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隐尘听着屋外的声音,收回手中的剑,一触即发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宿离懒洋洋地躺回蒲团上,蛇尾一甩,再次环绕成一个圈将竹隐尘围在圈中,手指从尾尖接过长长的蓝色绸带,缠绕在指尖把玩:“哪里来的蠢货,扫人兴致。”
竹隐尘看着那根绸带,发觉眼前少了些东西。
宿离像是对那条绸带很感兴趣,在手上缠绕数圈后再撑开,蓝绸挂在手指间如同某种束缚,亦或者是交错纠缠的罗网。
“轻易取得的东西往往不会被人重视,不如,我去给他们加点波折……”
竹隐尘星海似的瞳眸静静扫他一眼:“老实待着。”
屋顶又是一阵不易察觉的轻响,墙头上树叶颤动的起伏声突然加重,这些常人无法察觉到的动静落在两人耳中无比清晰。
宿离侧头笑道:“又来两批,今晚可要热闹了。”
竹隐尘扫过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当即判定道:“你做的?”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然这些人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在同一天晚上,近乎同一个时间点过来。
“我在帮玄琴节省时间,不让我出手,总要多些竞争者。”
宿离将绸带蒙在自己眼睛上,遮住那双邪恶的竖瞳,安静伏在蒲团上的模样倒是显得有几分乖巧。
竹隐尘清楚这只是假象,这只魔就没有安分的时候:“你很闲?”
宿离倏地一下窜到他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身体扭曲着向前,蛇信舔过眼尾,在剑气扫来之前飞速收回口中。
“玄琴不肯与我玩乐,我只好给自己找些乐子。”
竹隐尘眼角被异物扫过的触感仍未消散,脑仁一阵跳动,这只魔,太过随心所欲,不能继续留他在这里乱搞了。
“啊啊啊!有蛇!”庭院中传来鸡飞狗跳的叫喊声,声音惊动了其他两批人马。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隐藏在角落里看着庭院里的两人到处逃窜。
竹隐尘一脚踩在爬到他腿边的蛇尾,狠狠研磨了两下:“蛇?”
宿离无辜地歪了歪头:“玄琴可是冤枉我了,我还没放呢。”
紧接着屋外传来愤怒的叫骂声:“你这个白痴!吓死老子了,给我看清楚那是蛇吗?那就是条木棍!你看它会动吗?”
“好像是不会动,都怪这里太黑了,我们为什么不点火折子?”
“点个屁!我们是偷着进来的,点火折子等着被发现吗?”
“奥……那我们刚才叫那么大声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
“……”
其他两批人马:“……”
竹隐尘:“……”这两个二货到底是谁派来的?
膝盖后方突然被异物扫过,被他踩在脚下的蛇尾悄悄翘起,向上延伸着。
面无表情地抬腿将那条不老实的尾巴踢开:“我要离开这个幻境了,你想留下的话随意。”
宿离:“把我独自留在这里,玄琴放心得下?”
竹隐尘瞳中一片漠然:“这里只不过是幻境,你毁掉一次,我还可以再搭建第二次,第三次。”
说罢直接在宿离面前拉开通道,踏入其中,似乎完全不在意了一般。
宿离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轻笑一声,跟了过去,
待到通道闭合,屋中已空无一人。
……
与此同时
“他对你们说了什么?”赶走黑蛇后,少年竹隐尘询问道。
“国师……寒竹,你是国师师弟,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苏云琦抓住他的胳膊,五指将衣物紧紧压住褶皱,深陷下去。
“苏……冷……静。”阿紫环抱着她的肩头安抚道。
竹隐尘看着她焦虑不安的神情,心中再次给宿离记上一笔:“你想问什么?”
苏云琦在他镇定的语气和阿紫的陪伴下平静了些,深呼吸两下后最先想起的是:“那个蛇妖对国师有非分之想!”
竹隐尘:“……放心,国师能压制住他。”
宿离那个狗东西都在他师妹面前说了些什么污言秽语!
