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暮久久地没有说话, 直到杯中茶水凉透，白瓷触手微冷，她才做出了回应。
但那似乎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 而是一个问题。
“前辈，你现在, 走到你当年想去的地方了吗？”
萧婷握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烟的手微微颤了颤，她略微有些错愕地看了眼唐朝暮, 看样子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很快, 她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悠悠的点上了手中的那根烟。
“我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 就好像这种呛啤的味道能压下她心中那股子浓重的阴郁与孤独，“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她做了她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却没有到达她所希望到达的高度。
在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自由的, 却又好像是时时刻刻都在被一些无形的“规矩”束缚着。
就好像不论男人女人都最好不要离经叛道的去做一些看起来自不量力的事情，有那么多人想成为世界冠军，可是世界冠军永远都只能有一个，对于电竞这个行业来说, 就是只有一个队伍。
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是谁，除非你每次都是第二, 这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么当你选择了叛逆, 要么你就功成名就, 凯旋而归，你就是所有人艳羡的对象；要么你奋斗半生默默无闻, 到头来，想起曾经离开时的豪情壮志, 甚至都不敢回家，只能一个人在外漂泊苦苦支撑。
但这大概就是现实残酷的地方，100个人背着吉他离家出走，最后能闯出一番天地的，或许也只有最有天赋的那一个。
“但我现在再回想过去做出的那些决定，以及我为了我的决定而付出的代价，我并不觉得后悔。”萧婷继续说，“我会觉得难过，也会觉得恐惧，但我却从没有后悔过。”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能够比我走得更远。”她说。
“对。”唐朝暮这一次没有再有什么犹豫，很快速的就点了点头，“如果是我的话，离开XK我想我是会后悔的。”
萧婷眯了眯眼睛，又吸上一口烟，她发现面前这姑娘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令她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绪，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想，我是希望和十七一起去到更远的地方的。”唐朝暮说，“或许真的会有你说的那一天，但是我已经打定了注意，只要她不主动放手，我就一定不会先走。”
萧婷又看了她一会儿，唐朝暮大大方方的与她对视，那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坚定和决绝。
她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一年她离开的前一夜，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多说无益。
唐朝暮出了茶馆，掏出手机才收到颜十七的消息，问她人在哪里。
“回去再说。”
她回了一句过去，转了转坐久了有些酸的脖子，一面等公交车，一面掏出耳机来听歌。
晚上十点半，路上的行人和车都已经不是很多了，等了许久，却不见车来，一看站牌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这里离集训大楼并不远，唐朝暮想了想，决定慢慢步行回去。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晃悠，如今也不觉得着急。十字路口的灯将黑夜照的明亮如白昼，路边的大排档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从里面传出来阵阵喧嚣。
路上的行人很少，即使有，也大多都匆匆而过。远离了马路上的照明灯，周身终于有了一丝夜的影子。
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一点半了，唐朝暮晃到集训大厦门口的时候，手机恰好没电关机，颜十七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戴着耳机摇头晃脑，估计又是在听相声。
“你怎么坐这里？”唐朝暮快步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耳机。
“今天下训早，我在这儿等你。”颜十七将耳机取下，站起来。
“那你干嘛在外边等？”
“我乐意喽。”
颜十七说着自然而然的拉起唐朝暮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问她吃过晚饭了没。
许多战队打完比赛都已经回了自己的俱乐部，大楼里空了不少。
唐朝暮没有吃晚饭，倒是在茶室里吃了不少小零食，倒也不觉得饿。
“你好像不好奇我去哪儿了。”唐朝暮开口道。
“好奇啊，但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地事吧？”颜十七说。
