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暮想起自己住在医院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正因为经历过，所以更为感同深受。
“唐唐，万羽西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颜十七抬起手轻拭她眼角的泪, “他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职业转型，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路旭一样对赛场那么执着, 难道你希望看到万哥也和路旭一样, 熬到不得不退役的时候, 被人骂吗？”
唐朝暮摇了摇头。
“但是……那也可以不退役啊，他可以只不打比赛，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退役？”她问。
颜十七盯着唐朝暮看了一会儿, 说：“大概是一个句号吧。”
“就像是写一篇文章, 写的再长, 写到写不下去了，就画上一个句号，告诉大家，我的故事到此为止了。如果你不画句号, 一直打空格的话，所有人都会不开心的。”
唐朝暮静静地听着, 哪怕她再有不甘, 她也不得不承认, 颜十七说的是有道理的，是对的。
人生总是如此, 多得是事与愿违，走的越久, 越能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万哥之后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看他自己吧。”颜十七说，“如果想留在XK也行，如果想干点别的也可以。”
她说着轻轻笑了笑：“总之也不用每天这么辛苦训练了，听起来还蛮自由的是不是？”
“嗯。”唐朝暮点点头，“好像还不错。”
“那肯定的。”颜十七凑上前去捏了捏唐朝暮的脸，软软的手感很好，“别愁眉苦脸的了，万羽西自己指不定还偷着乐呢，他可没你那么多愁善感。”
“你别捏我，再捏我的脸又要大了。”唐朝暮有些嫌弃的挥开颜十七。
“嘿嘿，没关系，这样可爱。”颜十七道，“以后等我们退役了，我们再一起回去上学，把之前我们放弃的东西都补回来，怎么样？”
“真的吗？”唐朝暮的眼睛亮了亮。
“真的呀。”颜十七笑了笑，“这么一想是不是忽然有点期待退役了？”
“唔，好像是的。”唐朝暮撇了撇嘴，“不过只有一点点。”
颜十七哈哈笑了两声。
“好。”她说，“只有一点点。”
唐朝暮知道她又那自己打趣，却也不生气，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洗完澡后再回来，颜十七早就已经把被窝捂热乎了，钻进去暖洋洋的，再舒服不过。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因为开了暖气的缘故，床上方那个小格窗上原本的积雪也化了，恰好可以看到黑蒙蒙的天上有雪花慢慢降落。
关了灯，房间里静的出奇，颜十七却没有什么睡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遥远处忽然由烟花和爆竹的声响，一个接着一个，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恰好是午夜零点。
轻轻翻了个身，却发现唐朝暮竟然也还醒着。
“年初六了。”唐朝暮说。
“开市大吉。”颜十七低头清了清唐朝暮的额头，“祝我的小蝴蝶结在新的一年里生意兴隆，岁岁平安。”
“我又不做生意，怎么个兴隆？”
颜十七笑了笑，说：“有冠军进账，就是生意兴隆。”
-
XK恢复训练的时间一般都是在春季赛小组赛的前一个半月，一个月的时间用来适应转会期后队中人员的变动，之后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进入到高强度的训练中，以最好的状态来应战春季赛。
唐朝暮和颜十七提前两天就回到了基地，保洁阿姨已经将宿舍和训练室都打扫了一遍，还算干净整洁，基本不需要自己再收拾什么。
又过了一天，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回到了俱乐部。隔了一个假期，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秋秋剪了头发，明明大了一岁，却看着更添了点学生气，而江汉的头发则是越留越长，扎了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越发斯文秀气。
其实他的头发本就不短，只是以前还没有这么长，唐朝暮也没有特别在意。
以及……
唐朝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略有些腼腆的少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比自己矮了一点的少年过了个年竟然能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还多。
“男孩子十八岁了还会长个子？”她问颜十七。
“有的会。”
“那他这个过了个年，这也太夸张了吧。”
颜十七忍不住笑了两声：“破晓其实年前就比你高了，你没注意而已。”
“哦，这样吗？”唐朝暮还有些困扰。
“走了走了，开会去了。”颜十七拉起唐朝暮的手往训练室走，每次假期过后恢复训练的第一天都会以一个例会开头，讨论一下人员的变动，以及，制定一下接下来的变化。
到了训练室，许家三兄弟已经到了，挨着坐在一起玩手机，颜十七扫了一眼自己身边万羽西的机位，不出意料，他的键盘和鼠标都经被整理走了，一直等到会议开始，都没有看到万羽西的身影。
万羽西不在，整个训练室的氛围都变得冷清了许多。
他要退役的消息多多少少大家也都听说了一点，却都十分默契的不提。秋秋偷偷摸摸的四处转头，没有找到万羽西的身影，又有些失落的垂下头。
何似熟练的将自己的电脑连上大屏幕，打开了做好的ppt。
“既然人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开会了。”
“开会前有两件事情需要简单宣布一下。”
