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君沉默着, 倒是表面上又恢复到了从前那般安静的样子。
她去给江岚毓拿了睡衣,是之前江岚毓穿过的那套,因为洗晒过, 上面还留有洗衣液的味道。
而江岚毓之前留在这里的衣服也被放在了床上, 卧室很是整洁,半点看不出之前主人有留宿的样子。
做完这些, 宋思君便去了厨房。
她的行为让江岚毓觉得,她在忍让,可以忍让江岚毓一切无端行为和脾气。
屋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外头传来的车鸣声,还有外头街市的热闹喧嚣, 直到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响, 将江岚毓拉回了现实。
她没有与这样青春期少女相处过,也无从下手。
说她没有良心,她又始终对未成年下不了手。说她有良心吧,她既不能痛快答应, 也不能利落远离。现在这样子……
如果真的像系统说的那样, 倒是挺简单。
她可以那样安慰自己,宋思君快要成年了。
江岚毓坐立难安, 又听到厨房里传来打火的动静。
油香味儿从厨房里透了出来,江岚毓猜了一下,是在做蛋炒饭, 她倒是许久没吃过了,华夏菜系那么大,蒋稚在家里请的厨子每天都会弄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要吃蛋炒饭,还是去餐厅里才能尝到一两口。
她探头去了厨房, 看见锅里的确是在做蛋炒饭,白的米,红的火腿肠,黄的鸡蛋,绿的葱花,捞出锅,放了两个盘子。
宋思君大约也看见了江岚毓,稍稍愣了一下,而后又转回身洗锅烧汤。
烧汤很简单,只用在水里放上姜,煮沸了水下菜和猪油,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就很好看了。
两个人的话,也还好。江岚毓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思君一个独居的中学生,竟然做得有模有样,倒是叫江岚毓有些心生愧疚了。
其实,在她的剧本里,就该是自己下厨,用美食治愈受伤的小少女。
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挤过去要将两盘饭往桌子上拿,但手还没碰到,就被宋思君接了过去。
宋思君不由分说将两盘饭端上桌。
江岚毓在旁站着,多少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好了,是她要求的,像之前那样就好,现在宋思君又变成小酷妹了,不是那个对爱情抱有非分之想的恋爱脑了。
江岚毓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
可能是没端到盘子吧。
水很快就被烧开,宋思君将菜下锅,除了白菜,顺便烫了两根小青菜。烫熟后,她就放在盘子里,拍了蒜切了姜末准备再凉拌一个菜。
江岚毓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百感交集。看看,她都把孩子给逼成什么样了。
“吃饭。”宋思君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也算是有了一菜一汤。
饭菜看着都当挺可口的,江岚毓怀疑是不是自己太饿了,才会觉得那只放了油盐的汤好香。
江岚毓坐下,汤很香,她喝了一大碗。
满足。
就是看见那盘饭有些多了。宋思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江岚毓作为网红,还要约束身材。
“不和胃口?”
宋思君突然抬头,看着江岚毓问。
江岚毓对上人的目光,发现宋思君其实有几分期待的神色在里头的。
江岚毓也没有让宋思君的期待落空,亮了亮空碗道,“那么大一碗汤,我都灌饱了……而且你这饭也太多了吧。”
宋思君丝毫不觉得多。
她拿了江岚毓的勺子,然后舀过两勺放自己的碗里。
“这样呢?”
江岚毓被对方的行为弄得有些走神,而后说,“还是多。”
再两勺过去。
宋思君看着江岚毓,等江岚毓开口。
江岚毓拿了勺子,把一半多都倒过去,完事儿又忽地觉得是不是太多了。
“你这样吃,会不会太撑了?”
宋思君完全没有问题,淡定地摇摇头。
江岚毓松口气,漫不经心地舀饭送入嘴里。只是,她的眼神还在瞥向宋思君。
吃一口,看一眼。
好像在看宋思君下饭。
其实算起来,这一世他们的年龄差也没差多少。这一世的她才21。
江岚毓咬住勺子,又觉得自己好不要脸。良心啊良心,为什么你总是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这般醒目!
