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煮好, 程与梵叫时也来吃,目光尽量避开,自己是该罚, 但狼狈也是真的狼狈。
两人很有默契,面对面的坐着, 对刚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
时也打破沉默,问她:“辛悦是不是去找你了?”
程与梵回神儿, 点了点头:“嗯,她来了, 不过...我觉得她还是有些狠不下心。”
“要是能狠下心, 何必等到现在?她对工作的那种杀伐决断,如果能分一点给婚姻就好了。”时也咬断嘴里的面条,又说:“说实在话,我真是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总能原谅一个一直在伤害她的男人?又不是没能力, 需要依附,而且我觉得辛悦也不像那种受虐体质。”
话落, 又补了句——
“如果有人敢这么对我...”时也眼角微眯,瞄向餐桌旁果篮里的水果刀,表情发狠道:“我不仅骟了他,骟完我还烹了他喂狗!”
程与梵一抖,手里的筷子差点打掉,连忙扶着碗,往怀里拢了拢。
时也撑着脑袋:“你干嘛?”
程与梵:“我...没干嘛啊, 我吃面。”
牙齿咬着面条, 头低的格外小心。
“你害怕?”
“没啊,我又不打人, 而且我又不是男的,我害怕什么。”
明明说的是实话,但听着怎么那么心虚?连程与梵自己都有这种感觉,大概是想证明自己没说假话,隔了两秒,忽然挺胸抬头,身底下的椅子腿都擦啦作响。
时也看破不说破,笑了笑,手伸过去替她擦嘴:“慢点儿吃。”
程与梵心尖一缩,速度果然放慢许多。
吃了两口面条,又说回辛悦的事儿——
程与梵说:“可能她心里觉得亏欠吧。”
时也:“亏欠什么?不能生孩子?”
程与梵:“也不尽然,他俩有校园恋爱做基础,所以辛悦多少都有侥幸存在,总认为陈丰会改,一切会再好起来。”
“借口。”时也毫不留情的拆穿“男人的借口听起来总是冠冕堂皇,总是一味地把过错全推给女人,自己假装感动,假装深情,好像一切伤人的行为,都是迫于无奈,他们结婚那么久,陈丰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辛悦不能生,这多少年了,现在才发作不会觉得太晚吗?而且...他想要孩子可以离啊,他为什么不离呢?会不会是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一旦离了,居所都成问题。”
程与梵不否认这个原因,更不否认这个原因的占比,社会普遍观点认为女人必须依附男人,无论经济还是情感,其实反之亦然,陈丰是大学教授没错,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没错,但他的经济负担太重了,或许他早想过离婚,但是现实的因素让他望而生却。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时也见程与梵一直没说话,便问道。
程与梵捏着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我想到我以前刚做律师的时候接手的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很难忘吗?”
“不难忘,很简单的一个离婚案,那案子和辛悦的情况恰好相反,是女方可以生,男方不能生。”程与梵问时也“你知不知道克氏综合征?”
时也想了想:“克氏综合征...没听过,什么病?”
“一种常见的性染色体异常疾病,又叫无精症。”程与梵和她解释道:“先天遗传病且无法治愈。”
“他们是协议离婚,半年后财产方面出了一些问题,男方要求重新分配,女方不同意,就只能走司法程序,男方是我的当事人,我和他全方面的分析过,这个官司绝对不会赢,他不理..无论如何就是要告,结果可想而知,证据不充分,男方败诉,我当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男方在明知会败诉的情况下,还依然坚持要打,后来我才知道,因为男方不甘心,他觉得他们是有感情的,大学谈了四年,结婚两年,除了不能生以外,一直都没有什么别的问题,结果呢,刚一离婚,半年不到女方就再婚了,开庭的时候肚子都已经显怀了,男方不能接受,才闹了这么一出。”
程与梵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其实人性在某些方面都是相通的,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不是要为谁说话,我只站在一个中间人的立场,我相信陈丰在最开始对辛悦的承诺是发自真心的,只不过...人性经不起考验,时间一长,陈丰会觉得自己牺牲巨大,每个一家三口的画面,都会成为他施暴的理由,所以当辛悦一旦反抗某件事,陈丰就会发作,并且发作的理所当然。”
“服从性测试?”时也只想到这个。
“破窗、服从性测试,包括他去海宇传媒找辛悦...辛悦掀桌子那次,我有理由怀疑,陈丰是故意激怒辛悦,就像煤气灯效应,这些应该都有。”程与梵顿了下,又说:“我感觉这个陈丰很会拿捏心理。”
“真可怕...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
“人性,哪能说得准。”
两人的话在这里停了停,程与梵见时也定定的望着自己,这回换自己她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怎么,我就是觉得干你们这一行挺不容易的,成天听的见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时也想到什么,眼神比刚刚更加认真,还有些纠结“你...你会不会...”
