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荼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 透明的玻璃墙壁已经损坏，房间里一片狼藉，满地的仪器碎片和异怪残留的肢体血液。
出来了。
苏荼第一时间看向周之疏, 这一眼, 正好对上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
苏荼愣了一下, 在记忆中和周之疏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已经习惯了幼年和少年时期的周之疏, 那种熟悉的感觉, 是比发小更加亲密的感觉。
而眼前的周之疏已经二十多岁，成年的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冽了许多，虽然他总是待人友好, 作为希望基地人类眼中的救世主，是伟光正的代表。
但苏荼清除，周之疏骨子里对任何人都是疏离的，他的友好只是他对自己身份认知下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代表着什么, 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看够了吗？”周之疏忽然开口。
苏荼陷入回忆的思路被打断, 晃了晃脑袋，伸手握住了周之疏的手，顺势从地上站起来。
“你怎么样？”苏荼问。
苏荼没有第一时间问关于意识记忆的事，是因为不清楚周之疏记得多少。
现在这么问, 既像是在问周之疏的身体怎么样, 又像是在问周之疏对于共同经历的记忆感觉怎么样。
周之疏看了眼四周：“我挺好的，不过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失控的时候, 把你也拉进结界了。”
是陈述, 不是疑问。
苏荼疑惑：“所以你失控之后，是开了一个结界, 把我带了进去？”
周之疏反问：“不然呢？按照地上的情况来看，我们进入结界大约不会超过五分钟，基地很快会派人过来。”
苏荼看了一圈四周，的确，地上的血液甚至都是鲜红的，正在流动。
苏荼顿了顿，直接问道：“结界中发生了什么事？”
周之疏盯着他，半晌回答道：“不记得了，我失控了。”
这个理由很充分，失控了等于发疯，谁会记得自己发疯时的事呢。
苏荼没再多问，因为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后续的事在苏荼意料之中。
基地派人来收拾了房间，把苏荼和周之疏叫去单独解释了摄像头的事。
摄像头的存在周之疏一直都知道，对他来说，这个房间他从小到大进去过无数次。
欧理对苏荼的解释也很简单，苏荼误闯了周之疏的秘密房间，基地通过摄像头看见了这一幕，才叫人去带他出来，担心他会遇到危险。
谁知周之疏突然失控，最近本就是苏荼负责周之疏失控事，于是基地才会把他留在房间，交给他处理。
合情合理，甚至还表现出了对苏荼的极度信任。
苏荼听完后，只问了一件事：“周之疏在房间里，是在做什么？”
奇怪的仪器，任务中被带回来的高级异怪，输送的液体，一切看上去都不像是正常行为。
但欧理给了十分正常的回答：“是对周之疏的定期治疗，他异能强大，常常使用过度，导致身体不堪负荷，基地给他安排的治疗，是为了稳定他的精神力和身体状况。”
话说到这份上，苏荼也不再多问了。
基地没打算说实话，苏荼也懒得深究，因为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在周之疏的记忆中亲眼看见，他们两人经历的无数次手术，都被人记录在册，现在回到现实中，苏荼只要找到那本医疗记录册，就能证明记忆中苏荼曾经的确存在过。
或者说，是小树，曾经的确是希望基地中的一员。
回到宿舍后，苏荼经过一路上的思考和内心模拟，总算将记忆中发生过的事简略成一段话。
现在和周之疏既然和联盟关系，苏荼就没打算隐瞒记忆中发生过的事，只不过他略去了两人之间亲密的成长过程，主要将描述部分放在和基地有关的部分。
苏荼将意识记忆中发生过的事，简单给周之疏讲了一遍后。
苏荼问：“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找到医疗记录册，也就是小树曾经存在的痕迹。”
问完后，他注意到周之疏一直没说话，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清楚的吗？你可以提问，我目前都还记得细节。”苏荼说。
周之疏目光依旧看着他，缓缓开口：“你会痛吗？”
苏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之疏又问：“你在我的记忆中做手术的时候，会痛吗？”
苏荼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头刚点了一下，立刻又摇了摇：“也还好，能承受。”
周之疏说：“这样的手术，我的确做过很多次。”
苏荼：“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所以我...等等，你还记得小树吗？”
周之疏失控时，分明是叫过小树的名字，但苏荼不确定现在的周之疏是否记得。
周之疏说：“不记得。”
苏荼没想到，小树的存在，竟然连周之疏都不记得，现在找到医疗记录册，迫在眉睫。
两人大致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之后，苏荼这才从周之疏宿舍离开。
回到宿舍，苏荼洗了澡重新躺在自己床上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起度过的十几年时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苏荼现在面对周之疏时，甚至多了许多亲近的情感。
