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时醒来已经上午九点。
今天周六，秦穆和他姥姥照旧去福利院做义工，因为考虑到他的腿刚拆线，起来后就没喊他。
枕头底下是个信封，里面压了一叠钱。
秦穆每个礼拜都往他枕头底下塞生活费。
谢初时有些无奈，走到书桌前，打开最底下的一个小锁柜，把这个和其他信封一起放好。
先帮他存着，等孩子以后要用钱了再拿出来。
叮铃铃——
手机响了。
廖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们正往你那边去，你还要多久。”
谢初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道：“马上马上，副班，你和北子先去路口吃点早餐。”
简单交代几句，他匆匆钻进卫生间，洗漱了几下，胡乱套上件黑色夹克，嘴里叼着片面包就往外走。
一连串跑了几层楼梯，从倒数第四节台阶往下蹦，直接一个闷蹲。
呼，有腿的感觉真好。
谢初时食指一撮鼻子，迎着阳光往小区外面走。
刚到地方。
高北他们吃完牛肉面，见人来了，随便搓了下手就站起来。
三人早就约好一起逛书店。
本来是要去网吧放松放松，但期中考成绩刚出，高北同学成绩下滑了十三名，他老爹就非逼着人出来买书。
和谢初时他们不同，高北其实是个富二代，但他爹妈从不惯着他，吃的用的普通，也极看重他学习。
一家名为“典典书屋”的店铺。
华大二附学生的参考书基本都出自这里。
“你们说，来这的都是咱同学，要想超过他们，是不是该换家书店，另辟蹊径啊。”高北边看边问。
廖呈像瞅傻子一样道：“参加高考又不止咱学校，就你这水平，看这些就够了。”又从上面取下两本。
“瞧不起谁呢你。”高北骂骂咧咧，却还是把副班给他选的书放进篮子里。
谢初时早就习惯他俩这样，躲清静地走到另一边，给自己选了些难度较大的书，又去挑高一的书。
秦穆要是直升考过了，就会去读高中部的预科班。
虽是预科，但难度比普通高一大很多，后期甚至会直接跳级，把高中的知识全部拉完。
他很放心秦穆的学习，却也不能没有一点准备。
三人买好资料，打算去市立图书馆用起来。
“现在就去啊，这也太快了吧。”高北禁不住抱怨，今天可是他盼了好久的星期六呢。
“想想你爹的皮鞋底。”副班在旁边提醒。
上周的家长会，高北因为打篮球输了，带头呛声的事情被王岩批评，高老板脱下自己一只鞋，追着人满学校跑。
“额，那纯粹是个意外，我爸他也不是经常打我啊。”高北声音越来越小。
谢初时忽然道：“去图书馆前，你们还真得跟我去趟商场。”
“要买什么。”廖呈问。
“手机。”
“你不是有手机么？”
“给我弟买。”谢初时说。
“可以啊你，够有钱的。”高北冲他比个大拇指。
被真富二代夸有钱，谢初时不敢当，但今儿出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这个。
在原来的世界里，谢初时是考上大学才被允许买手机的，但那会他命不好，买了没多久就出车祸。
秦穆读了高中，怎么着都要买个大件庆祝下。
三人走到商场一楼。
这里店挨着店，几排都是卖手机的。
其中有家服务员最热情，尤其见他们长得帅，便拉着去沙发上坐，又给人倒水。
谢初时趴玻璃柜上看半天，才看中一块黑色全屏智能机。
大小方正，开机速度流畅，背后简约低调的小标和秦穆很配。
高北凑他耳边，“我堂弟用的是这个，性能稳定还酷，就价格有点偏高。”
谢初时瞥了眼，当即倒抽口凉气。
自己剩下的奖学金和压岁钱加起来都不够。
他叹口气，有些可惜地把小方块放回去，最后在营业员帮助下，挑选到性价比更高的一款。
刚跟着付完钱。
就见门口一寸头小孩撒泼，表情极其跋扈，“李大伟，我就要刚刚那一款，你就给我买嘛！”
他身后的男人拧着眉，语气很强势，“我经常来你们商场消费，是不是该打对折啊。”
服务员满脸困难，“抱歉先生，我们这都是官网定价，不能随便改的。”
两人又周旋一阵。
声音太大，引得后面几个顾客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直到店长出来，男人才满脸不耐烦，一拍桌子，语气毫不客气，“那就这个吧，结账！”
他买的那款和谢初时刚买的一样。
谢初时看了眼那对父子，突然想把手里这个退回去。
“初时，走了，在晚一点图书馆就没位置了。”廖呈在旁边提醒。
谢初时这才回过神，应了一声，提着东西跟他们出去。
三人一直学到晚上才走。
本来明天还要继续，但高北非说自己电量耗尽，这最后一天的休息日可不能浪费。
谢初时回到家。
见姥姥和秦穆还没回来，先一步把东西藏进书包。
刚去厨房把水煮上，身后就传来开门声。
老太太风风火火，说是福利院今天包饺子，什么陷都有，晚上他们有的吃了。
倒是秦穆，看着比之前都要累，把包搁桌上时，自己也顺着力道坐下来。