看他一脸淡定,对国师极为推崇的苏云琦顿时信了几分:“那就好。”
国师那么厉害,那蛇妖不会得逞的!
“还有,国师刻下的命词,它说,命词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子,另一个……是我吗?”
原来宿离给她说了这个,那也不该这样惊慌,他师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为什么会露出惶恐的神情。
竹隐尘顿了一下:“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等完成第二和三个剧情点就可以不是了。
那一下的迟钝在苏云琦看来就是默认的肯定回复。
“所以,果然是我,改写天命要付出什么代价?国师会不会被天道责罚?”
问完这句话她都感觉自己在白日做梦,那可是天命,改写天命,那是何等通天手段,怎么会没有代价。
竹隐尘:“不会,国师是不同的,他也没有改写天命,只是换了种方式达成目标,无论那个邪物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要信。”
天命剧本这东西他熟的很,只要任务完成,天道才不会管过程如何,所以千万别信宿离的鬼话。
如果不是冥灯幻境只能以某个人的过往为核心,搭建旧日幻境,无法虚构未来,他甚至想在这里把小师弟的剧本也全都给过了。
“是吗?”苏云琦将信将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神情,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恍然间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国师,沉静,淡然,喜怒不形于色,就像天上的云,看不透,触不及。
太像了,两个人给她的感觉真的太像了,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国师若是想隐瞒的事,他真的会告诉自己吗?
苏云琦彻底冷静下来,少女瞳中激荡的情绪渐渐收拢,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眸子里燃烧起野火般的光彩:“我明白了。”
一份命词中出现两个名字,具为皇室血脉,除了彼此相争还能有什么结果,她还能去辅佐那个自大盲目的太子不成?
如果是一个好结局,国师也不用改写天命。
更别提姝妃刚算计了皇后,她与太子本就是敌对阵营,既然如此,“我去找姝妃姐姐。”
“姐姐想踢掉皇帝那个糟老头子,当太后吗?”
白日补眠的上官醉一觉睡醒,就听到了她名义上的女儿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这是,怎么了?”
昨日还念叨着要回国师府,对权势毫无想法的女孩突然就起了这种心思,上官醉自然将其当成了玩笑话,动作优雅地捂着唇瓣,浅浅打了个小哈欠。
“昨夜做噩梦了吗?跑来与本宫说笑,嗯,这个想法不错,当了太后本宫就可以像皇帝选秀一样挑选男宠了。”
上官醉从不让宫人进她房间,在寝室内,都是自己人,说话也随意许多。
苏云琦语气坚决地强调:“我是认真的,我要那个位子。”
如果这样做能帮到国师的话,她没有理由不去做。
她相信国师一定可以铲除那个蛇妖,但是,如果国师因为改写天命受伤了呢,会不会被那只蛇趁虚而入?
她不能成为国师的拖累!绝对不能!
苏云琦:“国师的命词里有我的姓名。”
不就是当皇帝吗?她父皇那个样子都能当她为什么不能,国师算出的结果不会错,她苏云琦就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上官醉微微坐正了些:“国师的命词。”桃花眼看向一旁沉默伫立的竹隐尘。
“怪不得……你可真是给姐姐我送了一份大礼。”
怪不得这小子旁敲侧击地让她生了养个公主的念头,又从国师府带回来了这几个人。
“小寒竹,你说,本宫有做太后的命格吗?”
竹隐尘轻抿了下唇:“有。”
现在云琦都知道命词了,上官姐也已经做完领养手续,说没有那不是在否定命词或者暗指上官醉活不到那时候吗?
而且这不是假话,在过去,乾日灭国之前,上官醉确确实实当过太后。
上官醉描绘得精致的细眉微挑:“呀~那可真不错,姐姐我已经开始期待选男宠的日子了。”
竹隐尘:“……”
姐姐你……南宫破天能活到那时候的话应该会被气死,希望他看开点。
好像有阵子没见过南宫破天了。
[系统,南宫破天现在在哪里?]
【军营。】
[皇后安排的?]
【皇后罚他闭门思过,自己跑了。】
这是,被刺激狠了跑军营里历练去了?
