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火火没有注意秦烟飘散的思绪，也就没有发现她因为松懈了防备而流露出来的爱意。
她自顾自地说道：“阿烟，我14岁失去了身为缉毒警的父亲，你25岁失去了身为缉毒警的爱人，以及现在我们都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同事，我不敢说谁的痛更深刻，但这都不应该是我们意志消沉的理由不是吗？”
袁火火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尤其当她认真说话的时候，语调温柔却又很有力量。在当上队长之后，秦烟最喜欢的就是每周队里的例会。
因为她可以不用避讳地看着袁火火，听她说很长很长的话……
袁火火话音落了有一会儿，秦烟才缓缓回过了神。在袁火火侧首看过来的一刹那，秦烟收起了泛滥着的感情，双眸淡然地看着她。
秦烟不以为意地轻笑了一声，随手点起了一支烟，她漫不经心地吸了两口，才缓缓起唇，声音充斥着疏离感：“意志消沉吗？我并不这么觉得，我只是成长了，人都会成长的不是吗？现在的我，沉稳、冷静、看着就可信靠谱，这难道不是对人民和已逝之人最好的慰藉吗？”
“沉稳冷静是你本来就有的品质，至于可信靠谱……”袁火火故意停顿了一下，见秦烟好奇地转过头看向她时，才忍俊不禁道，“这个我不敢多下定论。”
“袁同志，你这话有歧义啊~队长伤心了。”秦烟接住了袁火火的玩笑，故作西子捧心状，难过的哼唧着。
拙劣的演技让袁火火更加止不住笑，二人相视一眼，笑得开怀。
“阿烟，我曾听到过这样一句话：真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是覆水难收了，但是，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从现在开始，慢慢将水再填满就是了。所以呢，哭一下下就好，但不要忘了最重要的——自责要短暂，不过要长久铭记。”
“自责要短暂，不过要长久铭记……”秦烟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有些出神和触动。
可很快她又清醒了过来，她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扒开来给袁火火看，有些事她担着就好，而有些感情也总有淡去的时候。
秦烟看着袁火火，半开着玩笑话：“哭一下下？怎么？咱们的火火是听见我哭了啊？嘶~我怎么不记得呢？”
“嗯，听见了。”秦烟闻言脸上的笑容一滞，她看着袁火火将自己的右掌心贴放在心口，一脸认真，“这里听见的。”
“所以，我想来拉你一把。秦队长，可以吗？你愿意吗？”
袁火火的声音明明那么轻柔，像是平日里唠家常一般，却震得秦烟说不出话，就那么愣住，呆呆地看着袁火火。
她就坐在那里，松沿河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错位着流淌在她的身侧。
恍惚间，秦烟仿佛看见了好多熟悉的人——陈楷、代明、伯淑、王利以及……阿宋。他们若隐若现的拥在一起，站在了袁火火的身后。
秦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明明牺牲得那么悲壮和惨烈不是吗？他们同袁火火一样，眉眼温柔地看着她，眉目间无丝毫怨气。
一瞬间，秦烟感觉六年以来扼住她喉咙的东西消失了，心头沉重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一口浊气吐出，秦烟忽然觉得人生都变得豁朗了起来。
袁火火……
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就在二人沉默无言地四目相对时，突然！一簇接一簇的烟火尖啸着划破了黑夜，而紧接着，在尖啸声消失的一刹那，朵朵烟火便怦然绽放，其场面之绚丽、之壮观、之震撼，竟无法用任何语言表达！
与此同时，在松沿河畔人群鼎沸的欢呼声中，夏国新的农历年正式开始了！
秦烟回过神，摇头失笑：“什么啊……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整得和告白现场一样。不是来看烟火的吗？这烟火可真……”
“是告白。”袁火火打断了秦烟的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本想装傻充愣的秦烟错愕。
而把话说出来的袁火火在心里又给自己打了打气，把想说的话全都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喜欢嘛！没什么说不出口，拿不出手的！
“是安慰，也是告白。秦队长，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愿意成为我的余生吗？”袁火火认真又忐忑地看着秦烟，期待着她的回答。
秦烟一时脑子挂了空档，她下意识选择了逃避问题，闪烁其词：“我……你这……你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
“喜欢需要什么准备吗？现下的感受不是最直白了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袁火火有些奇怪，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目露难过地看了一眼秦烟，随后垂着头闷闷道，“还是说，你不好意思拒绝我，所以才有这番说辞？你不用这样的，你拒绝我，我不会对你胡搅蛮缠的。我袁火火拿得起，也放得下！”
秦烟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她可太想了！可是……
秦烟心中的坎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跨过去的，宋辞的阴影在她的心里存在了六年，她需要点时间。
“你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吗？”秦烟扶额，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心里的想法坦白地说了出来。
而袁火火听到她的话，却是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遏制不住的惊喜：“嗯嗯！”
大年初一，白城松陵公安局
“什么给点时间，根本就是躲着我嘛！”刚从魏局长办公室出来的袁火火撇着嘴，一双杏眼满是委屈，神色是掩盖不住的失落，“还想在走之前跟她好好过一段二人世界，好好道个别呢。早知道昨天就不那么冲动了，反正她这个反应也料到了。唉，忍住就好了。”
而远在荷城叶家的秦烟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声音之大，打断了正在跟公司高层开会的叶玉怀。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这个季度末我要看到你们提交上来的方案里的五个点的利润。”叶玉怀的声音低沉，声线雌雄莫辨，却自带着一股清冷感，令人心生距离。