她轻敛下睫羽,看着宋思君盘子里的饭一点点消失。
宋思君的胃口很好,吃得多,消化也快,身上根本没有赘肉,是寻常人最羡慕的身材了。
她慢慢将饭扒拉完,主动收拾洗碗。
倒是宋思君,站起来,抢了江岚毓的活计。
江岚毓不容置疑,将碗拿过来,而后在丢下句话,“你不是想变好吗?那你去看书,我来洗碗。”
宋思君没动,刚开始她不让江岚毓洗碗,可能是有些担心她笨手笨脚,现在则是不想让她去洗。
江岚毓的手很漂亮,骨节漂亮细长,还染了粉嫩的指甲,她不想让这样漂亮的手去做那种事。
江岚毓据理力争,“你不能这样无条件地对我好,然后让我什么都不做……你是想让我对你产生愧疚,从而让我对你妥协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宋思君看着江岚毓,眼里忽地就亮了起来。她眨眨眼,说:“你说得有道理。”
江岚毓:“……”
我都在教些什么,PUA什么的,我也太会了吧。
她在内心把自己夸了一顿,而后又无奈地去收拾东西了。
这一次,宋思君没有和她争。
宋思君跟在江岚毓后面,亦步亦趋,只说,“我会努力赚钱买个洗碗机。”
江岚毓:“……”
莫说她们现在还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了,那也不能是宋思君赚钱啊,也不看看,宋思君现在身价几何,一个月打工挣的有超过500吗?
她知道小少女的自尊心,就算日子过成这样,也不愿意去接受蒋家的施舍,现在没有把自己饿死,真的凭的本事。
而今晚,宋思君还给她做了蛋炒饭和小青菜,两个鸡蛋也得两块钱吧,一把青菜也得好几块。
这样一算,江岚毓也觉得自己不太好。
自己靠着宋思君的好感事业飞升,还对宋思君的感情不屑一顾。
“呜呜,系统我好坏,我都要被自己坏哭了。”
系统叹气:“别装。你吃饭的时候还挺美滋滋。”
江岚毓叹气。
这矛盾的啊。
但凡宋思君大上那么一两岁,江岚毓就不会因为欺骗未成年少女而感到不安了。
这人啊,就不该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怜悯。
江岚毓边洗碗,边觉得背后跟有火燎着般,宋思君的目光就盯在她背后,怎么也扯不下来。
江岚毓说:“你要是不去看书,我就不理你了。”
宋思君理直气壮道,“我看不懂。”
江岚毓:“……”
她忘了这茬了,世界之子的设定是非常聪明,但再怎么聪明,没有人教,也只会成为废柴。
虽然宋思君说不懂,但江岚毓还是很欣慰的,因为宋思君不排斥学习。
“那你等会儿,你先把不懂的地方找出来,我教你。”江岚毓觉得自己终于有用了,能把自己的价值体现出来,简直太棒了吧。
宋思君现在高二,但她初中就不怎么学习。
小时候她也努力过,她妈妈也会激励她,告诉她,只要她乖乖学习,爸爸就会来看她们了。
她小学时候的奖状贴了满墙,有学习之星,有体育之星,三好学生,还有一些课外活动的奖状。只要能拿的,她都拿了。
宋母励志将她培养成名媛,学习方面也不能差,宋思君也一直都是这样长的。
后来,学校有人散布她私生子的身份。
至此,宋思君的认知被彻底颠倒,她再听话,也不会获得爸爸的喜欢,只会成为旁人诟病的理由。
“她一个小三的女儿,凭什么比原配的子女还过得好?”
“她还去参加了那么多活动,不会是她妈给老师送了礼吧,我就说,老师怎么不收我的,感情是我的不够格。”
“我算是知道了,现在没钱什么都不行。”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刚毕业没两年,进校就从五年级开始带他们。宋思君作为班里成绩优秀,人缘也很好,所以老师也看重她。
却没想到,家长们一封封说她收礼的举报信到了校长手里,到了教育局,她的工作直接没了,宋思君也成了学校人人喊打的存在。
宋思君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甚至怀疑自己那么努力,是不是不应该。
现在家里只有宋思君高一的课本,但这完全够了,因为江岚毓发现,宋思君连初中的一些知识点,都没打牢。
听完系统的叙述,她有些感慨。
这就是世界之子必经磨难吧,没吃得苦中苦,就不能当那人上人。
江岚毓有做过老师的经验,给宋思君讲起来头头是道,深入浅出。
而宋思君脑子也极为灵活,只要让她上心,要想逆袭,完全不是问题。
学习的过程就是学会新知识,巩固旧知识。
宋思君完全不用巩固的这个阶段,所以时间上就更宽裕了些。
讲到十一点半,江岚毓才说要去休息了。
她都不熬夜的,毕竟人太优秀了,做什么都不费时间,也没有让她值得熬夜的东西。
宋思君拉住了人的手腕。
江岚毓的瞌睡虫被吓跑了一半,只愣愣地看着她。
“做什么?”
