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记某一个还没有疫情的国庆,言开霁和高中同学出去旅游了,冯浩然回老家了,唯独顾游一个留守儿童在寝室过节,恰逢学校点映电影《我爱我的祖国》,去的人全发了一面小红旗。
顾游那阵子睡眠不好,总做噩梦,自从他把那面旗插在床沿边,闭上眼睛就能一夜到天明。
言开霁拔腿进屋,一眼就看到了那面顾游时常用心擦拭的红旗。
新的护身符,这不就来了吗?
他果断攀上顾游床头,拿下红旗回到阳台,直接踹了冯浩然一脚。
作用挺明显,柯基睁开茫然的眼睛,两个血窟窿凝视着他。
言开霁慌忙挥舞红旗,红光之下,隐约照射出藏在柯基头里,冯浩然的大脑袋。
他记得那部电影,当时他和两个高中同学在一座古都城市旅游,顾游激情澎湃地在群里发表了一堆观后感,他第二天就拉着高中同学进入了电影院。
既回忆过去,也为了壮胆,他喉结滚了滚,就唱:“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何初谦和小琉楞在阳台,宋雨至在门内捂着肚子乐得死去活来。
唱了几句,言开霁看着对面干杵着的俩人,“楞着干什么,你们没玩过恐怖密室吗?唱歌驱逐妖魔鬼怪啊!”
小两口对视一眼,默契地摇摇头,何初谦说:“小琉胆子小,不敢玩。”
……
“你室友好像动了。”
阳台不大,但谢潮生就紧贴着他站,言开霁一回头,差点又撞在这人身上。
理论上讲,在谢潮生刚才拉下柯基头冯浩然时,顺便把他护在了墙边的行为,言开霁的确应该说句谢谢的。
但他的主要注意力都在冯浩然身上,也没空去感谢人家,半天没去看谢潮生的脸色,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知道怎么的,他从中察觉出了一点情绪。
言开霁低下头,捏起嗓子,“浩然,你看看我呀,我是真真,你是我眼里最有才华的数学系学生呀,你快起来帮我看看数学题吧~”
一分钟后。
狗头缓缓消失,加宽版睡美人冯浩然躺在地上,海藻一样的拖布条在他头发下安静地散开。
言开霁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立刻蹲下来拍冯浩然的脸,“老冯,老冯,起来!”
冯浩然死猪一样躺在地上,这场景不禁让言开霁感到一丝熟悉,顿了顿,他抬身对谢潮生说:“哥,搭把手,咱把他挪进去。”
谢潮生看他一眼,说:“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俩人一块把死猪抬进去,言开霁说:“不用客气,直接扔地上。”
说完,他转身走到洗手台旁边,拿牙缸接了杯水,再次走到死猪跟前,对着他的脸浇了下去。
没想到学校变异了两晚,连着两晚,520寝室都要上演两个人的泼水节。
凉水顺着冯浩然的脸欢快地流到地上,死猪依然是死猪。
情况看起来好像不太妙。
谢潮生斜睨着言开霁的侧脸,食指和拇指似乎要做出一个捏起的姿势,但旋即又放开了,默不作声等待他下一步行动。
言开霁站在原地转了两圈,拿过没喝完的那罐啤酒喝了一口,重重放在冯浩然的桌子上。
就是这一下,让他突然瞥到了冯浩然放在那的手机。
他知道冯浩然的手机密码,学校大一大二的时候一直用一个名叫“校园运动世界”的app打卡跑步,要求日日跑,成绩还算在学分里。
没有一个大学生喜欢这种活动,但也没有一个大学生能失去学分,高压之下,聪明的同学们很快琢磨出了对策——骑着小电驴摇手机打卡跑步。
在通常情况下,520寝室习惯由言开霁骑车,顾游在后面摇手机,一个人拿四个手机,包括冯浩然和当时还在的张子涵的手机。
大家熟到一个程度上,彼此那点破事儿都心知肚明,手机里基本也没什么秘密了,跑步当头,立刻非常痛快地交出了密码。
言开霁拿起冯浩然的手机,熟练地输入了几个数字,一张火辣身材的美女照片立刻映入眼帘。
他突然觉得周身温度下降了几度,一抬头,谢潮生正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他不明所以地举起手机,“你也喜欢这一款吗?”
谢潮生没吭声,他就边摆弄手机边介绍:“这是老冯前女友,小姑娘可厉害了,处仨月,老冯成天跑前跑后,一个好脸儿没给过,回头来一句什么,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更合适!”
但他没去看谢潮生的脸,一个劲儿摆弄手机,终于调出了冯浩然的闹铃界面,点击铃声设置,瞬间,巨响的闹铃声在寝室中间荡气回肠地唱起来——
“为所有爱执着的伤~为所有恨执着的痛~”
“我已分不清爱与恨~”
洪亮的女声唱到“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的时候,冯浩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言开霁把音量调得更大,举着手机往他耳朵上贴。
冯浩然嗷一嗓子爬起来,“卧槽!今天有早课吗?”
