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荼再次来到医院大楼时, 天边蒙蒙亮，灰蒙蒙的天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像是月光快要消散, 又像是太阳即将出现。
既然说了是单独见面, 将苏荼带到医院后, 护卫便等在旁边, 等着苏荼独自上楼。
苏荼本以为护卫起码会一直跟到十九层, 守在病房门口, 没想到他们在一楼便止住了脚步。
直到苏荼见到了云芜，才知道原因。
病房的大门敞开，窗户外透出带着暖意的晨曦, 洒满病房，洒在少年单薄的肩上，将他侧脸映的有些发红。
云芜回过头，看向门口的那一瞬间, 苏荼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词。
人之将死。
现在的云芜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从他的神态，到整个人的状态来看，他似乎下一秒就会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这个混乱的末世。
云芜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冲苏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刚才他来过了, ”云芜开口说，“他说你会来, 我提的最后一个要求是, 让这栋楼只剩我们两人。”
苏荼知道云芜口中的他, 是洛闻生。
不知道洛闻生看见现在这样的云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苏荼知道，洛闻生即使有难过，也不多。
“你也感受到了，是吗？”云芜这次的笑容有些自嘲，“最后一个要求，他答应了，整栋楼的人都清空。”
“但是他却不放心我，或者说不放心我俩见面后，会聊些什么。”
说完，云芜目光看向窗外，像是在看晨曦。
苏荼来到病床前，在椅子上坐下，跟着一起看向窗外。
“这层楼的外墙有不下三个人的异能气息。”苏荼说。
精神系异能自从增强之后，苏荼现在甚至能感知到周围别的异能者的存在，虽然只能感知，并不能做什么，但对于末世这种环境来说，感知到周围别的异能者存在，已经算是一种安全警示作用了。
云芜轻轻点了点头：“他这人本就多疑，以前我还算见过他全心全意信任我的样子，但如今...”
云芜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
“不管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云芜对苏荼说。
苏荼有些意外：“你和我只见过两次，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管是在原来的世界中，还是如今的末世，苏荼早已习惯了对待任何人都保持一份防备，这也是他这么久以来能生存下去的技能。
但如今，眼前同为精神系的云芜却对他展露出不符合两人交情的友好，苏荼第一反应并不是感激，而是防备。
不管云芜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脆弱，在苏荼看来，云芜与洛闻生是这样的关系，就不得不让人防备。
云芜笑了笑：“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相信，都没关系。”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到天堂基地来，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在我死了以后，洛闻生会变成什么样，但我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我阻止不了他，我希望别人可以阻止他。”
苏荼听着云芜的话，心里想的是不久之前，系统对他说的话。
“宿主，精神系感染的线索，就在云芜身上，这次给过你提示之后，我可能会很久不能再出现。”
在苏荼看来，系统会直接给出这种类似开挂的线索，无异于考试直接给学生漏题。
不管穿书系统的源头是什么，这种漏题行为，应当触犯了规则，所以系统才会说他很久都不能再出现。
“你找我，是想问关于洛闻生的软肋或者弱点吗？”云芜接着问道。
苏荼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想问一点关于精神异能的事。”
云芜有些意外：“从我的感知来看，你的精神异能比我强大很多，我可能指导不了你什么。”
“其实我觉醒异能的时间比你晚，就在前不久才觉醒，所以我虽然拥有精神异能，却有很多地方不懂得运用。”
云芜了然地点点头：“刚觉醒的时候是这样的，我当初也是一样，刚觉醒的几个月懵懵懂懂的，在外面还需要他保护我。”
苏荼顺着话接下去：“所以我最近有一个发现，想问问你是否有过同样的情况。”
“你说。”
“精神系异能可以侵入别人的脑海中，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意识，我们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我最近在战斗中运用时，偶然发现，我的精神异能似乎可以操控别人的意识。”
说到这里，苏荼顿了顿，直直地看向云芜：“我有了个想法，如果通过占据别人的意识，并且将我自己的精神力植入对方的意识中，是否能将对方感染呢？”
云芜听到这里，有些困惑：“感染？”
苏荼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比如说，对方原本是个温和的人，被我精神异能感染后，我能让他成为一个暴躁的人，或者说将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
云芜有些诧异地看向苏荼，半晌才开口道：“我虽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举例的事，的确可以实现。”
