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名叫殷璐。
她口中所说的照片是从她表姐那里看到的, 她说她表姐日日带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跟叶姝清长得一模一样。
宴姒问她,为什么那么肯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叶姝清。
她说这个世界长成这样的人不多, 她当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 一度怀疑这是一张Al照, 直到见到了真人。
她看上去很激动,甚至表示,如果她们不相信的话, 她可以带她们去见她表姐。
最后, 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宴姒与她说,如果她们要去的话, 会联系她。
夜凉如水。
回来的路上, 宴姒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这显然又是一个线索,一个探究真相的线索。
她有些犹豫, 因为她看出来了,那个叫殷璐的人貌似很希望她们去, 甚至希望到了急迫的程度。
这不太正常。
思来想去, 宴姒决定询问本诡的意见:“要去看看吗?”
叶姝清坐在副驾上,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闻言,她坐直身体, 黑瞳看着正前方。夜晚车少, 昏黄的路灯幽幽的照着道路,朝远处看去, 这路长的蜿蜒,路两旁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很黑,幽暗如兽。
“我有时候会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没了回转的余地,再去探究、寻找、拼凑,真的有意义吗?”
“忘记前尘或许也是一件好事,那预示着重新开始,黄泉界不是一直流传着孟婆汤吗?都说只有喝了孟婆汤,撇弃前尘过往,才能轮回转世。”
“所以说,忘记,才是阴魂最好的归宿吧。”
叶姝清有些许出神。
宴姒则感到意外,没想到叶姝清会这么想。
可是……
想到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线索直指的真相,宴姒差点握不稳方向盘。
以前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心里其实早有预料,但如今,五张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巴在一起,酸酸胀胀的、细细密密的疼痛在身上漫延,是真的很难受啊。
宴姒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的笑道:“你说的对。”
能够抛却过往云烟,重新开始,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恩赐。
怕就怕在,那些过往根本就不想放过你,它们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坠你入地狱。
叶姝清收到赞同的声音,唇角弯了弯,黑瞳里的黑沉褪去,清凌凌的闪着细碎的光,她覆上宴姒放置在一旁的手:“回去要吃饺子吗?昨天晚上还剩了些。”
宴姒反手回握:“吃,肚子饿死了,之前吃的都吐得差不多了。”
说起这个,宴姒不由带上了几分怨念。
她发誓,她真的没想要在老婆面前丢脸,但是控制不住!
——在摩天轮升到最高顶的时候接吻的情侣会一直幸福下去。
她就是觉得这个传闻很浪漫,所以想带着叶姝清试试。
可是没想到,在摩天轮升到顶的时候,她原本就有些晕的头更晕了,不仅没能亲亲,还害得老婆担心半天,最后好不容易下来更是吐了个天昏地暗。
宴姒最后都要吐麻了。
想来她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吐吐吐,真是服了!
回去简单的吃了个宵夜,宴姒洗洗刷刷完,立马抱着枕头去敲隔壁次卧的门。
有了老婆,当然要跟老婆睡!
宴姒美滋滋的想着。
叶姝清大部分时间其实不是用来睡觉,而是温养。
宴姒之前给的那块老槐木和玉镯都是上上品,对叶姝清有不少好处。
可现在有了宴姒,她就不愿再窝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虽然诡不用睡觉,但她还是喜欢被宴姒抱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不说,都觉得很舒服。
她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闲适安宁,没有任何人打扰。
定定的描绘着眼前人的眉眼,冰凉的指尖染上薄薄的温度,叶姝清缓慢靠近,在对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都过去了,她应该向前看,奔向幸福的前方。
宴姒尊重叶姝清。
她既然不想再探寻过往那些记忆,那便算了。
可是算了不代表不管了。
那些凶手杀人犯,犯了错就应该得到惩罚不是吗?
宴姒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她护短,极其护短,动她自己可以,她可能还会觉得无所谓,不痛不痒就过了,但是动她身边的人就是不行,她会报复。
再次拿出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另一位没有确定身份的人,宴姒想了想,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嘿,终于等到消息了,怎么样,要不要去?”
宴姒:“去,不过是我一个人。”
……
宴姒还没有瞒过叶姝清什么事呢,是以大早上要出发的时候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回宴宅看望父母。
也不知道叶姝清信没信,但她也没追问,只是让她早点回来。
宴姒心虚度爆表,直到坐上了车才感觉好一些。
根据地址,宴姒先去找殷璐。
殷璐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住得地方离宴姒挺近的。
只不过两车相遇的时候,两人均是愣了愣,“你你你!!!”