宋雨至呆滞地举着纸杯,“卧槽,这他妈也能行?”
还真行。
好心的言开霁把他的椅子转了个圈,让冯浩然双目呆滞地坐在上面。
言开霁拿了冯浩然平时喝水的搪瓷缸子,晃荡晃荡,里面还有点水,就递过去让他喝,问:“知道你刚才变身了吗?”
冯浩然惊喜地站起来,“什么?我变成超人了吗?外面那些全让我剿灭了?原来我就是大男主吗!”
言开霁说:“不瞒你说,你变狗了。”
冯浩然:“你骂我是不是?你才狗!”
言开霁把刚才的一番情景给他讲了一遍,冯浩然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刚才到底遇见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冯浩然挠挠头,“我不是去阳台拿麻将桌了嘛,碰见何初谦他女朋友,她在那洗衣服,我就打了个招呼,说咋来男寝了……”
“我压根就没注意,阳台那栏杆后头藏了个狗,突然就扑我脸上了,哎呀这给我吓得,刚想抓它,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睛就在屋里了。”
回忆起白天孟健的惨状,言开霁神色稍暗了暗。
鬼的诉求,会找无辜人的吗?
他一手按在冯浩然肩膀上,正色道:“老冯,你跟我来句实话,你干没干过捅人家狗眼睛之类的事?”
冯浩然当场怒了,“我在你眼里就是干那缺德事的人吗!”
言开霁赶紧想安抚他,没想到宋雨至在旁边插了句嘴,“那它为什么附身你,不附身别人啊?”
冯浩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拍得旁边两根黑笔一块跳起来,“我要是现在揍你一顿,你猜我为什么不揍别人?”
“老冯!”言开霁伸手拉架,“好了好了,也让你问我!你说没有我就信你,咱互相确认一下,你没干过,我也没干过。但是按照校医室的事来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出来,到底干这事的人在哪?”
谢潮生立在窗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完全挡住了众人往阳台外面看的视线。
他靠在阳台门上揉了揉眉心,问:“找出来,然后呢?”
言开霁抬了下眉,“从那个孟健的套路看,就想想办法,把他找来祭了这些猫狗呗。”
他的语气过于轻松平和,好像明天起床就能有线索从天上掉下来。
“你是真他妈能胡扯。”冯浩然翻个白眼。
言开霁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说过,通过胡扯,可以得到真理。”
冯浩然感叹,“妈的,学中文的人真恐怖,这么长的人名你居然背得下来。”
“因为前天我一下午的课上都在看他的《罪与罚》!”言开霁愤愤道:“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应该在写一篇三千字的论文,明天就要交了。”
说完这话,言开霁又喝了口酒,他开始庆幸自己买的是高罐装,折腾这么久,摇摇看还能剩小半罐。
冯浩然骂了声“草”,“你提醒我了,我作业这周也该交了。”
言开霁没再说话,难得沉默地喝了口酒。
兴许这一切都是梦,明天醒来还要去上课,上课之前他要去奶吧买个枣奶,热气腾腾的,还可以再配一个紫米饭团。
明明才一天,再想起学校变异前的日子,就好像是史前的生活了。
似是为了缓解沉默,冯浩然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说起来,我今天还出去找老顾来着。”
从寝室的人头看,显然冯浩然并没找到,言开霁顺着他话问:“你找出什么线索了吗?”
冯浩然神神秘秘地说:“还真有。”
言开霁深吸了口气,指尖微缩,手里的啤酒罐子被捏出一个坑来,“你找到什么了?”
冯浩然情真意切,“我找到真真了。”
言开霁露出一个堪称和气的笑容,拉过他千辛万苦扛回来的那只大塑料袋子,开始在里面翻找。
“瞧瞧,多巧,我特意带回来一堆药,你要不吃点就上去睡觉吧。”
冯浩然急忙一拍桌子,“真真跟我说,她昨天在学校新开那家剧本杀,碰见老顾了!”
“啊?”言开霁觉得奇怪了,“不对啊,老顾不是从来不玩剧本杀吗?他说那玩意就是过家家,我上次有免费车叫他他都不去!”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你猜他们打的那个本叫什么?”
言开霁瞪圆了眼睛,做一个专业的捧哏,“什么?”
“《别想逃》。”
“吧嗒”一声,言开霁的手机应声落地。
随后,他暴躁地把喝完的啤酒罐子捏成了一个团,“你他妈在讲什么鬼故事?”
难得的,冯浩然没呛声,而是陷入了少有的痴呆状态。
言开霁手在他前面挥了挥,“嘿,朋友,你在想什么?”
冯浩然依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保持着这个直勾勾盯着地面的状态,像被真真抽走了魂,粗犷的声音带了一丝诡异的飘渺。
“说起来鬼故事,真真还给我讲了一个,就关于咱们寝室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