苏荼眼睛一亮：“怎么实现？你有过类似经验吗？”
云芜这次回答的很快：“如果你说的将正常人变成疯子就是感染的话，李天一，被我感染过。”
苏荼：“我之前见他，看起来似乎是正常人。”
云芜摇摇头：“以前的他和现在完全不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虽然他掌管混沌基地，吞并别的小基地，和异怪勾结，当他本人看上去其实并不残暴。”
“相反，刚认识的时候，他温和有礼，连杀人都面带微笑，遇事永远不会慌乱，谈笑间就能踏平一个小基地。”
“但后来被我感染后，他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杀了不少他之前的心腹，只因为他们质疑我的存在，会给混沌基地带来危险。”
“正是因为他的变化，后来洛闻生才能这么快攻破混沌基地，因为那时的混沌基地，早就从里面开始烂了。”
苏荼听到这儿，问道：“那你是怎么用异能感染他的？”
“其实我也是偶然发现，他的变化来源于我的异能。”云芜说。
“我是在某个时候，发现我的精神力像一条线一样，进入了他的意识中，并且那根线在进去之后，会自动消失。”
“如果你用精神异能战斗过，应该知道，我们用精神力操控进入别人的意识中，是能根据我们的想法进行一些行动的，但那根线却好像不受我控制，自动消失了。”
苏荼敏锐地抓住关键点；“所以关键在于将精神力变成一根线？”
云芜迟疑片刻：“我认为不是，因为我后来尝试过将精神力变成一根线，进入别人的意识中，线却依然存在，并且能在别人的意识中行动自如。”
苏荼沉思片刻，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中一拍：“关键在于‘某个时候！’”
“既然和我们的精神异能无关，那么感染就与你当时所处的环境以及时间有关。”苏荼分析道。
“你刚才说的某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当时你和李天一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苏荼问。
云芜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在床上。”
这回轮到苏荼沉默良久：“是我想的那样吗？”
云芜点点头：“嗯，那个时候他的意识最薄弱，我才能够用精神力毫无阻碍地探进去。”
“当我发现我可以用精神力改变他之后，我便每一次都会使用，直到后来洛闻生知道这件事，他说，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彻底摧毁李天一，来配合他拿下混沌基地。”
云芜看向苏荼：“这就是我的感染方式。”
苏荼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小绿在脑海中咋呼道：“爸爸，你想感染谁呀？我帮你把他绑到床上！”
苏荼在意识中立刻阻止：“不，不用。”
“怎么了爸爸，不是在床上一起睡觉就能感染吗？很简单呀，要是你想感染的人不愿意和你睡觉，我还可以帮忙呢！”
苏荼：“不可以！我决定换一个方式，找找别的感染方法。”
小绿：“那好吧，爸爸你加油。”
云芜见苏荼迟迟没说话，苦笑了一声：“我的方法也帮不上什么忙，对吗？”
毕竟对他来说，他和李天一的事，并不算自愿，对于云芜来说，苏荼根本不可能尝试这种精神异能使用方法。
苏荼对着云芜笑了笑：“帮上忙了，我知道了更多关于精神异能的事。”
云芜也笑了：“你不用看我快死了，就安慰我。”
“那倒没有，”苏荼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道可以将精神力改变成别的样子，再去侵入别人意识。”
云芜这次笑的带上了几分真的愉悦：“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你该走了。”云芜忽然看向敞开的大门，说道。
苏荼跟着看过去，虽然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走廊，但两人都感受到了有人来了。
几秒钟后，两名护卫出现在病房门口，带走了苏荼。
云芜再次看向空荡荡的走廊，缓缓开口道：“你还有话想和我说吗？”
半晌，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男人的靴子在病房的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音，直到来到病床前停下。
云芜仰头看着来人：“刚才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男人眼中带笑：“嗯，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问。”
“你为什么没有用这种方式感染我？”男人问道。
“你也是精神异能，如果我想感染你，就会立刻被你发现，不是吗？”云芜回答道。
“只是因为这样吗？”男人问。
“是。”云芜说。
男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云芜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开口问道：“不爱了，该是什么样的呢？”
男人顿了顿，反问道：“当我潜入混沌基地找到你之后，却提出要你和李天一增加上床次数，以此来感染他，配合我攻下基地时，你是什么想法？”
云芜微微一笑：“我当时在想，还能见到你，真好。”
男人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直直地看着云芜，仿佛要透过那双清澈的眸子看清他内心。
片刻后，男人转身离开。
“不爱了，就该是我这样的。”男人的声音从已经空荡的走廊，随着风飘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