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陡然安静, 两人站在玄关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起来。
“什么意思？”蔚裳凝视着时染, 手指关节弯曲，用力攥着手里的耳机盒。
她刚到家没多久，衣妆还未换，黑发红唇，灿若玫瑰的面容在气场加持下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玩弄……你是说，我在玩弄你吗？”没有听到时染的回应，蔚裳扯了下唇, 压着几分失落：“你是这么想我的？”
时染明显犹豫了下，甚至有点无措，但很快定了定神, 沉声开口：“你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吗？”
蔚裳微怔，时染继续道：“还记得那时候在游乐场我问过你的话么, 你说我最特殊的那个，可是……”
她低下头：“可是她是你的模特，也是前女友，我又哪里特殊呢？你甚至没想过告诉我实情。”
“……”蔚裳神色变了变, 张口道：“所以你认为我在骗你？”
“不是么？”时染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强迫自己抬起头, 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你真的需要我来‘掰弯’吗？难道……一开始不就是个好笑的谎言吗？”
蔚裳神色僵硬, 微张着唇，眼底罕见地划过几分慌乱。
但很快她又扬起下巴，恢复一贯漫不经心的骄傲和优雅，只是隐隐战栗的身体暴露了这些虚张声势。
蔚裳轻笑了下, 语气带着哄诱：“但我们好像一直都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么？”
时染后退半步，唇边勉强的笑更加苦涩：“看来你从来都只想和我维持这种关系。”
“你不喜欢吗？”蔚裳呼吸起伏，朱红的唇瓣微抿，轻声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也一样，我们现在这样很舒服很开心，和情侣本质上也没有不同，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对。”
时染目光坚定：“不一样的。”
蔚裳注视着她的眼睛，忽然感到时染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好像怎么抓都抓不住，心下恐慌起来：“哪里不一样？”
“前者的初衷是永远在一起，而你……”时染对上她的视线：“一直在想着何时结束，对吧？”
蔚裳呼吸一滞。
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用力呼吸也会感到憋闷，蔚裳抬手扶住旁边的柜角，声音有些无力：“所以呢，你想……结束我们现在的关系了？”
时染张了张唇，喉间像充血般干涩难言。
“我说过的，双方都可以随时退出。”像是赌气般，蔚裳偏过头去。
时染停顿许久，她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缓缓垂下头去。
“是。”
蔚裳愣了下，死死咬住下唇。
自尊心让她说不出低声下气挽救的话，而且她现在脑袋里乱成一片，有些喘不上气的头晕，侧身撑着柜沿：“那就这样吧。”
“……好。”
门被轻轻关上。
时染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学校的，她只觉得路上的风好大，吹得她的眼睛好酸好酸，走到半路时，才察觉是下雨了。
多亏了这场雨，让她能够坦然地推开宿舍门。
“我妈耶，你怎么淋成这样了？打个电话我给你送伞去呀。”
汪晴她们看到时染浑身湿漉漉回来，惊呆了。
“嗯，没事，我去洗个澡。”时染拿衣服往卫生间走。
“快去快去，都有鼻音了，别感冒。”古悦帮她递毛巾。
时染在两人的注视下几步走进卫生间。
门关上，古悦探头探脑收回视线，扭头小声说：“看着不对劲，校花可不像会冒失淋雨的人啊。”
汪晴：“确实，还是哭着回来的。”
古悦恍然大悟：“我刚还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眼圈看着红红的，原来是哭过！”
汪晴朝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使眼色：“你小声点。”
“唔。”古悦瞄了眼卫生间的门，捂住嘴巴。
她只是太惊讶才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毕竟在宿舍里她都没见过时染生气，这么情绪稳定的人竟然也会哭，就更令人好奇了。
时染在卫生间待了很久，久到温晴担心她出什么事时，门才从里面打开。
温热的水汽散出来，时染穿着睡裙走出来，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神色淡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汪晴敲门的手缩回来，盯着她明显还有些红肿的眼睛，笑呵呵说：“洗好了呀？”
时染低头轻嗯了声，越过她走进去擦头发。
一言不发地默默擦好头发，见时染爬梯子上床，古悦意外道：“这才刚八点，今天睡这么早呀？”
“有些累，先睡了。”时染声音沙哑，上床拉上帘子。
汪晴在下面应声：“累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我们声音小点不打扰你。”
宿舍安静下来，古悦给外放的手机连上耳机，瞄了眼时染的床铺，转向汪晴想说点什么，被后者看了一眼后，又把嘴边的话咽下去。
都说情绪会感染，尤其是时染这种平时看着淡然过头的人，这样的反应还是第一次，晚上整个宿舍都静了许多，比平时睡得都早。
第二天上午。
闹铃隔五分钟就响一次，汪晴关了好几次还是不想起床，在床上耍手机拖延到10点，才慢悠悠爬下梯子。
