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听的太阳穴直跳:“老二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钱氏给逍遥王倒了杯酒, 柔声道:“王爷别动气,小心身子。”
话落,她状似随意地朝白管家吩咐道:“赏些银子, 让人都走吧, 叫上几个侍卫,好生把人送回楼上楼,莫要再生波折。”
“是。”白管家低头应了一声, 刚转过身便又被叫住。
“白二,把那女子带来。”逍遥王不知想到了什么, 吩咐了这么一句。
白管家转过身来,又称“是”,脚却没有急着再走。
钱氏面色僵了僵,强撑笑意道:“王爷这是……”
逍遥王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抚道:“本王就是念及故人, 多给她赏些银子。”
钱氏却不领情,状似吃味地躲开了手:“王爷想见谁就见谁,奴家也想看看那曾经的相府千金是怎样的风韵犹存呢。”
逍遥王笑笑,朝白管家摆摆手:“命人送回去吧, 多给些赏银。”
若真是褚伯光之女,被老二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改日再见。
钱氏却看穿了他,嗔道:“王爷怕是有意糊弄我,想私下里去见。”
逍遥王无奈扶额,看向长女:“萱儿, 你先带玲珑回房去。”
周萱沉默起身, 六岁的周玲珑乖巧地跟着她。
钱氏幽幽一叹:“萱儿这孩子心思太重了。”
虽然人人都唤她一声王妃,但她实际上只是个侧妃, 周萱早逝的生母才是逍遥王名正言顺的王妃。
逍遥王把钱氏搂在怀里,语气温和道:“萱儿就跟她母妃一样,历来性子沉闷,凡事顺着她就是,免得再惹她心生怨怼。”
他的发妻江氏是京城世家女,十年前来到平蛮州后便一病不起,没出两年就去了。
逍遥王虽性子耿直,但并不是傻子。
彼时他虽年少,但也期许过与妻子举案齐眉,见她总郁郁寡欢,还特意去打听江氏出嫁前是否遭了什么变故。
这一打听才知道,江氏原本就有心悦的男子,嫁给他不过是父母之命。
那时的他虽心生恼怒,但更心疼江氏,便事事顺着江氏,却没想到顺出了事来。
离京的前一晚,江氏竟想毒杀于他,好卷了王府的银钱跟着那个男子远走他乡。
他本怒不可遏,念及女儿尚且年幼,才忍了下来。
没想到江氏被拆穿后反而惊惧过度,自此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想到往事,逍遥王不由握住钱氏的手:“本王原以为这辈子遇不到一心人,没想到老天爷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本王的心小,现如今就只装着你一个,我想见一见那女子,是因为老二今天故意说的那些话。”
对安郡王的酒量,他还是了解的,不至于几杯酒下肚就醉成那样。
那就是有心说那番话给他听的,所以他才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钱氏不由拢紧手指,仍旧不依:“那也不许见,除非带上奴家一起见。”
听她这么说,逍遥王不仅没恼,反而心情更好了:“好,带你一起见,你这性子啊,真是被本王惯坏了。”
钱氏撇撇嘴:“你也就现在惯着我,待我人老珠黄,你说不定就去惯别人了。”
逍遥王拍着她的肩,忍俊不禁道:“都八年了,你见我多看过哪个女人一眼。”
八年前,他原本以为日子就那么一成不变地过了。
那年春天,亡妻祭日,他独自饮酒到深夜,心头烦躁地出府,在外面转悠,便看到了在路口烧纸钱的钱氏。
面如缟素的女子神情凄婉,孤孤零零地烧着纸钱,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最后竟晕厥过去。
他看得心头凄惶,便把人带回府,命府医诊治。
没想到钱氏醒后却不愿离去,跪在地上求他收留。
“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求王爷收留,只需给我口饭吃便好。”
他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之后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钱氏哀婉的样子,多番留意之下,夜深人静时,竟对钱氏魂牵梦萦。
后来啊,他几番示好,撇下亲王之尊,历时一年才走进钱氏的心。
一提到八年,钱氏面色一顿:“你是王爷,也就说这些话哄我,奴家虽长在乡野,也知皇家无情。”
逍遥王把钱氏搂在怀里,皇家或许无情,但他们周家人却偏爱出痴情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无奈笑笑:“本王不跟你解释,余生还那么长,爱妃且看着吧,倒是你,这么多年一直不愿做正妃,是不是还没放下。”
没放下那个让她深夜在路口烧纸钱说“对不起”的男人。
钱氏抿了抿唇,缓缓道:“我不做正妃是觉得萱儿心思重,留个正妃之名给她娘亲,省得这孩子再钻了牛角尖。”
逍遥王却执着地问道:“你还没说有没有放下。”
两人相守八年,真心换真心,有些事虽然没有提过,但多少有点顾忌。
可此刻,他想明明白白地听一回答案。
钱氏坐正身子,不由加重了语气:“我这些年虽没忘了他,但也只是没忘了而已,奴家对王爷的心,王爷还看不到吗,作何要问?”
