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可以。
先不提傀儡们到底会不会做饭，便是这空无一物的宫殿内部也不足以提供熬粥的客观条件。
谢晏枫从前从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如今，面对着怀中小奶团子眼巴巴的期盼目光，面容俊美的清宇剑尊顿了顿，哪怕已经知晓结果，神识却仍然去空荡荡的后厨转了一圈……再默默撤回。
对于长年空置的白玉宫殿来说，一上来就让它能为软绵绵糯叽叽的混血幼崽熬粥，这要求确实是超纲了。
清宇峰之上的这座白玉宫殿本是一件护身灵器。
谢晏枫进阶元婴后，选择了扶光宗邻近冰崖的一座漫天风雪的山峰作为道场。
他是为了峰上极为适合他修炼的环境才选择的这座山峰，对于其他的方面，自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从他懒得给山峰取名而直接挪用本命剑的名字就可以看出。
最开始，清宇峰上除了无穷无尽的冰雪，什么也没有。
叶湛锋过来寻谢晏枫，见冰雪覆盖了整座山峰，而谢晏枫只是任由大雪倾落，染上满身寒意，自己却毫不在意地在其中打坐修炼、练剑悟道。
最后，叶湛锋实在看不下去了，翻了翻须弥戒，取出一件闲置的灵器幻化出一个落脚点。
这便是清宇峰之上白玉宫殿的由来。
对了，白玉宫殿里的那些傀儡也是因为谢晏枫被叶湛锋念叨烦了，为了不让叶湛锋再日日过来挑刺，打扰他修炼，才去铸造峰带回来的。
白玉宫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琼芳殿。
但琼芳殿在叶湛锋手中时，叶湛锋很少使用它，后面更是直接将琼芳殿遗忘在了须弥戒中。
若不是谢晏枫过于朴素无华的生活让叶湛锋实在是看不过眼，将琼芳殿赠予了谢晏枫当住处，恐怕琼芳殿至今还在叶湛锋须弥戒的角落里积灰呢。
等琼芳殿落在了清宇峰之上，便又从一个被遗忘的灵器变成了一个空寂的住处。
谢晏枫长年在外除魔斩妖，回到扶光宗也多是去冰崖闭关。时至今日，琼芳殿中除了一些自带的固有用具外，就只有几个冷冰冰的傀儡。
“杬杬，我早已辟谷，并不需要食物，所以清宇峰上找不到相关的东西。”沉默须臾后，谢晏枫轻声解释道：“而那些傀儡，当初我从锻造峰将它们带回来时，锻造峰峰主说过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它们去做。但我以前并不在意这几个傀儡，也不清楚他们能否胜任做饭一事。”
“呜？”谢杬尾巴尖尖卷了卷，仰起小脸，圆乎乎的琥珀瞳盈着明灿灿的漂亮光泽：“那杬杬怎么吃饭饭呀？”
“我带杬杬去……”谢晏枫迟疑稍许，才有些不确定地定下一个地点：“泉源峰。”
他揉了揉谢杬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有些乱蓬蓬的小脑袋，放缓了声音给小孩子解释他的选择：“泉源峰是外门弟子入宗后学习道法的地方。外门弟子尚不能辟谷，需要食用五谷杂粮以保证体力，所以泉源峰应该会有能让杬杬喝到粥的地方。”
谢杬鼓起了软软包子脸，对扶光宗并不了解的小家伙靠在谢晏枫沉稳结实的胸膛上，奶呼呼的小声音里有着不自觉地依赖和亲昵：“杬杬听谢晏枫哒～”
谢晏枫心中一软，像是猛地陷入了晶莹剔透的蜂蜜中，清甜弥漫，温柔氤氲，波涛汹涌的海底积年累月间形成的坚冰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融化。
“那我们现在去泉源峰。”他抱着小孩子软乎乎的小身体，眸光沉静含笑：“要是泉源峰熬的粥不好喝，我再带着杬杬去其他地方。”
……
泉源峰的粥味道还不错。
虽然因为风思尘先前的叮嘱，端上来的只是最简单的白粥，可这最简单的白粥也是泉源峰的厨子使出了浑身解数用最好的灵米熬出来的。
入口香浓软糯，还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甜意。
谢杬是一个不挑食的小孩子，他坐在谢晏枫腿上，乖乖地将小半碗粥喝完。
“谢晏枫，我吃饱了。”小奶团子摸摸自己安静下来的小肚子，尾巴尖尖高兴地甩了甩：“肚子也不叫啦！”
说着，谢杬软绵绵的小手攥住了谢晏枫的食指，拉过修长有力的手掌放到软肚皮上：“你看，一点也不咕噜噜啦～”
食指被软软的小手攥紧，掌下是小孩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柔软小肚子，谢晏枫心脏仿佛被小孩子调皮的尾巴尖尖扫过，难以言说的热灼烘暖了冰冷的躯壳。
在这个与他血脉相承的小孩子身上，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温暖与鲜活。
这让他恍惚中意识到，原来……他也是血肉之躯，有温度、有心跳的血肉之躯。
……而不是一个行走在世间的冰冷怪物。
