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连续好几个晚上，颜十七都没有逮到机会与那位【心静自然凉】双排。对方的上线时间似乎是一个玄学，有时候她进入游戏，对方正在对战中，私聊过去，每次都会得到回复：
抱歉，今天不行，我打完这把就下。
他似乎雷打不动，不多不少，每天一把。
颜十七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最近没有什么比赛，闲的每天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可约不到人，她也没有了深夜打排位的兴致，只在训练营中，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扔刀的动作。
鼠标在桌上“刷刷刷”地快速滑动，那声音快且有规律，慢慢的融入到昏黄的灯光中，少女漆黑的瞳孔映着电脑屏幕上的光，那专注的目光竟也添了几分柔和。
游戏地图中的光影是有固定的角度的，这就意味着可以利用刀面反射阳光起到致盲的作用，从而降低对方的反应能力。前几日XK的队内分析师肖喻利用数学模型计算出了四种不同的角度下出刀的最佳弧度，以这个弧度扔出去的刀，刚好能在对方屏幕正中央产生一晃而过的白光。
颜十七从前觉得这位年轻的分析师一定是闲得疯了，实际对战中，光一张图就有许多情况出现，她坚定的相信游戏制作者之所以做了这一模块的设计，仅仅是考虑了运气的成分。
毕竟从前也从来没有人提出个这个构想，要想要求一个暗杀者在实战中通过精准控制刀的抛出弧度恰好满足完美模型，简直和要求一个狙击手在1秒内先向左抖动枪口迷惑敌人，再精准判断敌人向右滚动的身位一枪爆头一样不可能实现。
可是有人做到了。
颜十七滑动鼠标的手一顿，深夜枯燥乏味的练习让她疲惫不堪，她深吸了一口气，杯里的咖啡早就已经凉了，但是凉咖啡更能令她清醒。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是因为有的时候，运气的背后可能不只是运气。
颜十七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去睡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正和平常一样开着直播单排，结果被对面的狙击手一打一个准，弹幕渐渐的开始嘲讽，直播间的人数也越来越少，她自己也越打越气。
突然，私聊框里弹出一行信息。
【心静自然凉】：你怎么往我枪口上撞？
！
颜十七醒过来的时候，闹钟已经不知道响过多少遍了，右手的手腕隐约有些酸痛。她揉了揉手腕，又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十二点半了。
“哎呀妈呀。”颜十七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十分钟洗漱，随手抓了一件外套踩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等她冲到食堂的时候，饭桌上已经空空如也了——XK自成立以来的规矩：11点到12点半是午饭时间，过时不侯。
狗屁规矩。
颜十七有些懊恼的挠了挠没来得及打理的凌乱的短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陈姨啊。”
“嗯是我，麻烦你让小张给我送点吃的，就跟我以前那样就行。”
“好嘞，谢谢陈姨。”
挂了电话，颜十七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而后才走进了训练室。
训练室的大电视上正放着之前与King战队的训练赛录频，教练何似带着四名队员正在复盘比赛中的细节。
颜十七本想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却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被何似逮了个正着。
“颜十七，次次迟到都有你，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换掉你！”
你可不就是不敢换掉我么，换了我你可不就只能找到国服第二暗杀者了？
颜十七在心里嘀咕着，暗自乐开了花。面上却只是习惯性的露出一个讨好地笑：“何教练别生气别生气，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放屁！你次次迟到都这么说，当我好糊弄吗？”何似几乎是气愤的拍案而起，他本人其实也才25岁，不知道在哪儿学的，一举一动总透着些老态。
颜十七心里暗道这人此次都是同一套说辞同一个拍案而起的动作，自己也不会腻。表面上却还是装作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浮夸地向后缩了缩脖子。
“颜十七，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天天训练偷懒迟到，头也不梳穿着拖鞋就来训练，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像女孩子了！”
“诶诶诶，何教练，可不带人身攻击的啊！”颜十七连忙摆了摆手，十分无辜的瞪大了眼睛，“我不像女孩子，不代表我不是女孩子啊，你再这样骂我我要哭了。”
“你！”