说着,她突然流下两行清泪来。
逍遥王登时慌了,忙给她擦泪,连连哄道:“爱妃别哭,本王不问了,本王再也不问了…”
这一哄却不知戳到了哪里,钱氏哭了半天收住声。
“王爷,奴家有件事要跟你讲。”
逍遥王笑着道:“爱妃慢慢说。”
“其实奴家瞒了您,奴家并非无亲无故,奴家还有一个女儿,还有父兄…”钱氏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她二八年华嫁入唐家,从她被相公敬重的大哥欺辱,从她向相公哭诉自己的遭遇,从相公自此意志消沉,从父兄逼她再嫁,从她离家无处可归,从她入了王府,从她成为侧妃过上顺心日子,直到今日遇到女儿。
那些刻意遗忘,有心避开的过往,仿佛是藏在心口的一个暗疮,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钱氏一口气说完,又忍不住落泪:“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槿儿,可槿儿偏偏是那个人的孩子,我…我对不起她啊。”
逍遥王听得心头一阵沉重,咬牙道:“你相公该死,你的父兄也不该认,你相公的那个大哥最该死,爱妃受苦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醋了,因为那个男人不配。
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辱了,不想着给妻子找回公道,反而让妻子忍着,既然选择了让妻子生下孩子,却又待女儿不好,还因此冷落妻子,那样的男人活得太窝囊了,不仅窝囊,还无能。
亲大哥又如何,从自己的妻子被欺辱那一刻,那大哥便再也不配做大哥了,若换了他,非要取那贼人狗命。
钱氏忍不住又想哭,这个男人贵为亲王,却待她如若珍宝,也因此给了她坦白的勇气。
许是因为时隔十年又见到了女儿,她原想带进坟墓的秘密,终是没有再藏下去。
“爱妃别难过,你若是愿意,本王可以收她为义女。”逍遥王也是没想到,今日来府的那些人里,竟然就有钱氏的女儿,还是楼上楼的掌柜。
钱氏却摇了摇头:“槿儿的生父仍在,我不知该如何认她,再者也是为了王府考量,王爷不必挂心。”
她何尝不想认回自己的女儿,可唐老太太性子执拗,对唯一的孙辈如何肯放手,王府里又有周萱这个心思重的长女,认了只会多生事端,尤其唐槿的生父还在,万一听到风声找上来,她没办法去面对那些不堪。
“好,本王听爱妃的。”话虽这么说,逍遥王心里却另有打算,他要找到那个狗贼,取其狗命,至于那个孩子,若为人尚可,他自会护着,若为人不堪,他不予理会便是。
王府外,安郡王一被扶上马车便面若寒霜:“枭儿,吩咐下去,准备动手吧。”
周枭却不解道:“父王为何特意提起楚凌月的身份,万一皇伯父有心相互,岂不容易坏事?”
“要的就是他派人护着,你说在这平蛮州,谁敢从逍遥王府手底下劫人?”安郡王低低一笑,人进了王府,又是从王府侍卫手下消失的。
他才好做文章,来个祸水东引。
周枭跟着笑:“儿明白了。”
安郡王冷笑:“回府,吩咐那老道做好准备。”
另一边,白管家找到唐槿递给她一个锦盒:“我们王爷吃得尽兴,这是赏银。”
唐槿没有矫情,从容接了过来,也没有拒绝王府侍卫相送。
马车缓缓驶动,离开逍遥王府。
唐棉四仰八叉地往后一躺,一把扯下面纱:“可算是完了,累死我了。”
扮作楚凌月太难了,她走路不能迈大步子,说话也要夹着嗓子,繁琐的裙装最为折磨人。
她光是装模作样一晚上,什么也不做都觉得累。
“戴上,不可大意。”唐槿皱了皱眉。
“怕什么,没看王府的侍卫都跟着呢吗?”唐棉不以为意道。
唐槿皱了皱眉:“你怎知这不是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
唐棉一愣,坐起来戴上了面纱:“行吧,听你的,不过咱们到底是要防谁啊?”
又是谁要对楚凌月不利?
唐槿睨了她一眼,还是没有明说:“以后你便知道了。”
唐棉耸耸肩,没有再问。
她们谨慎了一路,没想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楼上楼后院的屋檐上。
甲二迟了些回来:“大哥,都拦下来处理掉了,是安郡王府的人。”
甲一沉思片刻,低声问道:“逍遥王的人呢?”
“全打晕了。”
“安郡王府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甲二拍了拍发酸的胳膊:“放心,干干净净。”他在城外荒林里挖了半天的坑,才把尸首都埋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