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隐尘很想把兰妄生掐晕,在把宿离打失忆，一切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这一点都不现实，主导权根本没在他手里。
大魔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兰妄生:“你死。”
指尖从竹隐尘唇瓣滑落到喉结,停留在这处危险的致命点，以一中掌控的姿态握住吗脆弱的脖颈。
“还是他死？”
兰妄生睚眦欲裂:“别动他！”
“我如何信你会遵守承诺？”
大魔面具下的一双红瞳傲慢地俯视兰妄生,那是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看向比自己弱小的猎物的眼神。
“我不需要向你取信，你们没有选择的能力。”
兰妄生撑在地上的手深深陷进土壤中，用力全身力气遏制愤怒的情绪，从牙缝里出两个字来:“混账！”
作为小命握在别人手中的人，竹隐尘心累道:“够了。”
兰妄生从地上捡起一把剑，交代遗言:“寒竹，活下去！”
“我说够了。”竹隐尘抬手打飞他的剑,挣开脖子上的手,神色冰冷:“还不到你发遗言的时候。”
灵力凝聚于眼眶，冻结附近所有经脉,手指成刃，在其他两人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眼神中，硬生生将一只眼睛挖了出来。
提前冻结了神经，空洞的眼眶并未感到剧烈的痛楚,只有被冰封的木然迟钝。
即使是自己的眼睛那在手中那黏滑圆润的触感也让竹隐尘无法忍受,迅速冻成冰球后甩手扔给大魔。
“给你,让我们走。”
“寒竹！”亲眼看着他挖眼的兰妄生简直要疯了，拼命想要冲向竹隐尘却被狼妖傀儡打回原位。
大魔接过冰封的眼睛,这是他从看到竹隐尘第一眼就想要的东西,真正拿到手了,却没有心思观赏。
那空荡的眼眶让大魔很不愉快，他最喜爱的精美瓷器上多了一个不和谐的瑕疵,怎么看都觉得碍眼，这不行，要修好。
一颗莲子塞进竹隐尘口中，入口即化，匮乏的灵气再次充盈，伤口恢复如初。
眼眶一阵酸痒，不一会儿一颗崭新的眼睛重新相处，新生的器官有些脆弱，受到环境刺激，流下一滴泪珠，划过血迹斑驳的脸颊，洗出一道清线。
竹隐尘后退一步，转身走向兰妄生，在他走近后，狼妖放开了挟制。
“走。”
兰妄生在最后愤恨地深深凝视大魔一眼，将这幅样貌死死印入脑海。
大魔没有阻止他们离开，他们走后不久，更多邪修陆续聚集在此处。
“大人，还差魏老鬼和画皮客他们两个？”一个元婴邪修问道。
大魔冷漠道:“他们死了。”
邪修们神色各异，在魔气威压下，没有人再敢多问。
“换个人代替他们的位置。”大魔冷冷地扫过众人警告:“找到目标之前，管好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
邪修们低头:“是。”
被火烧走被雷劈过的土地焦黑惨破，其中还残留着攻击留下的灵力波动，邪修们大致都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来老鬼和画皮客是贪心对正道修士动手结果阴沟里翻船了，没人会位他们哀悼，他们只会在幸灾乐祸之后更加小心谨慎的保全自己。
*
竹隐尘还记得自己要向东走，去潜龙潭，选好方向一直沉默着赶路，直到日月轮转，两人才抢了一处妖兽巢穴充当临时休息场所。
一路上竹隐尘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快跑，免得宿离变卦。
他此时正望着月亮发呆，仍旧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把人活着带出来了，宿离居然没拦着，他是不是该庆幸挖眼居然真的有用。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宿离那个狗东西又有什么盲盒一般无法预料的想法，临时变卦把兰妄生的小命留在那里。
兰妄生憋了一路，满心疑问，见到他这幅模样后又生生止住，目光落在竹隐尘完好无损的右眼上，虽然与原装的眼睛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兰妄生总觉得这只眼睛很脆弱，碰一下就会碎。
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闷气氛:“寒竹，你还好吗？”
“还好。”竹隐尘顿了一下:“你听到多少？”说出来好让我知道你被灭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兰妄生没有隐瞒的必要:“从那个邪修炸成花开始。”
竹隐尘回忆了一下时间，那就是宿离出现之后，也就是说兰妄生没看到他控制狼妖傀儡的场面，知道的并不多，还好，没到宿离非啥他不可的地步。
兰妄生一副我们好好谈谈的架势，表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寒竹，我们是朋友。”
竹隐尘:“嗯。”你要不是我朋友我用得着费心挖眼的捞你吗？
兰妄生烦躁地抓了抓头，一头长发抓成了炸毛草窝。
“我是想说，你有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哪怕豁出去这条破命。”
他是不是该感动一下，然后感激涕零，煽情的落泪——可算了吧，这情绪他演不来。
竹隐尘:“你的命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
兰妄生不甘心地追问:“我能帮你做什么？”
