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几沓冗长的名单, 温嘉玉在筛选得头秃之前，最终还是采纳了晏词的提议，直接去找祁亦斯。
“你能确保自己不是一时兴起么？”
出乎意料, 祁亦斯在得知她的来意后，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当然。”温嘉玉说, “我决定要做的事情, 肯定会做好。”
她约见祁亦斯的地方，是VIP休闲区的图书室, 窗明几净, 55层的高空光线明亮，窗外天空碧蓝如洗。
环境好，普通学生又上不来, 清静没人打扰, 温嘉玉决定把这里当做自己以后的工作室。
祁亦斯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在桌面轻点两下，半晌, 回答她说：“好。”
“名单我可以给你, 但是你不能对外泄露出去, 还有你筛选过后确认投资的人，也需要跟我报备一份。”
“可以。”温嘉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了祁亦斯手中的保密名单。
他提的要求不过分, 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没理由不答应。
祁亦斯很效率，当天傍晚就给她送来了名单。
离开图书室时, 正好碰到了来找温嘉玉的祁亦然。
“夏夏，你最近怎么老窝图书室？”
祁亦斯脚步顿住，回首看向室内, 少女坐在窗边的阅览桌，拿着名单翻阅, 粉橘色的霞光落在她头顶的发丝上晕染开。
她边上，祁亦然顶着耀眼的金发，大咧咧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脑袋好奇挨过去。
向阳而生，一对明媚登对的背影。
祁亦斯半边脸笼在阴影里，淡淡开口：“祁亦然，你不做作业跑来这里做什么？”
“哎呀晚自习会做的！”祁亦然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就来看看夏夏。”
真是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哥哥。
祁亦斯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知道他最近感情危机吗！
情敌那么多，他当然要在夏夏面前好好表现！
祁亦斯好半晌没说话，剔透的蓝眸堙灭半明半昧的光，似挣扎，似解脱。
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祁亦斯给的这份名单确实细致，而且有很多是祁家持续资助了五六年的，现在已经是初中生的人选。
温嘉玉目前的重点就是初中生和高中生，跟她年龄差不多，她可以更好地查看结果，方便及时调整。
福利院内年龄普遍太小，不适合当做第一批人选。
她很快定下几名在淮京上学的初中女生，准备周六放假的时候登门拜访，亲自接触、考察一下。
祁亦然知道后，积极表示他也要帮忙。
温嘉玉觉得既然是祁家慈善资助的人，祁亦然跟着也没什么，多带一个男生也更加安全。
这个人才投资计划她还没告诉余桃，余桃就是她准备投资的人选之一，温嘉玉决定在所有方案没有具体定下之前，暂时对她保密。
于是周六的家访计划，暂定的小组人员就是她跟祁亦然两个人。
然而让温嘉玉大跌眼镜的是，她准备拜访的第一户人家，顺着名单上的地址找过去，赫然是在淮京一个中档小区。
这绝对不是需要资助的家庭能住得起的地方，但祁亦斯的性格，给她的资料应该不会弄错。
温嘉玉怀着疑惑敲开门，原本聊得好好的女主人，在听到她堪比慈善的投资项目后微变了脸色，更在祁亦然自爆家门后，直接将他们赶了出去。
“走走走，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夏夏没事吧？”祁亦然抓着温嘉玉的肩膀小心检查她有没有被推到，白皙脸颊气得涨红，“这些人怎么回事，好心没好报，不接受投资就算了，还这么粗鲁！”
“没事。”温嘉玉蹙眉沉思。
她觉得女主人的措辞已经算是比较委婉，刚刚男主人的口型是让他们滚，而且明显是对祁亦然说的。
态度也是在听见祁亦然姓祁后，才发生这种激烈的转变。