唐朝暮笑了笑，说，是不重要，就是去见了个朋友。
颜十七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回了宿舍。
何似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回俱乐部，万羽西作为老油条头一个站起来抱怨着说明明只有一个星期，赶来赶去真是让人头疼，却被李亦只用了两个字就堵了回去。
“哪两个字？”唐朝暮的手机刚充上电，还没来得及开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仰躺在床上刷手机的颜十七。
“没钱。”颜十七说。
唐朝暮笑了两声，又问她：“你这个洗发水的固定器呢？”
“啥？”颜十七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过去，发现唐朝暮的手里正拿着她带过来的那一瓶洗发水，“哦，这洗发水就放这儿呗，反正你过一个星期还要来的。”
“你不怕被人拿走啊。”唐朝暮问。
“怕什么，拿走了再买新的就是了。”颜十七满不在乎。
唐朝暮瞥了她一眼，这瓶洗发水虽然比之前的那一瓶看起来要稍微便宜一点，但估计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按颜十七一贯的作风，固定器肯定是被她随手就给扔了。
唐朝暮想了想，拿了块毛巾在按压颈上扎了扎，放进了行李箱里。
颜十七很明显是不太会收拾东西的，箱子里只带了自己想带的东西，懒得带的就统统放在这里，清洁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有些东西就会被带走或是扔掉。
唐朝暮觉得看不下去，帮她把东西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塞进了箱子里。
第二日早晨，众人像计划的那样离开了集训大楼。
实际上，就像万羽西所说的那样，回俱乐部呆了一个星期，就又要赶回S城了。但李亦的意思，总归能省一点是一点，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多吃几顿饭，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接下来的比赛没有太多的波折，XK正如所预料的那样进入了八强。八强赛后就都是BO7的赛制，按照每支队伍的积分排名进行分组，XK排名第四，将会与排名第五的队伍飞鹰争夺四强的席位。
XK今年新人来的比较多，再加上唐朝暮也是头一次打bo7的比赛，多少也会有些不适应，让二追四，挺进四强。
这波操作，虽有惊，却无险，网上各大赛事评论网站和个人，无不感叹一句：“刺激！”
八强赛后因为是单败淘汰制，赛程安排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但团队内的氛围却越发的紧张。
从前进入到训练室里还能听到玩笑，如今却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交流沟通的声音。
XK的处境太过特殊，要说它是弱队，它也连续三年进入前三；要说是强队，连续三年的第二名几乎已经在人们的心中变成了打在这个队伍的对标旁的一个标签，甚至于现在网络上，都已经开始有人我们这一条来打赌XK一定能挺进总决赛。
听起来离谱又很有道理，好像是在吹捧又觉得很讽刺。
但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人后，尤其是当你离最高处只有一步之遥。
颜十七盘腿坐在电竞椅上，抱臂在胸口，目光冷冷的盯着屏幕，屏幕上依旧是MOOD战队以往比赛的录屏。
按照赛制，二分之一决赛里，他们就会碰到MOOD，这对于XK的那个人来说都是不小的压力。
“草，AIR三比三了，跳舞在搞什么？”
“什么？”颜十七眉头动了动，取下耳机问了声。
“AIR和千壑流三比三了，要打决胜局了。”万羽西重复了一遍。
DOME比赛决胜局的赛制非常特殊，不是常规的5v5模式，每队8人全部上场，地图全部随机。
在这一种情况下，如何分配有限的资源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且复杂的问题，再加上之前已经进行的六场比赛对选手体能和专注度的消耗。
DOME的决胜局，不仅仅是技术与战术的较量，更是耐力与定力的比拼。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
千壑流不弱，但绝对称不上强，这个赛季的之前的表现，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这样一支队伍能在八强赛中能把AIR逼到不得不打决胜局的地步，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万羽西，你去把电视打开，我连电脑，大家一起看一下吧。”何似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万羽西应了。
众人又都停下手中的事聚集到电脑前，何似很快就调出了直播画面，中场休息恰好结束，选手们都已经在比赛区调试自己的设备。
摄像机的镜头扫过去，每个人都表情凝重，就连平常最喜欢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可乐都满脸忧心忡忡。
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所有地图都混在一起滚动着，现场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图片滚动的音效，从解说到观众到选手，无一不屏息凝神，等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