谢初时有些奇怪，走过来，大手探向他的额头，又默默感慨一句，“不发烧啊，是不是体力活干多了？”
秦穆瞥一眼，顺着谢初时的话点点头。
他不会告诉谢初时，因为他昨晚那几句话，自己一晚上没合眼，又因为这个，搬书时差点被本百科全书砸到。
秦穆从小到大，接触过他的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
无论是母亲，还是秦家，即便是之前在福利院，因为自己内向阴郁的性格，也曾经被院长叫去聊过几次。
谢初时是唯一一个告诉他，把他带回家，是一件幸事。
对方的语气里满是真心，不像是后悔。
“怎么了你，累到不想说话了？”谢初时又问。
秦穆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揽住谢初时的腰，嘴里一声亲昵，“哥。”
好想跟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密不可分，他愿意倾尽一切。
谢初时头次被个大男生抱，有些不适应，但念这是他第一次撒娇，也只能由着。
“好了你，我都饿了，咱去煮饺子吧。”他揉揉秦穆的后颈。
厨房里的水又煮一遍。
两大盘热乎的饺子就上了桌。
“你们中午也吃的这个？”谢初时夹起一个放嘴里。
“饺子是下午包的，中午吃的是盒饭。”秦穆说。
“是啊，人小穆手可比你巧，煮出来都不带破的。”姥姥边夸，边给几人碗里添上点陈醋。
谢初时又吃了一个，皮薄陷大，蘸上酸酸的汁水，味道正好。
“手艺可以啊秦小穆，这样下去你哥我将来就全靠你了。”谢初时不吝夸赞。
他说的是饺子，秦穆却莫名联想到自己那天给人按摩头皮。
嗓眼再次发躁，发泄般咬了口碗里的水饺。
皱眉“呲”了一声。
牙缝像有什么东西卡到。
谢初时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非要让人张嘴给他看。
秦穆捂住嘴，拿下来时，手心是一小粒红豆。
他姥姥搁旁边挺高兴，“嘿哟，几百个饺子，唯一这粒红豆就被咱家小穆给吃到了。”
说着就去给福利院打电话。
原来这不仅是个彩头，也是福利院的福利，吃到红豆的可以得一箱AD钙奶和两袋洗衣液。
谢初时忍不住捞过秦穆的肩膀，又对人好一顿夸，说他后面肯定会得偿所愿。
秦穆感受着肩上的体温，不时抬头瞄他。
不用其他，他现在最想要的，已经在身边了。
但事实是，好运只要一来就会接连不断。
一周后，华大二附公布直升考结果，秦穆以年级段第一的成绩考进直升班。
高中学费全免。
谢初时比他自己考上还高兴，逢人就要吹嘘两遍，听得高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所以你那手机还送不送了？”
“当然要送，一会晚自习结束就拿给他。”谢初时说。
“你还是先别去了。”廖呈转过身，食指往眼镜上推推，“所有直升班的学生家长正在开家长会。”
家长会？
谢初时顿住，之前没听秦穆说过啊。
想到秦穆和家里的关系，他忍不住问，“副班，那秦穆的家人也来了？ ”
“嗯，你弟现在是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肯定要对他家里多交代两句。”廖呈说。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谢初时借口说肚子疼，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提前走了。
他抱着书包，一路小跑到初中部。
远远的，秦穆就站在那。
跟身边有家长陪的人不同，他把手放在围栏上，漆黑的双眼盯着外面，似乎随时就会跟夜色融为一体。
见状，谢初时心里莫名酸了下。
分明也是有家里护着，怎么现在看着跟只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
秦穆也看到了他，眼皮微睁，几步走到他面前，“哥，你去学校门口等我。 ”
谢初时问，“你家里人来了？”
“来了。”秦穆把他往走廊边带带，表情倒是和平常一样，“放心吧，就一些简单的手续，都办好了。”
俩人正说着话，教室里就出来一人，谢初时一眼就认出，这男人正是他们在手机店碰到的。
叼着烟，露着膀子，活像个地痞流氓。
他打着电话往外走，声音全是轻蔑，“我姐就是个破落户，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秦家，才生出这么个种。”
“他那样的怎么可能考年级第一，我看要么是抄的，要么，哼，跟他那个妈一样，仗着自己有点模样……”
嘭——
一个书包重重放到地上。
男人寻声看过去，注意走廊边上的两人，冷哧一声，踩灭底下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