“那我们还去下一家吗？”祁亦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刚刚应该没说错话吧？”
他就是想搬出祁家大少爷的名号，增加一下可信度。
莫非这样说了之后，别人反而觉得他们是骗子？
“去。”温嘉玉说，“还有四个人呢，今天下午都跑完。”
“好！”祁亦然充满干劲，这可是独属于他和夏夏的周六下午。
温嘉玉留了心眼，让祁亦然看她眼色行事。
一天下来，她发现她选的这几个13、14岁的女生家庭，已经住进中档小区的，都跟第一家一样，不是面色怪异就是直接赶人。
只有另外两家看起来依旧是“贫困户”的人家，态度稍微友好，尽管看她跟祁亦然不是成年人，也表示他们会考虑，没有直接拒绝。
“奇怪，怎么说也是我家资助名单上的，难道他们没听过我名字？”祁亦然从最初的单纯想帮夏夏忙，到了后面也开始上心分析，甚至脑洞大开，“难道是资金被人吞了？以前的资助没有到位，让他们怀恨于心？”
“这应该不至于。”温嘉玉道，“算啦，忙了一天也累了，我请你吃晚饭！”
祁亦然一听夏夏要请他吃饭，顿时觉得这下午的骂被白挨，满眼亮晶晶，特地选了个看起来很便宜的餐馆，想着不让夏夏多花钱。
温嘉玉脑袋装着事，倒没注意祁亦然比对半天是挑餐馆价格的事。
她想了想，今天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最后两家她也看到了女生本人，看着都是很乖巧老实的性格，可以列入投资名单。
饭后，温嘉玉回到停阑微雨。
江行还在书房内，跟江叔叔一起开视频会议。
温嘉玉眼眸滴溜溜一转，写了一张纸条，又去厨房洗了点水果，将纸条和水果一并送进去，再悄悄退出来。
她还是好奇下午那三家的奇怪态度，写了纸条托江行帮她查一查祁家慈善的事。
今天的事祁亦然明显不知道，去问祁亦斯的话，她自觉跟祁亦斯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人家能把名单给她已经算很不错了，真有什么内幕，再问就不合适了。
虽然她的本质是为了更好地筛选名单，但问太多总有窥探隐私的嫌疑，这种事只能自己查。
两周后，温嘉玉从江行查来的资料中，大致分析出了始末。
祁家那个专门为女生开创的慈善项目，是祁亦然、祁亦斯的父亲祁烨一手创立的，资助目标大部分6-9岁的女童。
据说每个女童10周岁的时候，都有机会被选中去祁家别墅过生日，由祁烨亲手举办。
直到三年前，祁烨生了场重病，从此住进凌家疗养院每天卧病在床后，这种别墅过生日的传统也就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直接赶人的那三户人家的女儿，当年就被选中过去祁家别墅办生日宴。
再往细查，那些去过祁家别墅的女孩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在生日过后，不是向学校请了长假，就是直接转学，更有甚者直接离开了本市。
“看出什么了？”江行拉过椅子，坐在温嘉玉旁边。
“哥，这些女孩是不是......”温嘉玉从一堆堆的资料中抬起头，面色凝重，“以前的祁家别墅肯定发生了什么！”
“是。”江行给予肯定的回答，“这些资料不好查，需要费力掩盖的，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没有告诉嘉嘉，其实以慈善名义做尽肮脏事的，不止祁家，也不止淮京。
繁城之下总有更多的肮脏，有些父母可能确实是被伪善欺骗，有些却是千方百计地主动将筹码献出。
嘉嘉只需要适当了解就好，不需要看尽丑恶，江行给出的资料是经过一部分筛查的。
他转移话题：“祁烨的病似乎也有蹊跷，祁家那份名单你还准备要么？”
温嘉玉想到祁亦然曾经说过，祁亦斯的怪病是从四年前突然开始的，晏词也暗示过她，祁家现在是祁亦斯当家。
加上祁烨被送去疗养院后，祁家的慈善项目就回到了正轨，温嘉玉很难不联想到，是不是祁亦斯看到了什么画面，才产生出厌恶跟女生肢体接触的心理阴影。
过后，又是他亲自将祁烨送进疗养院的。
他这几年来一直正常持续着那个慈善项目，或许是想要弥补。
而且祁亦斯对女生接触的不适真的只是厌恶吗？还是说其实掺杂着愧疚？
仔细想想，好像除了最开始针对她以外，祁亦斯确实没有针对过其他的特招女生。
就连她跟他关系没缓和前，祁亦斯也没有针对跟她亲近的余桃。
