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
海城商学院校庆晚会。
“下一个节目, 工管《有没有人告诉你》,表演者:谭鑫,张凯, 粟文,陈丰, 让我们掌声欢迎。”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那个男生蛮有味道的~”王娇偏过头,跟身旁戴眼镜的女孩说道。
“什么味道?汗臭啊。”
“你这人, 我说的是男人味。”
戴眼镜的女孩摆明不感兴趣“男人能有什么味?除了臭脚丫子,就是臭汗。”
“行行行, 你就嘴硬, 有本事大学四年别谈恋爱。”王娇说完又拿肩膀顶了她下,啧了一声“哎~你觉不觉得陈丰老看你吗?”
辛悦抬头,快速扫了眼,便收回目光“他近视吧,你少瞎扯, 当心我告诉卢舟。”
“你赶紧去告诉他...我才不怕呢~”
晚会结束,已经十点了。
王娇跟男朋友走后, 就剩下辛悦一人。
她肚子饿,想去西门买个饼,越往前走风声越大,突然想起来天气预报说有雨,她怕下雨,于是脚步放的更快。
紧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 西门都没走到, 雨就下了起来。
就在辛悦以为今晚自己不仅要饿肚子还要变落汤鸡的时候,一把蓝黑色的大伞撑在她的头顶, 挡住了簌簌而落的雨水。
“这雨憋了一天,总算是下了。”陈丰举着伞,说话的声音跟唱歌一样清朗好听。
“你怎么在这儿?你跟踪我啊?”
“没有没有,我是去买饭。”
陈丰问她:“要一起吗?”
辛悦看着他湿掉的半边肩膀,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可她上一秒明明都还是想拒绝的。
两人并肩走着,男生把雨伞撑在女生头顶,即便自己淋湿也不要紧。
他们买了饼,陈丰送辛悦回宿舍,站在寝室楼前冲她挥手“上去吧。”
辛悦走到一半,回头去看。
爱情的萌芽在这个初夏的雨夜悄悄降临。
...
2013年
六年长跑结束,爱情修成正果。
身披白色婚纱的辛悦在父亲的陪伴下,完成从为人子女到为人妻子的跨度。
彼时的陈丰穿着黑色西装,直到辛父将女儿送到她面前——
“悦悦是我跟她妈妈宠着长大的,是我们老两个的掌上明珠,她被我们宠坏了,我请你在生活上多包容她,好好对她,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诉她,虽然我女儿有些任性,但她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她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会改的;如果...将来某一天,你不喜欢她了,不爱她了,日子过不下去了,我求你不要骂她,也不要打她,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她回来。”
辛父说完,又转头朝辛悦道:“你从小就要强,学习好,工作好,什么事情都没叫我和你妈操过心,我们都为你骄傲自豪,现在你要结婚了,爸爸妈妈想告诉你,人生的路很长,如果有天你撑不下去了,不要勉强,回家来,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伴随着结婚进行曲,台上的新人泣不成声,台下的父母也跟着泪流满脸。
陈丰更是哭的不能自己,他发誓——我会对辛悦好,好一辈子。
那一天是辛悦最幸福的一天。
也是辛悦结婚十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
半年后。
“怎么样?”陈丰紧张的问她。
“为什么会是我?”辛悦失魂落魄。
一张双侧输卵管堵塞的诊断证明,将所有美好全部打破。
对未来的憧憬,轰然倒塌。
辛悦:“我们离婚吧。”
陈丰:“不要紧,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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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辛悦最后悔的时刻,如果当初他们离了,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程与梵赶到的时候,辛悦已经被拘留。
“我是辛悦的律师,我要见我的当事人。”
前台警察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身后走过来的纪白拍了拍肩膀。
“这案子在我手上,跟我来吧。”
两人并肩走着,程与梵同纪白说道:“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辛悦是我的当事人,正在跟陈丰打离婚官司,陈丰家暴她了三年,要杀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而且他们的离婚案明天就开庭审理了。”
“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也不会随便抓人。”纪白把纸杯里的水喝完,团成球扔进垃圾桶“辛悦是自首,我们的同事在第一时间就去了案发现场,也就是她家,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和辛悦本人的口供,的确是她杀了陈丰,凶器是棒球棍,上面全是辛悦的指纹,陈丰的手指甲里还有辛悦的皮肤组织,和她本人的DNA跟胳膊上的伤口全能对得上。”
程与梵额侧的青筋突了突。
纪白领她去接待室,隔着窗户看去里面坐着一个老太太。
“她是谁?”程与梵没见过这人。
纪白回答道:“楼下邻居,就是她陪辛悦一块来自首的,也是她让辛悦找律师的,老人家说一定要等到你来,不然不肯走。”
“那辛悦和陈丰父母呢?”程与梵问道。
“已经通知了,但都不是本市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到。”
话罢,纪白推开门。
老太太见有人进来立马站起身。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骗你啊,她丈夫天天打她,我就住在她家楼下,有点动静我全听的清清楚楚,上回她丈夫打她就是我去敲的门,我报的警,不信你们可以查报警记录,上次但凡再晚一点,她丈夫就掐死她了!”
