，直直地看着周易。
周易轻轻地叹了口气，许是身子真的不太舒服，她竟然直接将头靠在了卓舒清的肩头。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卓舒清下意识地站直身，另外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腰间。
“周易，方便告诉我是哪里的肿瘤吗？”卓舒清哪里见到过周易这副模样，她从来都是紧绷的，以完美形象示人的，现在这副样子，她所能够想到的，就是周易的身体肯定是极为不适了。
轻柔的笑声响在卓舒清的耳边，周易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卓舒清以为周易不会说的时候，周易忽然开了口：“子宫的。”
怎么会？
卓舒清的手扶在周易的腰间，感受到她礼服内的肌肤温度，微微推开她，想要看看她的表情。
“你现在是有症状吗？”
“对，我的肚子很痛，麻烦卓总借我靠一靠。”周易笑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卓舒清搂到了怀里，她背靠着露台的围栏，而周易靠着她，从外面看着，两个人的姿势亲昵至极。
周易没想到卓舒清会有这样的举动，她轻笑了一声，仍旧竭力地忍耐着自己的疼痛。
瞥到她额头上的冷汗，卓舒清想要给她擦擦，又想到这样的场合，两个人都很难找到纸巾，周易又是上了全妆，恐怕会失手，一只手在身侧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还是周易看到了她的举动，她摇了摇头，似乎是缓了过来，站直了身子。
“缓过来了？”见她已经站直身，卓舒清同样在她面前站定，眼中仍旧带着点担忧。
周易点点头，这疼痛来得快走得也快，不过最近这几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看到她这模样，卓舒清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是否需要我帮你介绍医生？我家和赛达西亚的董事有些来往，如果需要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上忙的，你看起来已经很不舒服了。”
赛达西亚，很是著名的癌症中心。
周易眉眼弯弯，笑得很是魅惑，她侧着头，凝望着卓舒清，问道：“卓总不觉得对我太热心了吗，就不怕我在骗你？”
“我有基本的明辨是非的能力。”卓舒清眼皮轻抬，一点都不在意周易这样的态度，想到刚才她那副模样，还是没忍住，“Zoe，你和我说这些，我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做朋友的。”
周易笑得轻缓，任谁都看不出她的情绪来。她没有回答是否要和卓舒清做朋友的事情，也没有说是否接受卓舒清的建议去赛达西亚接受诊治。
就这样静静地并行站着。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周易也并非是会恩将仇报的人，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卓舒清磨平的指甲上，给了卓舒清关于赵壹笙至关重要的一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