“呼——”温嘉玉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江行说，“名单还是要的。”
不管祁烨曾经做过什么，也不管祁亦斯知不知道，那些女生是无辜的，温嘉玉决定将每个参加过生日宴的女生名单整理出来，单独列一份鲜花企划。
这不是投资人才的范畴，这是她在其他女生人生轨道上可以尽的一份绵薄之力。
她不是悬壶济世的圣人，事情既已成定局，祁烨也躺在了疗养院，她确实不会再去动用温江两家的力量，去找祁家翻旧账。
温嘉玉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是哪些。
“哥，这个鲜花企划就交给你啦。”温嘉玉对江行眨眼，“我还得继续忙我的人才投资。”
“好。”江行本来就没少以他跟温嘉玉的名义做慈善，不多这一件。
末了，他补充：“以后祁家那边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特别是那个整天来蹭饭的金毛。
“唔。”温嘉玉点点头，“是的，听哥哥的。”
这件事她确实不打算告诉祁亦然。
她想到了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既然祁亦斯承受了这一切，让祁亦然养成傻白甜的美好性格，她也不准备做摧残小花朵的恶人。
不仅不能跟祁亦然说，还要让他远离她的人才计划，防止他看出端倪。
以后也不能带祁亦然一起家访了。
于是周末家访这件事，温嘉玉只好逮着晏词跟江行，哪个有空哪个陪她一起。
一个是入股百分之五十的合伙人，一个怎么说也是未来的既得益者，该陪她！
温嘉玉就这么忙活到了期末。
期末考考完，首批投资的名单也筛选得差不多了，她难得放松准备刷会论坛。
发现匿名区的热帖居然还是关于她的八卦。
几个月下来，“特招生苏夏跟少爷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热度居然分毫不降？
看到还有一些骂她的，温嘉玉舔唇笑了笑：[518，明天剧情就结束了对吧？]
518收拾着它的小行囊，挥泪告别：[是的宿主，我晚上就要去下一个小世界了呜呜，我会想你的！]
这是它带过的最省心的宿主，让它白白玩了一学期。
[去吧去吧，有空回来玩。]
相比518的不舍，温嘉玉简直狂喜。
她终于自由了！！
再也不用担心被系统强制操控，也不用担心突然换回身份剧情会作妖，她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了！
“哥，哥！”
温嘉玉兴奋地跑去江行房间，她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
翌日。
班会过后，班主任宣布正式放暑假，也就意味着一整个学年的结束。
温斯特校园草坪上方，缓缓降落一辆特殊标识的直升机，机翼旋转带动的呼啸风声，让走出班级的学生们纷纷侧目。
“卧槽，谁家用直升机来接人，排场这么大。”
“看那字号，是接龙安太子爷的吧？”
“不是，走过去那个女生是谁？！”
“靠，为什么会有这种标识的直升机来接苏夏！”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接连一声的惊叹和震惊。
温嘉玉轻拢乌发，乘机前回眸一笑，望着呆滞掉的温斯特全体师生，挥手说再见。
“走咯。”
她温大小姐，要光明正大地回家。
温嘉玉系好安全带，机翼螺旋起飞，地面的人变得越来越渺小。
直到看到一头熟悉的金发跑到操场，傻傻停在直升机停留过的位置，温嘉玉才恍然自己忘了什么。
糟糕，她忘记跟祁亦然坦白身份了！
他不会还以为她是特招生吧？
罢了罢了，回家再说！
55层休闲区的图书室，祁亦斯、楚之安并排而站，望向远去的直升机。
“她走了。”
“嗯。”
“还会回来么？”祁亦斯难得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话，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没有撞破祁烨肮脏的丑事前，他也曾无忧无虑地喊楚之安叫哥，跟祁亦然一样。
“不知道。”楚之安温和笑了笑，“不过我想，她应该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