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我……半路上气不够了, 你速度太快,跟不上就先解开了……勒得我手快断了……”江珩还在咳水,又急着解释, 一句话说完差点翻了白眼。
“勒?谁的手不勒!勒了就能松手吗?断了就能管自己跑吗?谁允许你扔下我了?!”
沈清淮当着江珩的面扯下手腕上的绳子, 他左手被绳子勒出一道红痕,右手则有五道深入皮下的青紫勒痕,看上去就像是受了极刑。
江珩被他的伤势狠狠吓了一跳:“这怎么弄的?!怎么这么严重!”
他想来抓沈清淮的手, 被沈清淮一巴掌无情地拍了回去。
江珩急得上下牙打架:“你听我解释!”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沈清淮抱着双臂瞪着他,声音冷若冰霜。
他等着江珩喘匀了气开口:
“我真的一直都跟在你身后, 只是刚才突然看到底下有灯光, 但那时你没有停下, 我的氧气也用完了, 如果把你拉回来商量会浪费许多时间,所以我想着速战速决……”
江珩解释到一半, 沈清淮听出了不对劲, 打断他质疑道:“不对, 看到光时我的氧气还剩四分之一,你水性比我好, 不可能比我先用完。”
“这有什么不可能, 两只瓶内的氧气本来就不一样多。”江珩下意识解释道。
“你把多的那瓶给了我?”沈清淮“腾”地一下从地上坐直。
他突然间开始心慌, 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下意识以为两瓶氧气都是一样多。
原来、居然是不一样的吗?!
“我想到了!”江珩突然睁大了眼,许是肾上腺激素还没褪去的缘故, 他声音略显激动。
“想到什么?”沈清淮声音发虚。
“那房子的主人不是一对爱人, 应该是一对双胞胎。”江珩陡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双胞胎?”沈清淮愈发恍惚。
“对, 双胞胎的特性就是一模一样,不仅长相一样, 穿着一样,用的东西也是一样,更关键的是,他们不是感情好才要成双成对,而是在争。”
江珩把脑海里的画面过了一遍:“人都有自我感知,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特的,没有人喜欢有人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双胞胎在长相上既然已经有了高度相似度,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区分。”
“例如我比你吃得多一点,我的毯子花色是某一类而你不是,两个人都在争,不停地争就会制造出矛盾,到不死不休的地界。而为了平息矛盾,最终的结果就还是一模一样,因为只有得到的是一样,他们才不会有争的空间。”
“就好比他们连喝的茶水都要同一高度,结的茶垢高度厚度都一模一样——但若是爱人,就不会计较得这么‘公平’。”
相反,爱永远是把更好的留给你。
江珩说话时一直看着沈清淮的眼睛,眼中的爱意如水般缓缓流淌。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坐在面前生气,就是自己被溺死也不后悔。
只见沈清淮沉默良久,眸色一颤,忽然往自己怀里一扑。
他伸手一接,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那两只手臂明明已经没了力气,挂在肩上却箍得有些生疼。
“对不起。”
耳边,沈清淮轻轻吐出三个字,可以听出里面夹杂的隐忍和愧疚。
江珩轻抚上他的背,安慰道:“只是误会而已,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害得你担心。”
说起来也不过是小事,左右两个人都已经安全上岸,没有必要再去计较什么,江珩很快就拂过心头。
但沈清淮却没有松手,相反勒得江珩快喘不上气。
“咳咳咳……”
江珩此时敏感得很,一旦呼吸受阻就开始拼命咳嗽,可见刚才的情况确实十分惊险。
沈清淮松开了他,帮他拍背顺气。
江珩顺势靠在沈清淮肩上,仰头看着沈清淮的眼睛,此时真正有月亮自云层露出,月光筛过下垂的羽睫,落在水眸上支离破碎。
“那你后来怎么上来的?”