竹隐尘:“好好活着。”为了不让兰妄生觉得自己太没用，伤害到他刚刚收到打击的心灵，他还好心加了一句:“帮我照顾我师门中人。”
这句话直接把兰妄生本就压抑着的情绪点炸了。
“你自己照顾去！寒竹，竹隐尘！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兰妄生抓住他的衣领，视线触及破损衣衫上大片的血迹后，手顿时卸了力道，皱眉问道:“你吃疗伤丹药了吗？”
“嗯，已经好了。”竹隐尘很疲惫，衣服也懒得换，不，应该说他没得换，毕竟储物袋都不在身上。
他今日两度灵力耗尽，又是对抗两个元婴邪修，又是被宿离的魔气压制，还要顶着压力克服心理恐惧挖自己眼珠子，早就身心俱疲。
如今也难得动脑子了，恹恹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不一定会回答。”
兰妄生怒气冲天，又不能对竹隐尘发火，暴躁又无力，“你和他早就认识，为什么不上报仙盟，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一定那个王八蛋一定做了什么！他威胁你？”
竹隐尘大脑低速运转中，反正有禁制在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随意回道:“啊，好像是有过。”
谁让他弱点太明显了呢。
“卑鄙！”兰妄生气得捶打地面。
“我前些日子就觉得你不对劲，还以为是烦心事太多，没放在心上，要是我再细心点，早点发现，你也不会……”
那你要早到我遇见宿离之前，然后未卜先知才行。
不过就算提前知道大概也阻止不了什么，我遇到宿离是天道既定的剧情点。竹隐尘心想，他当时寒毒失控说不定就是受剧情影响，虽然没问过系统，但再怎么想也没其他可能了。
在那之前，寒毒发作时间已经稳定下来，没有出现过意外现象，偏偏那一次，在那个特殊的时间，一点余地都没有。
竹隐尘:“没用的，我身上有禁制，也见到过仙尊。”然而仙尊也没看出来什么，宿离这傀儡术，可真够阴险。
心底忽地生出一种淡淡的，想要逃离人世的厌倦。
为什么我要有这种操蛋的身份和死亡剧情，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是我。
真想一睡不起，什么剧本，什么宿离，这些烦心事通通抖不管了，上班还有个假期呢，他有什么？
奥，好像有机缘，那是他应得的，再说还没拿到手呢。
竹隐尘:“墨兰，忘了这件事吧。”
兰妄生:“怎么可能！”
“不能说。”竹隐尘:“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别去探究，也别告诉别人，他在仙盟有眼线，你说出去之前就会死，以后离我远点，我暂时还不想再挖一次眼睛。”
保你不容易，别作死。
兰妄生全身一震，有些颓唐的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许久没有声音，竹隐尘抬眸向一旁看去，发现一只低头蹲在地上的蘑菇人。
这是受打击了？
抱着缓和气氛的想法，竹隐尘照着屁股踢了他一下，玩笑道:“干什么呢？拿屁股对着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兰妄生声音闷闷的:“没有。”
竹隐尘听着这声音心情有些微妙，“墨兰，你不会再哭鼻子吧？”
兰妄生转头瞪了他一眼，脸色不好但眼睛周围干巴巴的，确实没哭。
竹隐尘松了口气的同时有点小失望，他还没见过墨兰哭鼻子呢。
兰妄生注意到他眼中的疲倦，看到那只右眼，顿时没有了斗嘴的心情。
他当然没有哭，他只是恨，恨自己无能:“寒竹，等我。”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自由！
竹隐尘看到他眼中那本坚定不可动摇的决心:“算了，随你吧，悠着点自己小命，别死了。”
有朋友愿意为自己对抗邪恶势力的感觉总是好的，这也是让他一个咸鱼努力完成任务的一份动力。
“还有，别太信我。”因为和你对话的人也许未必是我，宿离可以通过魂印附身他的躯体，加上那大变活人一样的演技，没人分得出来壳子里面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本人。
收拾好心情，一夜过后两人继续之前要做的事，兰妄生去通知其他修士，竹隐尘则去取他的天道馈赠。
山峦环绕下，清澈的潭水从边缘处由外而内颜色逐渐加深，核心处一片幽黑，像一条通往如深渊的洞口，深不见底。
对于未知的猜测会勾起人内心的恐惧与绝望，那黑暗让人不禁产生联想，其中是否隐藏着可怕的巨兽，在你进入水中后，一口吞没。
竹隐尘在山崖上俯视下方的潭水，从这个角度看，潭水更加恐怖，他突然明白了上辈子人们在网络上所说的深海恐惧症是什么感觉。
“水黑则渊。”
黑成这样，下面是得有多深啊？他下去以后还上得来吗？
要不留个安全绳什么的，保险一点。
真是个好想法，然而——哪来的安全绳！他现在连储物袋都没有。
竹隐尘深吸一口气，生无可恋的低头:“无所谓了。”
就当玩一次无绳蹦极，上辈子的凡人身体可拥有不了这种体验。
心中默数三二一，纵身一跃，感受风从身边划过的感觉，衣袍飞舞，似血染的白花坠落水中。
扑通——
刚刚安排好计划，空出时间透过傀儡术跑来观望正好看到竹隐尘跳崖的宿离:“……？”
玄琴这是在做什么？
一阵流水声后，远在他处的黑袍大魔突然爆发了恐怖的威压，危险的气场让在场邪修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傀儡术的联系，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