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发疯。

  安云歌一开始就知道催化骨的事儿, 还在魔域时,他便用了点儿小手段,窃听了林静渊与韩柊的谈话。

  总的来说, 催化骨的出现,是对他有益的事, 所以之前安云歌也乐得装不知情,只打算做个无辜的人。

  但韩柊回来后对他态度有所转变, 让安云歌心生忌惮……总觉得再不推动一下进度, 他所求之事, 怕是要落空了。

  而之所以找上雪念,也是安云歌认真观察后下的决定。

  雪念好像对他很了解,但又莫名包容,所以安云歌好几次在他面前, 会稍微流露一点自己的本性,用来试探他的态度。

  就由雪念去传这个话吧, 就算自己引起雪念的怀疑,他也不会追问自己什么。

  ……

  安九回来的第二天, 方郁鹤上门‘慰问’, 还是熟悉的踹门,还是熟悉的乱起外号。

  “小废物回来了?”

  彼时安九正在收拾好几个月没人踏足的屋子,没有修为, 所以他的方式很是朴实——他搭了个梯子站在上面, 用笤帚去扫屋顶角落里的蜘蛛网。

  方郁鹤踹门的动静太大,安九被吓的哆嗦了一下,脚下没人扶的梯子就稳不住了, 朝着一边栽倒下去。

  “啊啊啊啊啊——”安九重心不稳,摇晃了两下, 朝着梯子相反的方向倒去。

  失重的感觉不管体会几次,都能让人心脏一缩,随即狂跳,安九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抱住头,等待疼痛来临。

  下一刻,他扑进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里。

  方郁鹤喊完那句话后,便见安九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他动作比脑子快,还不等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经快速上前,将摔下来的人接住了。

  方郁鹤揽着安九的腰身,第一反应是,这小废物的腰怎么这么细这么软?

  ……不过还挺好抱的,让人下意识就想要收紧手臂,以此试试那截腰肢到底会有多细。

  他被自己这突发的念头弄得僵了一下,随即他克制的松了手。

  安九撑着腰,坐了起来,然后才发现,自己坐在方郁鹤大腿上……怪不得没有觉得痛呢。

  安九庆幸的拍了拍胸口,扭头朝接住他的人笑了笑,“谢谢啊方师兄,还好你接住我了。”

  “啊,哦,不,不客气。”方郁鹤应了一声,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把人扶起来后,方郁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安九会摔,好像是他害的……他害安九摔了,安九还跟他道谢?

  这是什么圣母小白花,他脑子没问题吧?

  方郁鹤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安九,安九也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摔倒,立马收回笑容,给方郁鹤上演了一出变脸,“方郁鹤!你太过分了!”

  方郁鹤道,“现在又不叫师兄了?没礼貌。”

  安九给气笑了,“你还跟我谈礼貌?你自己礼貌吗?”

  总是给自己起一些带强烈侮辱性质的外号,进自己屋子也根本不敲门,每次都用脚踹……就这人他还说自己没礼貌!

  安九越想越气,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旁边的笤帚上,然后一把伸手抄过来,猛地站起身,拿起笤帚就往方郁鹤身上招呼。

  “发什么疯?”方郁鹤身手敏捷的躲开,转眼又见笤帚横扫过来。

  方郁鹤一把给他缴械了,暴躁的把笤帚一折,折成两段后又递给安九。

  安九,“……!”

  他接过了段成两截的笤帚,眼眶兀的就红了——被气的。

  这人害自己摔倒,还这么猖狂,他站着给自己打一下怎么了,他都快要结丹的修为,被笤帚打一下能少块肉吗?

  最可气的是,他还毁坏了自己的‘武器’!

  安九‘啪叽’一下把两截断掉的笤帚扔在了地上,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方郁鹤,气得连声音都发颤,“方郁鹤!你!你!这是我唯一的笤帚!你让我怎么清扫房间!”

  方郁鹤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废物就是小废物,这算什么事儿,你难道不会使个洁尘决?”

  安九的胸口还在快速起伏,眼尾那抹红更深了些,他还在瞪方郁鹤,“我没有修为!我没有修为怎么使洁尘决!”

  方郁鹤便笑了一下,一张桀骜邪肆的俊脸凑到安九面前,轻佻道,“你叫声‘好哥哥’,我就帮你弄,怎么样,很划算吧?”