纪白看了眼程与梵,让老太太先别着急——“您坐下慢慢说,这是辛悦的律师,您把您知道的情况,都可以和她说。”
程与梵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便和她询问情况。
老太太先是看着程与梵,然后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声气“我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这事儿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她说:“我当时刚从外面回来,先是听见有东西砸了一下,之后就没声音了,然后中间隔了大概五、六分钟,我就又听见上面砸东西,我怕出事儿,赶紧就上去看,我在外面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但是都没人开,我隔着门板听见里面喊得特别厉害...”
“谁喊?”
“当然是那姑娘。”
“她喊得什么,你听清了吗?”
“不要、救命、陈丰不要...之后,我又听见好多下砸东西的声音,我敲门就敲的更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一下子就没了,我当时慌的不行,我在外面连敲带叫,我说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大概三四分钟吧..门就开了,我...我就看见陈丰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那姑娘...”
老太太顿了下,满是皱纹的眼角布满悲伤“她的衣服被扯烂了,头发也被扯掉一块,脸上胳膊上全是血。”
辛悦被家暴,老太太是对她唯一有利的证人。
临走时,老太太再三恳求程与梵,你一定要救救她啊,那姑娘是好人,她不该是这样的...她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
老太太走后,程与梵眉宇凝重,一回身,就见纪白站在走廊里。
两人目光对视,程与梵知道纪白是在等她。
随即,脚步稳健的踱过去,声音清冷肃然:“我要见我的当事人。”
纪白了解,冲她一点头“走吧。”
辛悦戴着手铐,坐在拘留室的椅子上,隔着铁窗看去,她的神情黯然,目光呆滞,仿佛一个被抽干灵魂的躯壳。
她的头上、脸上都是伤,有被打的、也有被东西砸的,两只手腕淤青紫黑,一直延伸进袖子里,程与梵完全有理由怀疑,她被衣服遮住的身上肯定也有伤痕。
“你不要担心,我知道是陈丰打你,我现在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辛悦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铁锈味,她怔怔的看着程与梵,眼泪就那么掉下来。
无助,绝望。
程与梵攥着手,太阳穴嘭嘭嘭的跳动鼓胀——
“辛悦,辛悦...”
她叫着面前人的名字“你看着我,相信我好不好?我会帮你的。”
“程律师....”辛悦终于有了反应。
“是,我是程与梵,我会帮你的,辛悦...你不要怕,不要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辛悦哭了很久,在颤抖中慢慢讲出事情经过。
是陈丰打电话给她,一改往日挽留的口吻,语气也没有平常那般暴戾,他对辛悦说,就算你要离婚,家里的东西总要收拾一下吧。
辛悦不想过去,就和陈丰讲,东西她不要了。
陈丰的态度很平和,又说,东西不要,毕业证书总要吧。
辛悦想起来了,自己当时走得急,把毕业证书落下了,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直接答应,一来不放心陈丰这个人,二来明天就开庭了,她也怕节外生枝,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陈丰在电话里笑了下,又和她说——“你别怕,我不在海城,这几天我都在外省,我爸住院了,我请假照顾他,你要拿东西的话,就来吧。”
辛悦没说话,只是很轻的嗯了一声,既没有告诉他去不去,也没有跟他说,如果去的话,什么时候去。
正要挂电话,陈丰却又在电话里急忙叫住她——“辛悦,我会改的,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跟你发誓...辛悦,我是真的很爱你。”
一次两次,或许辛悦会信,但是三年了,新伤旧伤叠加起来数都数不清——
“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
“那我挂了。”
电话挂断后,辛悦没有难过,反而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长久积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可以卸掉了。
她没有当下回去,她也怕陈丰骗自己,这种事陈丰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辛悦先给学校打电话问了一下,确定陈丰请假了,说是爸爸病了,要回去照顾,明天才能回来。虽然这样,但保险起见,辛悦回去的时候专门叫了个司机,跟自己一起。
开门的时候,辛悦和司机一起进去的,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她才叫司机去楼下等自己。
可她还是大意了,司机前脚刚走,后脚安全门里就闪出来一个人。
陈丰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你是找这个吗?”阴森森的开口。
辛悦当下一惊,立马就想要走,可惜为时已晚。
陈丰扯住她的头发,将人从卧室拖出来,用力撞在茶几上,木质的圆角,一片红色血迹,周围的黄漆早都已经脱落,里面全是深暗的红色。
“陈丰...陈丰...”
“你这个骚货,还说外面没人,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能生?是不是都被玩烂了!”