[哪个军营?]
【穷奇军,该军队统帅是梅刃秋。】
竹隐尘脑海里瞬间描绘出一个两米多高,身披铠甲,威武雄壮,凶神恶煞的狂野将军。
[南宫破天心理状态还好吗?]
白梅当将领,那手下军队绝对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猛兽,然而乾日国皇帝前不久才克扣了一批军饷建造宫殿,对皇室极为不满。
整个乾日国的军事势力全都压着火,只等一个契机,就会彻底乱起来。
王朝末路之际,乱象丛生,再荒唐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正在被嘲笑,精神状态指标正常。】
[龙傲天打脸情节?]
【不,因为他说自己进军营的原因是受了情伤,那群老兵笑话他没出息。】
竹隐尘:……
看来他在军营里的日子还不错。
争皇位最不能少的就是兵权,南宫破天这是发展兵力去了啊,他也得给云琦找个靠谱的帮手才行。
[兰妄生在哪儿?]
【风月楼旁边的金华叶赌场,输得签下了三十年卖身契,目前是赌场打手。】
竹隐尘听到这个结果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只在心中感慨一声:轮回香,名不虚传。兰妄生,死性不改!
多少年了,自己什么破手气心里没点数吗?在幻境里都忘不了手欠去赌,又把自己给输没了。
上官醉刚巧念叨着:“我们这没兵没权的,该从哪里开始呢?”
就算有命词在,国师不插手的情况下,其他人未必会甘心认命,更何况还有个竞争对手。
苏云琦狠狠皱起眉,她以前也没想过要争位,一时间当真是没有头绪。
竹隐尘适时开口:“姐姐,给我一些银两,我去带个人回来。”
去给你们赎个……不,买个战力回来。
*
次日
国师府命词竹简失窃的消息传出,各方势力都动了起来,到处寻找遗失的命词竹简。
同时还有国师不在国师府的传言流出。
苏云琦听闻消息后立刻找到竹隐尘:“国师去哪里了?”
竹隐尘熟练的真话伴着假话瞎编:“去世外之地,解决邪物,等到祭天大典的时候他会回来。”
他刚用国师分身把宿离引走,国师回来宿离也得跟着回来,等祭天大典他用术法伪装一下,就是国师回来了。
竹隐尘心中编算着新的剧本,应该没有别的漏洞了吧?
“是不是因为我?”苏云琦皱眉,她还是觉得有自己的原因。
竹隐尘见她有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的兆头立刻否定道:“与你无关,只是为了驱逐邪魔。”
“命词的去处不用担忧,国师布下了障眼法,时机未到之前,不会显露出你的姓名。”
苏云琦听完更认定是因为自己,因为帮她遮挡命词批语,国师才会无法在人世间解决邪魔。
她有些沉默地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转身离开,独自走在无人的小路上。
“公主殿下,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离开皇宫。”
“不过,现在不想了。”
“我想一直住在国师府,和国师,小何,阿紫一直生活在一起。”
不久之前的对话从记忆中浮现,每一幕,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晰,恍如昨日。
苏云琦心中涌起一阵懊悔,她不该那样说的,她不该向国师许下那样的心愿。
如果她当时就说自己要当皇帝,是不是,国师就不会离开了。
眼眶忽地一阵酸涩,泪水被一只手接住,被水光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张清雅俊美的面容。
“别……哭,我……陪你。”鲛人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哇!”苏云琦猛地抱住眼前的人失声大哭。
“阿紫……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
阿紫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没错。”
“他到底……为什么啊?”
苏云琦不理解,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和国师认识的时间也不久,国师为什么要替她改写天命。
明明那时候他们才刚相处半月不到。
“他是圣人吗!”
“我不需要他自作主张为我改写人生!”
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就像原来那样在国师府,高高在上,受人敬仰。
阿紫皱眉,他从未如此苦恼自己无法流畅的言语,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怀中哭泣的少女。
察觉到一股视线,抬头望去,只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看着他们,目光深沉地不像这个年纪应有的眼神,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