“谢谢。”宋思君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江岚毓‘嗯’了声,而后看着自己的手腕。
说就说,拉什么拉。
江岚毓半眯着眼,她是真的有些困了,虽然她有系统这样的金手指,但不代表她不会觉得疲惫。如果她在这个世界把身体耗烂了,系统也不会给她补修,只会让她赶紧把任务完成,在死之前。
“睡觉睡觉,我困了。”
江岚毓去卫生间洗漱,避开了宋思君的目光。
这小酷妹不酷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就是看上去别扭了些。
江岚毓拢了拢长发,扎成高马尾,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拍了拍脸。养成什么的,她以后再也不做了。
她的确累了,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就是精神上,今天这大起大落的。
虽然与刚开始的想法偏离了轨迹,结果却是一样的。江岚毓快速洗了个澡,依旧穿了宋思君那套衣服出去。
宋思君的衣服没有不干净,江岚毓穿在身上却始终觉得怪怪的,好像因为衣服的主人想对自己图谋不轨,连带着穿着人的衣服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洗完,江岚毓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要想一个更两全的办法。
宋思君的学习能力是绝对不差的,只要宋思君想学了,就算老师不是自己,也能让她努力向上。江岚毓第一次失眠了,她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她为自己开脱,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夜晚极其静谧,城市也已经入睡,江岚毓失眠了一个多小时,此时正是睡得迷迷糊糊。
忽地,好像有什么动静传入她的耳里。系统也提醒了一声。
房间内,很细小轻微的声音,如果不是仔细听,仅仅是开门声和光脚踩在地上的动静,根本就不会注意。
又来。
江岚毓心跳猛地一顿,她是极易惊醒的,这样带来的后遗症也很强,那就是敏感。
她快速地将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依旧装睡。
如果是蒋稚,江岚毓对付人的方式自然不会这样。但不是。
她的呼吸平缓,好像真的睡得很熟。
江岚毓侧着身子,只觉得台灯照亮的头顶忽地阴了下来,视线里一片漆黑。
紧接着,江岚毓的察觉有一道热气很近,似乎就在她的脸上游移,并不顾忌且极其嚣张……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没有灵异,江岚毓可能要坐起来揍人了,这一点都不暧昧,反而让人起鸡皮疙瘩。很快,她的脸就被轻抚了下,似乎并不敢很大的动静,让她的脸有些酥麻的痒。
全程,江岚毓都在装睡,她的心跳已经快到不像样。系统一个劲儿地安慰她,说是宋思君,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江岚毓就觉得,妖魔鬼怪都没有宋思君可怕的。
那手也像是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分,所以动作一直都很轻。
她将江岚毓的五官轻轻描绘,从面庞到一路滑向唇线,轻抚着江岚毓的唇形,像是进行什么神圣又精细的仪式。
江岚毓第一次觉得黑暗太令人恐惧了,看不见的东西向她伸出手来。
许久后,那东西又收回手,并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
江岚毓也庆幸宋思君的理智还在,不然她明天宋思君会不会脸还完好无损的出门,她就不能保证了。
门被关上了,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江岚毓倏地睁眼,心里的怒火又开始翻腾起来。
说宋思君是变态,果然没有冤枉了人!
江岚毓这样想着,又把自己的脸给乱七八糟地揉了揉,好像这样就能擦去刚刚被宋思君抚摸过的痕迹。
“看看宋思君好感。”
江岚毓发现自己现在的背心都是湿的,在这样都要盖被子天,她竟然还能吓出汗来,可见刚刚的事给她的影响实在是不小。
系统没说话,江岚毓又嘀嘀咕咕起来,“妈的,太吓人了。我要反锁。”
但又想到,就算自己反锁了,宋思君也是有钥匙的。
系统这会儿终于支吾出声。
“有点奇怪。”
江岚毓问,“哪里?难不成是破百了?”
这样说着,她的唇稍稍向下压了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嘲讽呢。
系统感慨,“想什么呢,就是好感在80到99之间上上下下。”
江岚毓:“……”
江岚毓:“……”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没有睡醒。
否则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
江岚毓闭上眼,将脑袋蒙在被子里。
但很快,她又坐起来。
爱我爱到百分百很难吗?为什么要上上下下?
虽然她并不想让宋思君喜欢她,但她难道不值得吗?
江岚毓觉得自己又开始矛盾了,她再次倒下去,将自己埋了起来。
垃圾系统,等她有钱了,一定要换个更智能的。
……
蒋稚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的同时,她环顾下四周,发现是自己现在的房间,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几分失落来。她撑着额头,长发披散开,丝绸般滑落在肩头。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梦见江岚毓了。
自江岚毓死在她的怀里,她就陷入了梦魇,每晚都是江岚毓,漂亮的,欢笑的,而不是僵硬冰冷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紧闭的眼眸拒绝与世界再发生任何联系。
窗帘缓缓展开,露出深色夜幕,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落地窗前,平静地看着夜景,她沉默地将思绪拉入了刚刚的梦中,品味着刚刚那段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