陈丰捏着她的脸,一拳头捶在她的头上,辛悦被打的眼前发黑。
“我妈说的对,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我他.妈的早该打死你!!想离婚是吧?我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辛悦想跑,但奈何陈丰力气实在太大,几翻下来不仅没跑脱,反而身上的衣服也被他撕坏。
黑色的内衣裤露出来,陈丰的气息开始变化,他喘着粗气,魔鬼一样的眼神盯着辛悦——
“老婆,你听话,你乖乖的...”
“陈丰!不要!不要!!”
辛悦反抗的越厉害,陈丰就越兴奋。
他把辛悦摁在沙发上,从后面蛮横粗暴,恨不得从中间撕裂她。
辛悦疼到咬破嘴唇,她不停的叫救命,不停地求饶,她说不要,说让陈丰停下,可陈丰却没有一点人性,扯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你就是个贱货,只配做他□□的一条狗!
辛悦被折磨痛不欲生,就在她濒临崩溃的瞬间,陈丰从沙发上跌了下来,或许是老天的捉弄,辛悦摸到了手边的棒球棍,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对着陈丰发了狂的砸,她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久,砸了多少,等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陈丰的头已经被砸成了肉泥,脑浆混杂着血溅的到处都是。
辛悦大脑一片空白,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她想到了自杀...
然而外面一直不停的敲门声,让她混乱。
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起身开的门,浑浑噩噩的看着门前的老太太。
“我杀人了。”
...
回忆无比痛苦,辛悦像是又经历了一遍,她双目猩红,满脸是泪——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久我才反应过来,要不是她一直敲门,我可能就自杀了。”
辛悦笑的比哭还难看“那个老太太真是好人,我其实...我都不认识她,陈丰她妈妈说,她坐过牢,不是好人,让我离她远点,我...我每次见到她,真的都没理过她,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救了我。”
辛悦垂下头,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淌——
“我...我...我真的没想过杀陈丰....”
“我只是想要离婚,我不想再被打了...可他怎么能那样侮辱我...”
“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死的那个会是我,怎么会这样...”
辛悦问程与梵自己是不是会判死刑。
程与梵告诉她,绝对不会。
她又问,那自己会判多少年?
程与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目光始终坚定,一字一顿道——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你千万不要放弃,千万相信我。
程与梵从拘留室出来后,跟纪白说——“带我的当事人去验伤。”
纪白:“这个不用你提醒,已经安排了。”
程与梵冷着目光“多加一条,性侵验伤。”
纪白顿时双眼睁大。
...
第二天上午,验伤报告出来。
辛悦浑身上下新伤加旧伤一共204处。
臼齿后牙脱落,两颊皮下出血,腕间有绳皮带捆绑的痕迹,经鉴定皮带属于陈丰,□□撕裂出血,有□□残留,经鉴定也属于陈丰。
阮宥嘉蹙着眉,把单子交给纪白,这段时间她们也挺久没见面,没想到一见就不是好事。
“她这是正当防卫吧,也要坐牢?”
纪白接过单子“应该要坐,毕竟人死了。”
“没天理。”
阮宥嘉冲她翻了个白眼。
纪白觉得冤枉,要是可以自己也不想抓人,刚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来这案子是程与梵负责的,便话锋一转,改口道:“其实也不一定。”
阮宥嘉:“什么意思?”
纪白:“看你那个好朋友有多大本事了。”
阮宥嘉:“你说程与梵?这案子归她管?”
纪白点头。
刚还没天理翻白眼的阮宥嘉,表情瞬间就变了“那我放心了,她本事大着呢。”
纪白扯了下嘴角,没接这茬,手往兜里一插,扭头就走。
阮宥嘉:“哎,你晚上回不回来?”
纪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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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赶得太巧,时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最后一场戏杀青,她推掉所有饭局,立刻赶回来。
但她没回自己家,去的程与梵家。
到的时候,程与梵趴在书桌上睡着,这几天她把手头的其他活儿都放下了,专心扑在辛悦的案子上。
研究案情,研究证人证词,做有关陈丰的各种调查,她太累了,连轴转了三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时也看着她的黑眼圈,不忍心打扰她,就静静坐在旁边的椅子陪着她。
没几分钟,程与梵醒了——
“你来了”
“吵到你了?”
“没有。”
程与梵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黄,随即在桌上四处找。
“你找眼镜吗?”时也说,然后抬起胳膊,眼镜被她捏着手里。
程与梵要去拿,又被她躲开。
“你去睡一会儿吧,不能这样熬,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没事...”
“你要是垮了,谁帮辛悦打官司?”
时也拉住她的手“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程与梵不是拗不过时也,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且自己也的确需要休息。
她被时也拉着去到卧室,时也把两个枕头并在一起,又把被子掀开,两个人相拥而眠,刚刚说不困的程与梵,一分钟都没用到,就睡着了。
...
睡了一觉,程与梵比之前舒服许多。
时也给她冲了杯咖啡,看着桌上的资料,问她——
“我听人说,这种情况不会判死,但有可能会判无期。”
程与梵拧着眉,目光沉敛“不会的。”
“你的意思是?”
“我要做无罪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