他轻轻摸了摸小孩子的软肚皮，眉眼冷淡散去，语调温和：“杬杬说得对，肚子已经不叫了。”
得到谢晏枫认可的谢杬心满意足，眉眼弯弯的小模样乖甜又可爱。
谢晏枫的目光在小家伙弯成月牙儿的琥珀瞳上停留须臾，然后才抬眸看向几位被惊动的负责泉源峰的长老，微一颔首：“麻烦了，我还有事，就先带着杬杬离开了。”
几位长老纷纷应是，目送着清宇剑尊抱着黑发奶娃娃离开后，才敢低声讨论起来。
……
谢晏枫方才的言语并不是托辞，他是真的有事要做。
在清宇峰和小家伙的对话让他意识到如今的琼芳殿确实不适合一个稚嫩的、柔软的小孩子长住。
他准备带着谢杬去交易殿看一看。
剑光划破长空，凛冽的烈风被尽数阻隔。
等到清宇剑落在交易殿外时，谢杬软嫩的小脸蛋上还残余着喝粥时被热气晕染出来的红晕。
“好大啊……”谢杬扶着谢晏枫的肩膀，扭扭着小身体仰头看去，忍不住发出惊叹：“人也有好多好多呀——”
“这座峰上，有交易殿和任务堂。两者紧挨着，方便扶光宗的弟子在任务堂接取任务，完成任务后得到相应的任务点，再用任务点去交易殿换取想要的物品。”青衣洒脱的男子唇边带笑，看向谢杬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或者是弟子手中有些用不到的灵器灵植，也会在交易殿中换成任务点，以待日后使用。”
“修炼一事，总不过灵器灵兽灵植，交易殿里包罗万象，这里自然人来人往。”
谢杬被他盯着，却也不害怕，只歪着头打量男子，琥珀瞳宛如初生小兽般纯稚懵懂。
他没在男子身上察觉出恶意。
况且，谢晏枫还在呢。
谢杬虽然讨厌谢氏族人，但许是小孩子对父亲天生的亲近与孺慕，谢杬总是能把谢氏族人偶尔提到谢晏枫时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谢晏枫很厉害的！
小家伙信誓旦旦。
“叶师兄。”谢晏枫侧身挡住叶湛锋看向谢杬的视线，淡淡道：“师兄怎么会到这里来？”
叶湛锋笑眯眯道：“你带着你儿子回宗后，先是去了丹荣峰一趟，然后又去了泉源峰。这两座峰又是一东一西，于是，整个扶光宗都知道清宇剑尊带着儿子回宗了。”
“我本打算去清宇峰寻你们，没想到在路上就看见了清宇剑的剑光，就改道来这里找你们了。”叶湛锋笑意盈盈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硬是将目光再次落到谢杬身上：“这就是你儿子？真可爱。”
他视线微垂，注意到黑发奶团子抱在怀里的蓬松大尾巴，眼睛里的笑意愈发真切：“瞧这毛绒绒的大尾巴，一看就很好摸。谢师弟，让我抱抱你儿子怎么样？”
“叶师兄。”谢晏枫拧眉，不轻不重道。
叶湛锋挑眉，这么护着？
“行，我不抱就是了。”
谢晏枫这才将目光从叶湛锋身上收回，垂眸触及到怀中奶团子时，他的视线微微和缓：“杬杬，这是我的师兄，你要唤他师伯。”
“师伯。”谢杬动动尾巴尖尖，乖乖道。
叶湛锋看着新鲜出炉的可爱小师侄，轻笑：“杬杬真乖。”
“谢师弟，你带着杬杬来交易殿要做什么？”他转而问道。
谢晏枫说道：“琼芳殿太过冷清，不适合小孩子居住，我来交易殿换些东西。”
叶湛锋迟了半拍才想起琼芳殿是哪个，不由得面露惊奇之色：“你竟然还知道冷清？”
谢晏枫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叶湛锋也不觉得冒犯，毕竟他早已经习惯了谢晏枫冷淡的神色，若是有哪一日谢晏枫突然变得面生笑意和蔼可亲，那他才要怀疑他这位师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呢。
“既是给杬杬换东西，那便由我来付任务点吧。”叶湛锋在谢晏枫冷冰冰的目光中揉了揉小孩子毛绒绒的小脑袋：“师伯手上暂时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任务点便先当作是师伯送予杬杬的见面礼。”
谢杬虽然懵懂，却也从方才叶湛锋的解释中窥得几分任务点的重要性，忍不住抿唇，琥珀瞳里染上犹豫之色。
“谢晏枫……”奶团子下意识地仰头去看谢晏枫。
听见小孩子直呼其名，叶湛锋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很快又变作幸灾乐祸。
“这是师伯送过杬杬的，杬杬不必去看你爹爹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他揶揄地看了眼谢晏枫：“师弟，你说是不是啊？”
谢晏枫没理他，只是把怀里的奶团子往上托了托，抬脚走向交易殿：“杬杬，既是师伯送予你的见面礼，那杬杬拿着就是，不必担忧。”
“杬杬值得最好的东西。”他轻声道。
谢杬闻言扶着谢晏枫的肩膀怔怔抬眸。
下一刻，他跌进了谢晏枫平静而笃定的琥珀色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