“咳咳……说来奇怪。”
江珩一面歇息,一面把刚才在底下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我顺着那光潜了下去,发现底下不止有灯,灯的底下还有一个类似通道的地方,我想下去看但肺里的气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只能往回游。”
“我记得你离开的方向,但我在离水面还有三四米的地方没了力气开始下沉,那时候我连下辈子投胎做什么都想好了,突然就有人在底下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出水面。”
江珩那时也是懵的,直到被沈清淮拉上岸,脑子里还是恍恍惚惚,思绪十分跳脱。
沈清淮道:“是房子里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它拉着我。”
右手腕上的痕迹做不了假,痛感也是。
江珩把沈清淮的手腕握在手心,心疼地替他揉着:“早说要赶我们走,我就应该直接把门直接踹开,哪里用得着费这工夫。”
沈清淮摇摇头:“我们对它的事了解得太少。”
费了这么大一圈工夫,得到的信息屈指可数,也串不出一个大致的猜测,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
两个人都累了,只能收拾收拾先回去再说。
沈清淮和江珩把带出来的氧气瓶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沿着沈清淮指的路,走出了荷花池的范围,正好看到来找人的沈一扬。
看到浑身湿透的二人,沈一扬先是惊讶但没声张,开了车门让二人进去,一切如常地离开此地。
“今夜的事别让任何人知道。”沈清淮吩咐沈一扬道。
“明白。”沈一扬动作熟练地拿起对讲机。
车内开着暖空调,两个湿透的人被暖风吹回了一点血色,等到了银月楼,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直奔浴室,把身上那些杂草淤泥洗个干净。
等江珩洗完出来后,发现沈一扬带了沈清淮的私人医生上来给他检查身体。
“淮少吩咐了,一定要江先生检查完才能休息。”沈一扬如是转达。
江珩没有拒绝,配合着医生检查完,吃了些防损伤感染的药就可以歇息了。
等到人一走,灯一关,江珩闭眼躺在床上,在水下濒死之际,脑海里莫名冒出的画面再次浮现。
他不知道记忆从哪里来的,他只看到自己跪坐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中心,怀里抱着浑身是血、了无声息的人,以梅枝化剑,一遍一遍砍着周围晃动的人影。
直到没有力气挥剑,漫天红梅落了满地,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红。
“清淮……嘶……”
“我怎么会想到这样的画面,该不会是脑子进水坏了?”
江珩拍了拍脑门,默默翻了个身,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放松身体准备入睡。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缕蓝色的炁悄悄探出了脑袋,很快又缩回了他的体内。
第二天一早,江珩被敬业的私人医生叫醒,各种检查又做了个遍,等一套流程下来,再困也清醒了,溜达着下了楼。
一进餐厅,就见阳光铺满的落地窗边,沈清淮拿着勺子搅动面前的咖啡,热腾上升的白雾在光线下有了色彩。
“早啊。”沈清淮余光瞥见走来的人,目光从眼前的咖啡上移开。
“你也被他们薅起来检查了?感觉怎么样?”江珩拉开他手边的椅子坐了下去,面前很快也多出一杯咖啡。
“一切都好,就是太困了。”
沈清淮有些无奈地叹了叹,他说完,江珩看着他忍不住勾了嘴角。
他注意到沈清淮没有像往常那样穿戴齐整,一身都是松松垮垮的新中式睡衣,外面还套了件绸缎外披,看上去闲适放松,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不少。
江珩放松了身子靠上椅背,面对沈清淮侧过身,一只胳膊搭上椅背,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外披上绣着的红梅。
“你堂堂淮少,不想起有谁能拉你起来。”
“原本是想赶走他们的。”
沈清淮用手拿了面前的菠萝包,回头递到江珩唇边:“但比起赖床,我更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白玉般的指节在阳光下发光,橙黄蓬松的面包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江珩张嘴咬下一大口,嘴唇擦过指节,松软的面包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布满唇齿。
“唔……早啊……”
陈武打着哈欠从门外走进,揉了揉惺忪的眼,一睁开,就看见江珩和沈清淮坐在窗边笑着说话,二人一直对视着,江珩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唔……”陈武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闻着香味挪到桌前:“为什么是沈哥喂着吃,江哥你手受伤了吗?”
江珩被面包噎了一下,抬手拿住菠萝包,沈清淮顺势收手拿起咖啡杯,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江珩喝了口咖啡,几口把剩下的面包都吃了。
陈武全然没注意自己的问题被忽略,又打了个哈欠:“还不是因为你们昨天回来的那么晚,也不说清楚情况就回房了,搞得我担心得要命,想着早点起来看你们的情况。”
“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你沈哥的地盘,还能让人吃了不成。”江珩给他拿了杯咖啡来,陈武摇摇头拒绝:“我不要喝咖啡,我要喝豆浆,现磨那种,特别香。”
“嘴还挺挑。”
江珩不惯着他,让他自己去找,顺便还能清醒清醒。
陈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撅着嘴去吧台觅食。
沈清淮很轻地笑了一声。
江珩恰好看到了那抹绝美的笑容,心头似被暖阳烘得热热的,也跟着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沈清淮点点头:“我用了你送的香炉,睡得很好,还做了个美梦。”
江珩不由好奇:“什么美梦?”