“什么?”程与梵也说不上来,心里竟然有些发慌。
“秃头啊。”时也放下筷子,一本正经“我告诉你,植发可疼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程与梵意料之外,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植过?”
“当然没有,我天生头发多。”
“那你怎么知道疼?”
“百度啊。”
此时此刻,程与梵有个大胆的想法,该不是替自己查的吧?
时也快被程与梵的样子萌死了,拼命忍笑的嘴角酸到不行,还故意装糊涂逗她——“怎么了?秃头也很漂亮啊。”
程与梵:“....哪漂亮?”
时也跟她科普——“仪琳啊,仪琳小师妹不就很漂亮~”
程与梵:....
...
十点,两人准备睡觉休息。
不过程与梵稍微耽搁了半小时,她洗澡慢了些,其实也不是她洗澡慢,是她都洗完了,又折回去用了个发膜。
也不是她想用,主要是这款发膜时也常用,味道清新淡雅十分不错。
等程与梵再冲完出来,再躺下,差五分钟十一点。
时也给她留着灯,刚熄灭。
但两人好像都不怎么困,十分钟过去,彼此都还睁着眼。
时也侧过身和程与梵贴近,鼻尖蹭着这人肩头,像小猫喝水似乎的一滚一滚。
“我睡不着...”
“那我给你拿褪黑素。”
“我不吃药。”
“褪黑素不算药吧...”
时也无语,要不是灯黑着,非得叫这人看看自己的白眼仁有多大。
“程与梵...”
“嗯?”
“我想给你提个要求。”
“你说。”
“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做人家女朋友的自觉性,别每次我说我不想吃饭...你就哦;我说我累了...你就那你休息吧;还有现在...我说我睡不着,你就要拿褪黑素给我吃,你觉得应该吗?”
程与梵在床板上打立正,偏偏时也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热气喷在上面,鼻尖蹭的自己肩头发痒,一时间让程与梵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程与梵...”
“嗯...”
应该是生气吧,连名带姓叫的生硬,但语气为什么又软绵绵的?
“我说不吃饭的时候,你应该哄我,端着碗故意在我眼前馋我;我说我累的时候,你应该抱我,搓搓我的胳膊,揉揉我的腰,然后和我说,这么累那我陪你休息会儿...”时也停了一下,问她:“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程与梵喉咙滚了一下:“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时也笑开,抵在这人肩头的鼻子,瞬间埋进这人的颈窝,轻轻地嗅了嗅,是好闻的味道——
“好啊,那你讲,要讲到我睡着。”
“嗯,好。”
“还有,我不听童话故事。”
“好,我不讲童话故事。”
——
第二天,程与梵醒来的时候,时也已经走了。
床头有时也留的字条——‘我煮了海鲜粥,在锅里,你记得吃了再上班。’
这人字迹清新,流畅自然,但总在最后一笔加重腕力,所以清新中又透着股刚硬,程与梵揉了揉脑袋,想到昨天晚上,莫名呼了口气。
这就是被人管着的感觉吗?
笑了笑...好像也不赖。
...
大约半个钟头,时也手机震动,是程与梵发来的,一句‘我吃完了’,附带一个见底的白瓷碗。
时也撑着脑袋,虽然眼皮困到打架,但心里却像被太阳照进来,暖洋洋的。
文尧尧拿了个冰袋递过去,担心道:“今天起的太早了,你这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时间太赶,根本休息不好。”
时也不以为然,她是有这个毛病,睡不好第二天准肿眼睛,这会儿一面拿冰袋敷着眼睛,一面嘴角扬笑:“放心我没事儿,睡会儿就好了”
随即,文尧尧拿过衣服盖在她身上,又把遮光帘拉紧了些,确定光透不进来才安心坐回去。
时也闭着眼,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的事。
程与梵给自己讲故事,讲到最后竟然她先睡着。
时也捏着自己的发尾往这人的鼻子下面扫了几下,程与梵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你睡着了?”
“是你睡着了。”
“是吗?我...我不困啊。”
接着刚刚的故事继续讲,结果没讲几句,就又没声了。
时也没再拿头发扫她,而是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程与梵...程与梵...你睡着了吗?”
程与梵睡着了。
时也又气又想笑——骗子,还说哄我呢。
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半会儿,忽然,时也撑起胳膊,翻身而上...
她亲了过去。
含着这人的唇,细细地吮着...
大概一分多钟,她才松开,愣楞的盯着那泛着水润的两片,喃喃道——“我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