记忆匣子打开,车水马龙中,声声喇叭催得人心生烦躁,于是怒而相斥。
回忆完毕,两人均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那日并没有发生特别剧烈的冲突,还有缓和的余地。
相约吃个饭,那股尴尬就散得差不多了。
回来的时候殷璐侃侃而谈:“真是缘分啊,用古时候的话说就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也是那次过后,我的运气忽然变得很差很差,差到喝水都塞牙缝,这才不得不去找我表姐,从而发现了那张她视若珍宝的照片。”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表姐有个心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应该跟那张照片有关,所以那天看见你女朋友,我才会那样失态,真是抱歉。”
宴姒思索着,试图从她的话里提取出有效信息,闻言摇了摇头:“没事。”
也就多看了几眼而已,总不能挖人眼睛吧,虽然她挺想那么做的,但她不是变态,要学会克制,微笑。
其实宴姒有想过她这个表姐的身份,无非又是个道士,或是说是一名隐士。
但随着路途的逼近,下车,爬山,周边荒凉,自然成林的树木连绵不断,一座破旧的庵庙镶嵌在山上,与周围的景象完美融合在一起。
看到它,宴姒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殷璐适时开口道:“八年前,我表姐放弃了上大学,跑到这个地方削发为尼,家里人都说她疯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她疯了,可后来,我再见到她,我发现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不起父母,但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我不懂。”
殷璐说着叹了口气。
宴姒没接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进到庵里的时候,是一个年纪挺小的小尼姑接待的她们,其他尼姑都在坐禅。
殷璐是以看亲属的名义来的,才得被接待,若是换旁人,可能都得吃闭门羹,她们通常谢绝来客。
很快,小尼姑就去通知殷璐的表姐了。
再出来时,是一个面色庄肃的女人。
女人五官端正,眉宇间的英气比殷璐还要浓郁,只是她眉心紧锁着,满眼肃穆,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
“殷璐?”
女人走过来,她穿着破旧干净的僧袍,头发被剃得很短。
殷璐一见到女人立马迎了上去:“表姐,我又来看你了!”
她叽叽喳喳的对着女人说了好多话,女人开始认真的听着,到后来,视线扫过宴姒,便止住了她的话头。
宴姒略微行礼,打了声招呼。
女人回礼,用眼神询问殷璐什么意思。
殷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但想想她这个出家了八年的表姐和家里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的姨妈,她又支愣起来,把目的说了出来。
女人皱眉说了一声:“胡闹!”
她说着就要送殷璐宴姒出门,竟是谈都不想谈。
殷璐被推得一个踉跄,但仍转头对着女人道:“表姐,你信我,我真的瞧见了,一模一样!”
女人动作微顿,吐出的话不如开始那般温和,而是如寒霜般冰冷:“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殷璐哑然,再被推的过程中逐渐烦躁:“徐殷宁!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姨妈每天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她为了你生生白了多少头发吗?你真的是太自私了!”
女人闻言动作微顿,半响又继续动作,这一次用力的多了,殷璐一咬牙,不知道是在较劲还是什么,跟徐殷宁拉扯,直到一个精致的怀表从她身上掉落。
徐殷宁脸色一变,将殷路甩开就要去捡,可有人先她一步,将怀表捡了起来。
“你还给我!”
徐殷宁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狮子,有些愠怒。
然而宴姒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将怀表打开。
怀表里藏着一张照片,有些泛黄了,但从表面上看,就知道照片的主人极其珍惜这张照片,因为照片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痕迹灰尘。
照片上是一个少女,站在台上,微微笑着。
她没有面对镜头,却宛如雪莲盛开,漂亮到不可思议。
“是我的卿卿。”宴姒说。
她摩挲着照片上少女那张略显青涩的脸,目光柔和。
“谁让你碰她的!”
徐殷宁将怀表抢过,目光恶狠狠的,阴鸷的盯着宴姒。这模样不像个尼姑,倒像个恶鬼。
殷璐都被她吓了一跳:“表姐,你冷静一点。”
徐殷宁瞪了她一眼,反手就要关门:“滚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木门嘎吱一声就要合上,突然,一只纤长漂亮、骨节分明的手将其抵住:“来的时候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
宴姒的话不轻不重,嘎吱嘎吱的声音却就此停住。
“你……也是当年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