“第一件相信大家都有耳闻，万羽西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决定要退役了，再过几天俱乐部会发公告。”何似说着冲门口招了招手，表情略有些僵硬。
然后门被人打开，万羽西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了大家面前。
“经过讨论，以后万羽西将加入我们的教练组，继续参加我们的训练。”
训练室里鸦雀无声。
“你们为什么不感动一下？”万羽西在前头站了一会儿，十分惊讶的问，“此处难道不该有掌声吗？”
唐朝暮左右望了望，大家的此时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我早跟你说了不要搞这套了。”何似万分无奈的扶额摇头，“出去了千万别说你是我同事，丢人。”
“？”万羽西表示十分不服气，“大过年的给大家一个惊喜嘛，你看刚刚大家都死气沉沉，现在是不是开心多了？”
“呵。”颜十七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冷笑了一声，凑到唐朝暮的耳边，“我说什么来着，有的人天生就是没心没肺的。”
唐朝暮捂着嘴低笑。
“诶诶诶，别光顾着笑啊，都给点反应啊!”万羽西连忙道。
“万教练好！”秋秋第一个反应过来，十分给面子的率先喊了一声。
“诶！还是小秋秋好！”万羽西笑眯眯地，还想再说些什么，脑袋就被何似敲了一下。
“行了，赶紧坐回去，还有事要说。”
“何教练，咱能不能客气点，怎么说以后也是同事了。”万羽西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满。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你是教练，还在实习期，我是主教练，好好学习知道不？”何似对万羽西视而不见。
训练室里响起一阵哄笑，原本还有些沉寂的氛围忽然就活跃了起来。
万羽西装模作样的谈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就在众人的笑声中走了下去。
“万哥，这里这里。”秋秋把江汉往另一边挤了挤，和往常一样让出一个空位。
“好了，第二件事。”何似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Lion转会去了千壑流，我们会在明天或是后天对清清进行评估，如果评估结果合格，就会由清清重新担任一队的狙击手首发。”
此言一出，训练室里出现了轻微的议论声，唐朝暮先是一愣，而后细想想，觉得这件事件也是在情理之中。
会议足足开了有四个小时，分析了每一个战队的人员变动，以及游戏中的一些小变动。由于机械师的变化，破晓由进攻流转职为侦查流，XK整队的打法安排都需要相应的做出调整。
没有人知道这种调整对XK来说是好是坏，但原地踏步，永远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会议结束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距离吃饭还有半个小时不到，也来不及再训练了，大家便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
何似叫了唐朝暮过去，说有人在俱乐部的门口等她。
颜十七恰好也闲着没什么事，便跟着她一起过去。下楼梯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高个子年轻人提着行李箱站在那里。
“Lion？”唐朝暮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门开着，唐朝暮刚出门的时候没有拉外套的拉链，二月份的风还很冷，一下子吹过来，唐朝暮毫无防备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颜十七连忙帮她把拉链拉上，又戴上了帽子。
Lion看着这两个人，略有些局促的说了声抱歉。
唐朝暮被刚才的冷风吹得有些头疼，吸着鼻子问了一句：“为什么道歉？”
Lion见她似乎不太舒服，连忙将门关上，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开了口。
“去年亚洲赛后千壑流就已经来问过我的意愿，后来在转会期的时候他们正式邀请我去他们战队担任首发狙击手，我……”
“其实我很清楚我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如果不是你教我，我可能到现在还在二队混日子。”
“但是你教了我，我学了之后就要走……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
“没什么不好的……咳咳。”唐朝暮打断了Lion，“你留下来，我也不会把首发的位置让给你，与其在XK当替补，不如去千壑流当首发，是我我也会这么选。”
颜十七低头看着唐朝暮，她在讨论到这方面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这么高傲而自信，让人挪不开目光。
“你也没有必要有什么包袱，再遇到的时候，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就怕到时候你会后悔离开XK。”
Lion走了，绿色的的士驶入迷蒙的雨中，唐朝暮隔着窗子，看那汽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不知不觉唇角就带了一丝笑意。
“你刚才为什么说他会后悔离开XK？”颜十七忽然问了句。
唐朝暮看着玻璃窗外被风吹的不断摇晃的小树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样很好。
Lion也好，万羽西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这么想着，拉了颜十七的手，暖暖的，握在手里很舒服。
所有人都在追梦的路上，她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