困意袭来，苏荼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模糊前，他忽然想到，记忆中的周之疏曾经被替换过记忆，不会记得自己做改造手术的事。
刚才周之疏连小树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自己做过很多次手术？
困意消失，苏荼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周之疏失控时的结界是他亲手弄出来的，苏荼进入他的意识看见记忆也是实打实发生的事。
可现在记忆中发生的事，与现在时间线上的事，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矛盾点。
苏荼尝试着叫了叫系统，如同之前很多次一样，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自从上次新城市中，系统忽然冒出来提醒过苏荼后，它又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无法从系统那儿获得答案，苏荼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总之先找到那所医院，再找到医疗记录册，一切都会明朗。
寻找册子的过程并不顺利，苏荼按照记忆中的印象，找到医院所在的地方时，却发现现在的希望基地中，是一片荒废的空地，没有任何楼房，更别提医院了。
记忆中的医院不复存在，苏荼想了想，关于医疗有关的消息，目前他能找谁打探。
想了一圈后，苏荼确定了目标。
水思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苏荼，两人合作过康明医院的任务后，水思明因为提前回到基地，还受到了调查团处罚。
当时水思明受罚心甘情愿，他还记得苏荼在医院醒来时，自己哭兮兮的样子，他担心自己没能保护好苏荼，让基地失去一个宝贵的精神系异能者。
水思明一直想找机会见苏荼一面，想跟苏荼好好道谢，如果没有苏荼，恐怕他早就死在任务中了。
然而苏荼却极少待在基地中，那之后苏荼频频出任务，在基地越来越出名，水思明也就越来越难见到苏荼。
而今天，水思明看见找上门的苏荼，第一反应是激动。
苏荼打完招呼，很快和水思明说明了来意。
水思明认真听完后，主动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找一座基地里的医院，不是现在这座医院？”
希望基地一共只有一座医院，正是苏荼每次任务结束后，躺着醒来的那一座。
苏荼点点头：“你是医疗系，我想你应该对基地中各个医疗场所比较了解。”
水思明若有所思，随即冲着苏荼一笑：“总算有我能帮上你忙的事了，之前任务之后，我一直想当面对你道谢，一直没找到机会。”
水思明也需要时刻完成调查团的任务，每当他有时间去找苏荼时，苏荼总是不在基地中，因此阴差阳错，直到现在两人才见上面。
苏荼眼睛一弯：“说实话，那次救了你也是救了我自己，多亏了你后来搬来救兵，不然我说不定也死了。”
水思明：“当时回基地我赶到调查团大楼时，正好遇上周队，我立刻和他说了任务情况，他当时甚至没有先召集救援人手，立刻就出发了。”
“说起来，听说最近你和周队成为了一个小队，看来是缘分。”
苏荼一愣，记忆回笼。
在精神力爆发后晕过去之前，他看见了周之疏出现在自己身前，也记得自己朝上伸出去的手。
周之疏，抓住他的手了吗？
“对了，你说的医院我可能真的去过。”水思明说。
苏荼立刻回神：“医院在什么地方？”
水思明说：“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当时是需要几个医疗异能者参与一场手术，我是被蒙着眼睛带到手术室的。”
苏荼问：“你是怎么确认你去的手术室所在的医院，并不是基地第一医院？”
水思明说：“我是基地第一医院的在职医疗人员，医院每个地方我都很熟悉，而带我们去的手术室，我能确定第一医院没有这间手术室。”
苏荼蹙眉：“可是你被蒙住眼睛了，就算你知道那所医院并不是第一医院，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水思明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
苏荼看出他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水思明迟疑着点点头：“其实我感觉那所特别的医院，和基地黑市有关联。”
苏荼一愣：“基地黑市？”
水思明诧异地看了苏荼一眼，随即脸色一变：“你不知道黑市的存在吗？”
他本以为，以苏荼如今的地位，应该早已知道黑市，所以才会直接说出来，现在看来，苏荼显然一无所知。
苏荼微微一笑：“展开说说？”
水思明轻叹口气：“好吧，反正基地多数异能者都知道黑市，说了也没什么。”
黑市存在于基地已经很久了，没人知道最初建立黑市的人是谁，水思明知道的时候，黑市已经发展成一个成熟的市集。
不同于基地的普通市场和超市，卖一些普通日用品，黑市售卖的东西都与异能有关。
各种附能道具，捕捉到的异怪身体部位，提炼过的医疗用用品等等。
包括各种消息，黑市都可以买到。
水思明所说的他发现特殊医院和黑市有关联，是因为当天在手术室做准备时，他看见了黑市的一位负责人出现在手术室外。
只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就关上了，而后续黑市的人来这里的目的，水思明也没多打听。
当时他们几个参与手术的医疗异能者，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能问，不能说，是协议上的要求。
听完一切之后，苏荼冲水思明道了谢，问清楚黑市的位置后，离开了水思明的宿舍。
走出宿舍来到楼下一抬头，天空处晚霞正盛。
黑市的开店时间是晚上七点，苏荼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