她合上电脑，瞥了一眼自己的衣帽间，随后有些郁闷地捏了捏眼头。
“小玉儿。”秦烟打开门走了出来，她一会儿甩甩胳膊，一会儿晃晃腿的，“你这西服有些大啊。”
叶玉怀放下手，白了一眼秦烟，冷哼道：“你再叫一次那个名字，我就揍你！谁让你不带自己的过来？有的穿就不错了，谁叫你长得矮？”
“噗呲！”
秦烟感觉自己的膝盖被射了一箭，有些痛。
“我不矮了OK？就差三厘米，你在那儿优越什嘛？！”秦烟不满地反驳着。
叶玉怀嘲讽地嗤笑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一个与她气质不符的水杯喝了一口，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自从十几年前离开秦家就没再出现过了吗？怎么今年有兴致来参加我家老爷子的寿宴了？”
秦烟踱步走向了叶玉怀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从兜里掏出烟，叼一根在嘴里，她点上烟抽了一口，随后将烟拿开，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颇有些幽怨：“你当我愿意来啊？那人家都堵家门口了，五大三粗的，我有什么办法？”
“弱鸡。”叶玉怀掀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接着她顿了一下，皱着眉又道，“把烟掐了，有味儿。”
“噗呲！”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秦烟感觉自己另一个膝盖也被射了一箭，好痛！
秦烟不满地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叶玉怀，一边将烟狠狠摁进了烟灰缸里，一边抗议道：“喂喂喂，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姑，你能对我有些起码的尊重吗？我不要面子的？！”
“第一，无论是你的身高还是你的战斗水平，我说的都是客观事实。第二，我今天陪你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已经是很尊重你了。第三……”叶玉怀抬眸，那熟悉的鄙视眼神让秦烟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你是我母亲的妹妹，论关系讲，你是我的小姨而不是小姑。”
叶玉怀冲着秦烟微微扬了下下巴，语气有些“轻蔑”：“这么多年了，你理亲戚关系的能力还是这么低下啊。小！姨！”
“噗呲！”
这次射出的箭，正中红心。
秦烟，K.O.
秦烟举白旗投降，她无奈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对了，明都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的吗？怎么我来你这儿这么长时间了，人影都没见着？”
叶玉怀又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他去跟着小淮了。”
“谁？小淮？这又是哪一号人物？”秦烟满头黑人问号，这事真是触及到她的认人盲区了，“我姐又生了？”
叶玉怀瞬间黑脸，脏话到了嘴边，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生你*****西瓜皮，你******也不用你那***脑子想想，你没离开秦家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我妈也没再婚，她一个人怎么生？！”
秦烟闻言更懵了：“那小淮是？”
但秦烟随即想到了一年前，她还是“孙依依”的时候，因为任务来过一趟荷城。正巧当时荷城的禁毒支队出了次警，且当时还有人质受伤上了新闻。
注意！是娱乐新闻，而不是社会新闻。
当时因为惊奇，秦烟还看过那篇报道。而被报道的人好像就是叫什么淮的。
叫什么淮来着？
哦！对！左淮！
传闻中叶家食物链顶端的少年！
念及此，秦烟看着叶玉怀感到一阵恶寒，她满口嫌弃：“我的天哪！你也太禽兽了吧？！人家小男孩儿才多大啊，你就拐回来当童养夫了？”
叶玉怀对秦烟的看法满不在乎：“成年了。”
秦烟无语地看着她，接着摆了摆手：“行吧行吧。所以你是怕他再遇上上次那回事，便让明都去跟了他？”
“嗯。”
“那你呢？”
“除非经受过专业系统的训练，一般人打不过我。”叶玉怀语气平平，可秦烟总觉得她在凡尔赛。
秦烟感慨：“凭你这护犊子的性格，你居然没找警局的麻烦，稀奇事。”
“想找，被小淮拉住了。但是后来听说害小淮受伤的那个警察被停职了一个月，接着就调职了，应该是赵为民那个老狐狸怕我找她的麻烦，就将她调去了白城。你不是在松陵公安局吗？说不定你认识。”
秦烟来了兴趣，她琢磨着：“如果她原来就是缉毒警的话，那调到我们局应该也还是干缉毒。那……那段时间调来的……”
秦烟蓦然睁大了眼睛，随即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一下蹦到了叶玉怀的面前。
“那个警察叫什么名字？”秦烟急切地问道。
叶玉怀被秦烟突如其来的举动整的有些发懵，时间有些久了，叶玉怀也记不太清那个人的名字。
她犹豫着开口：“好像是姓袁吧……名是两个叠字。”
“是不是叫袁火火？”
叶玉怀啧了一声，听着有些耳熟，回道：“好像是，怎么了？”
“……”秦烟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没有回话。
她的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突然涌现了出来。
昏暗的酒吧，一样的喝酒小习惯，以及那微醺的状态……
难怪她在局里见到袁火火的时候一直觉得她很眼熟，她之前以为是自己的姬达在作祟。可原来，局里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们相见在更早的时候！
她们第一次的相遇，在荷城！在多伦斯！在姜小罗的面前！
秦烟感觉自己的心口在发烫着，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心动的感觉让她不仅面上染上了潮红，甚至脑袋有点缺氧。
“喂！你怎么了？发春了？”叶玉怀嘴上损着秦烟，身体却诚实地向她走去。
彼时，秦烟正好一个没站稳，下意识就拽住了叶玉怀的衣服，叶玉怀也没防备，所以下一瞬二人就跟叠叠乐一样摔在了沙发上。
秦烟在下，叶玉怀在上。
而左淮和明都就是在这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情况，熟悉的句式，熟悉的语气。
秦烟心里长叹一口气：
来吧，开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