训练室里响起来压抑的笑声，似乎看颜十七与何教练互怼已经成为了XK队内的日常项目。恰好此时肖喻抱着一个平板和一叠纸推门进来，颜十七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肖喻的胳膊对着何似道：
“何教练，之前肖老师给我的那个完美模型我都练好了，我先去给他展示一下啊！您先忙吧！”
这下轮到肖喻惊讶了。
“这才几天，你都练好了？”他的声音里有惊喜，更多的却还是不信，“我前几天给你提出这个模型，你不是还觉得我在耍你吗？”
“啧，不就是四个角度吗，有什么难的。”颜十七嫌弃的撇了一眼肖喻，走到电脑桌前，向他招了招手。
早有人帮颜十七开好了电脑，打开了游戏界面，颜十七熟练的进入密林地图的训练场，又打开了数据测试器，一群人围在她身后看她演示。
只见她丝毫没有一点紧张，刷刷几下，就全部演示结束，测试器结果显示偏差都在正负零点三度以内，基本可以判定为满足完美模型。
为了表明并非运气原因，颜十七又打乱顺序重新演示了三次，数据测试器依旧结果不变。
身后响起一阵唏嘘，何似的气直接就消了一半，又像赶鸭子一样遣着其他人回去继续训练去了。
“你们要是也像十七一样天才，我也不逼着你们早起！”何似这么说着。
颜十七抿着嘴笑了笑，向后一靠，坐在电竞椅上转了个圈，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肖喻，习惯性的拿起茶杯。
“Unbelivable.”肖喻情不自禁的叹了声，“十七，你果然是个天才。”
“太好了，先前我还担心这对你来说会不会太难了。”肖喻兴奋的咬着下唇，将手中一沓写写画画涂满了的纸一股脑全扔到颜十七面前的桌子上，“诺，这是我做出来的，几乎能够适应森林图所有暗杀者进战扔刀角度的模型，你就开了那个数据测试器，照着这些个练。”
颜十七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虽然没有喷出来，却也是扎扎实实的被呛到了。她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那一沓背写的破破烂烂的纸，五官也不知是因为这个消息太震惊还是太难受而重度扭曲。
“你……咳咳，不是，咳……你这也太多了吧？”
“这多吗？还有别的图的，我还没算出来。”肖喻一手抱着平板，一手向上推了推黑框眼镜，“其他图的阳光角度不太一样，我可能还需要时间收集数据。”
“其实即使是森林图还有许多角度，但是我认为如果你能练好这些，应该能够举一反三了。”
颜十七缓过一口气来，她坐直了身子，拿起那沓纸举到肖喻眼前晃了晃，道：“肖老师，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在耍我，这么多角度，这么多数据，你不如找个机器人来打比赛？”
“嗯……”肖喻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理论上来讲，我认为做出这样一个机器人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甩刀的角度并非一个固定的公式，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手动给他输入不同情况下的所有数据，但那显然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工程量太大，而且，目前的ai技术恐怕也无法完全模拟人类大脑的机制。”
“机器都做不到的事，人类怎么可能做到？”颜十七问道。她其实完全听不懂肖喻在说什么，她只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一长串话里的“不可能”三个字。
“可是机器人也是人造的啊。”肖喻笑了笑。
颜十七直觉他的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但以她的知识水平，实在想不出来如何反驳这位高材生。
从某些方面上来讲，肖喻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颜十七低头翻看了几页那写的密密麻麻的纸，边看边说：“肖喻，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不放，你咋不去研究研究什么机械师完美模型或者医疗师完美模型？”
“因为这对别人来说太难了。”肖喻回答，“我的时间很宝贵。”
颜十七已经飞速翻完了所有的纸，将那些纸整理好，放回到肖喻面前。
“我还是认为这根本不可能完成，除非你告诉我曾经有人做到过，否则我有理由认为即使练到了这种程度也未必真的有用，为什么要为了无用的东西浪费时间？”
颜十七鲜少露出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肖喻知道她的确是在认真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对此他也很开心，因为这意味这他有机会说服这位骄傲的暗杀者。
肖喻随手拉了把椅子到颜十七身边，坐了下来，又将那沓纸推回颜十七面前。
“首先，所有新理论诞生之初都必定会经历一个不断尝试的过程，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理论是否真的可行。”
“其次。”肖喻顿了顿，叹了口气，“的确曾经有人做过。”
“做过？”颜十七挑了挑眉。
他说的是“做过”，而并非“做到过”，难道肖喻企图一个失败的案例来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