“嗯……”沈清淮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双唇张了张。
“什么?我没听清。”江珩故意凑近,侧过头试图听清他说的什么。
“咳咳!”
就在此时,好巧不巧,沈一扬像是突发恶疾般剧烈咳嗽两声,在江珩停下后,默默走到二人面前。
他先是看了眼江珩,后者默默坐回位子后,才恢复微笑,将一份文件夹呈给沈清淮:“淮少,关于您要的资料,目前可供搜查的都在这里了。”
沈清淮接过文件夹,打开就看见一张偌大的a4纸上只寥寥打了几行字——
姓名:裴x
性别:男
年龄:不详
婚配:不详
身世:不详
“……”
“就这么几个字,直接说查不到不就行了。”
江珩不理解,这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的信息,做什么还弄得这么神秘。
“……”
沈一扬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为了保密,所有文件不论于公于私,都必须是一样的外形。至于那个人的信息,目前的权限确实只能查到这些。”
沈清淮也道:“虽然纸上的信息不多,但只要是上面写的,就一定不会错。”
江珩没有说话,沈清淮接着道:“这个人的信息要么被销毁要么被隐藏,总之能做到这么干净,一定不简单。”
“我会想办法再试试。”
沈清淮把文件夹交给沈一扬,回头安慰了江珩几句。
江珩点点头:“需要我的话,随时吩咐。”
沈清淮与他相视一笑。
今日的早餐用得格外香甜,江珩也比往日吃得多许多,等到用完餐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沈清淮又提议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陈武懒得动弹,吃完就想回房间躺着,却被沈一扬忽然叫住。
“沈管家有什么事吗?”陈武对于他忽然叫住自己有些意外。
对于陈武的为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沈一扬差不多已经了解,于是从冰箱里取出五星大厨做的双皮奶给他。
果然,陈武看到两只手掌大的双皮奶眼睛登时就亮了,沈一扬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你有没有觉得,江先生和淮少走得越来越近了。”
陈武抱着双皮奶,两只眼清澈地眨巴眨巴:“是哦,确实很近。”
“那就不好办了呀。”沈一扬故作紧张,语气很是为难。
陈武被他的模样唬到:“啊?怎么啦?什么不好办?”
沈一扬道:“我们家淮少不喜欢图谋不轨的人靠近他,之前许多少爷小姐想借机和他亲近,不惜一切手段,最终把淮少惹怒了,直接和他们一家子都断绝了来往,拉进了黑名单,啧啧啧,各家关系闹得可差了。”
陈武似乎才明白想起什么:“对啊,沈哥不喜欢对他有那方面想法的人,江哥他……他怎么这么冲动啊……”
“你也看见了是吧,那小子……江先生都快贴到淮少身上啦!我都怕淮少直接一掌把他拍飞咯,你看这多吓人啊……你回头劝劝江先生,离我们淮少远点儿吧。”沈一扬语气夸张,像真是被吓到一样捂着胸口顺气:“你说他们好不容易成为朋友,咱们也不想他们关系最后闹到不可收场啊。”
“对,我得提醒他。”陈武用力点点头:“但是我该怎么劝呢?”
“这还不简单。”沈一扬从西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面他圈了重点,悄悄塞给陈武。
“你怎么连这都有啊,不愧是管家!”陈武心领神会,揣了小册子和双皮奶,神神秘秘去了江珩的房间。
沈一扬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得逞后的笑。
他早就看出江珩和沈清淮关系不简单,正好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当真那般情真意切,自己也多了一个可以攀附的人。
完成计划后,沈一扬一如往常哼着调去工作。
另一边,江珩和沈清淮散完步,沈清淮实在犯困,二人便上了楼回房休息。
江珩和沈清淮道完别,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后才抬脚离开,等回到房间,就看见陈武坐在沙发上煞有其事地看着自己。
“目光涣散,面无表情,从进来就盯着我——又吃撑了?”江珩找了个瓶子灌水,把手里的花枝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