她抬头，注意到时染床铺的帘子还紧闭着，愣了一下，低头发现梯子边时染的拖鞋也还在，顿感惊讶。
“哗”一声轻响，时染床铺的帘子拉开一半，过了会儿，才从里面看到时染坐起的身影，长发凌乱散在肩头，没精打采的，看起来确实刚睡醒的样子。
汪晴又看了眼时间，是上午十点没错，时染竟然睡到这个点才起？没记错的话，她今天上午好像是有课的。
“身体不舒服么？”见时染从床上下来，神情木然坐椅子上发呆，汪晴忍不住问了句。
时染抬头，看着她恍惚几秒，摇头说：“挺好的。”
“上午没课？”这个点在宿舍看到时染，汪晴有种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感觉，不像她和古悦偶尔为了懒床而翘课，时染完完全全是个自律狂魔。
时染淡淡地说：“有，我没去。”
“……”
汪晴目瞪口呆。
比起时染翘课，更让她惊讶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时染有这种反应？
不过她的探究欲并没有被满足，因为时染这种异常只持续了一天。
在那之后，吃饭、上课、睡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正常，甚至还要更加严苛自律，学习完就去运动，睡醒就去学习，几乎看不到她闲着的时候。
那天上午反而是她最后一次在上午的宿舍看到时染。
气温回暖，傍晚来操场运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时染弯腰，踩着台阶系鞋带。
白色短裤下的腿笔直修长，夕阳在她清晰的下颌线涂抹上一层橘色光晕，绝无仅有的绮丽，十分赏心悦目。
站起身，她扭头走向旁边的跑道。
“不行了，让我歇歇，我真的累了。”身后的曲溪气喘吁吁扶着膝盖，摆着手示意自己跑不动了。
时染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她，清透的眸子露出一点茫然：“我们只跑了一圈。”
“呼……一圈已经很多了好么。”曲溪赖在原地不动了。
作为最早发现时染恋爱端倪的人，自然也敏感地发现了她的异常，旁侧敲击知道她“分手”后，还担心时染初恋就遇到这种情况，会心碎到大受刺激。
结果没想到这么平静，每天跟上了发条一样，就是有些平静得……过于平静了。
“其实我今天也不是过来找你跑圈的。”曲溪笑着挽住她的手臂：“看你最近每天都这么忙，偶尔也休息一下嘛，晚上过来和我们一起逛街怎么样？”
时染迟疑了会儿，委婉拒绝：“下次吧。”
曲溪叹息：“又是下次啊……”
“下次就下次吧。”温梨凑过来，笑着说：“你累的话就先去回去，我还可以和学姐一起跑会儿。”
曲溪挑挑眉，最后看着温梨眨了下眼：“也好，你们去吧，我找我亲爱的去了～”
挥挥手，曲溪揉着膝盖逃似的离开了橡胶跑道。
“学姐，你头发有些散开了。”温梨歪头看向时染，轻声提醒道。
时染抬手撩起耳侧垂落的发丝，看到温梨递过来的发绳笑了下，张唇叼起另一只手腕上的发圈：“谢谢，不用了。”
扎好头发，两人沿着跑道并肩继续往前。
跑过半圈，一道窈窕的身影停在她们刚才的位置，纤长白皙的手指伸向地面，捡起地上遗落的发圈。
黑色发圈和指尖鲜艳的玫瑰色指甲对比鲜明，蔚裳垂眸盯了一会儿，将它套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
“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反常了，竟然天天拉着我来操场遛弯？我的老天爷。”
姜妤已经被蔚裳强行拉着连续一周来操场散步，忍不住抱怨道。
蔚裳抬眼望向远处已经彻底看不清的身影，说道：“多运动不是很好么。”
姜妤叹气：“运动当然是好的，但是从你这种三餐都不好好吃的人嘴里说出来，真的没什么可信度。”
“哦。”
蔚裳不以为意应了声，不时侧眸眺望足球场对面的跑道，默默盘算着时染跑完一圈从她身边经过的时间。
“你别总是哦，重视一下你千疮百孔的玻璃胃和虚弱的身体吧。知道上次我有多害怕吗？幸好是有事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没通，不然我还真不可能及时赶到你家里，万一你晕倒太久没醒来，出什么事怎么办？”
姜妤激动地说着，看到蔚裳一副走神的模样有点生气：“你的时染呢？我看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把你养得挺好的，怎么这段时间不见你们粘一块了？”
蔚裳眼神闪烁，眉梢微挑看向别处。
“你把她甩了？”
蔚裳抬手将长发别在耳后，没吭声。
姜妤又道：“难道她把你甩了？”
“……”
蔚裳停下来，狭长妩媚的凤眸略显幽沉，定定看着她。
姜妤吃惊地“啊”了声：“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蔚裳扯了下唇：“怎么可能？”
事实上，蔚裳有时确实有种被时染甩了的感觉。
因为太突然了。
她曾经预想过，她和时染的结束可能是热情慢慢消耗至终结，这个过程她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至少，不会是那天那样断崖式的结束。
就像从来都没出过安全问题的过山车，过程不管多么刺激，都没想过轨道会在中途直接断裂。她摔下来，从未有过的疼。
而且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对时染产生依赖的时候。
她的胃口被时染养刁了，习惯一日三餐由她来决定，习惯早上被她叫起床，在学校时也习惯性地在收到她的消息后才知道该去食堂吃饭了。
忙的时候还好，现在闲下来，蔚裳竟然有点作息混乱的浑噩感。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蔚裳蓦地抬起头，有些欣喜地回眸看去。
果然是时染，她侧肩而过，目不斜视地从蔚裳身边掠过。
“啊？时染没有认出我们吗？”
姜妤有些奇怪，偏头看向脸色僵硬的蔚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