  只打上次给安九送了两回饭后,方郁鹤想到安九的那些反应,就总觉得心痒痒的,还总想去逗逗他。

  就连司玄夜将安九禁足在东岐之巅,都没能浇熄方郁鹤的兴致,他甚至一天内产生过好几次要偷闯师尊设下的禁止,去找安九玩玩的想法。

  不过没来得及实施,安九就被林静渊掳走了。

  好吧,方郁鹤承认,那段时间,自己是有一点失落的……就好像刚找到一个好玩的玩具,还没来得及仔细把玩,就被弄丢了一样。

  但他也不觉得多可惜,只道是时间长了,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不在意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安九失踪一个月后,方郁鹤就已经找到别的乐子——带着师父新收的小徒弟打试练塔,攒炼器材料。

  安云歌天赋极好,与他配合作战更是酣畅淋漓,方郁鹤一度沉浸在这样刺激的生活里,多数时候都想不起,自己曾经还有另一个师弟。

  偶尔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想起安九,不过他也只是觉得,安九也就那样吧,丢了就丢了,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损失,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方郁鹤不知道,他这样的情况,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的心理暗示,想通过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件事不重要,来达到欺骗自己的目的,因为潜意识里不愿接受真相。

  他以为安九对自己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今晨,师尊传唤他,让他准备一些拓宽灵脉和护住心脉丹田的丹药。

  这些药并不需要单独开炉,因为需求量大,丹药房里还有很多存货。

  方郁鹤很少质疑司玄夜的决定,但这一次,听到他这样吩咐后,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鬼使神差的,他问了司玄夜原因。

  司玄夜告诉他,“服药之人体质特殊,不宜使用丹药房里那些杂质过多的丹药,需要你多费些心血提纯药材。”

  方郁鹤便懂了,以司玄夜的性格,他连没有灵气的普通食物都不许安九吃,要入口的丹药要求定是更加苛刻……所以他是要自己给安九炼丹!

  想到这个答案,方郁鹤立马来了精神,从司玄夜那里离开后,就兴致冲冲的往安九的院子去,连他自个儿的小院儿都没回。

  他没意识到自己异样亢奋是为何,只想赶紧第一时间去检验自己的猜想,太兴奋了以至于上门就直接踹门了,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方郁鹤紧紧盯着安九的脸庞,等待着他的反应,不自觉的,他连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调戏安九很有意思,预感他的反应会很有趣。

  安九眼珠子转了几下,然后开口道,“那你不能用洁尘决,你自己动手扫。”

  方郁鹤眯着眼看他,一副痞坏凶恶的模样。

  其实方郁鹤并不觉得多生气,反而病态的有种趣味被满足的愉悦感觉……安九的反应果然很有趣。

  安九见他阴恻恻的不说话,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他最近也是过得太惬意了,都忘了这主是个喜欢看他哭的大变态。

  但他话都说出口了,现在认怂会不会很难看?

  纠结了一下,安九脑筋一转,突然伸手拉住方郁鹤的衣摆,轻轻晃了两下,同时甜甜开口,“郁鹤哥哥,答不答应嘛?”

  方郁鹤只感觉心尖一麻,条件反射的一伸手,把安九拽着他衣摆的两只手给拍了下去……但却好像不是厌恶反感的情绪。

  方郁鹤,“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安九皱了皱小脸,讪讪收回了手,“哦……”

  “那就答应——”方郁鹤见状,又有些后悔,便想找补一下,只是刚说了四个字,便被人打断了。

  “方师兄!别欺负小九!”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快速掠至安九身边,一把拉住安九,自己则侧身挡在了安九身前。

  来人正是雪念,昨夜听了安云歌传递的消息,他连夜查看了各种文献资料,甚至翻看了所有关于天灵根和催化骨的野史,确定了安云歌所言不假,然后才匆忙赶回来寻安九。

  没想到他刚进院子,隔着老远就看见安九的屋子房门大开着,方郁鹤站在安九身旁,用手将安九的手拍开。

  雪念是知道方郁鹤与安九不对付的……不,确切来说,是方郁鹤单方面瞧不上安九,一直觉得安九不配与他做同门。

  以前还能因为司玄夜的原因,只是无视安九,但上辈子安九被司玄夜亲手抽了灵根,就成了一个被厌弃的信号,才让方郁鹤后面有了肆无忌惮折磨安九的底气。

  想到方郁鹤上辈子对安九做过的那些事,雪念便心脏一紧,害怕起来,于是下意识的以为方郁鹤又在欺负人,想也没想便上前把人护住。

  方郁鹤猛地被人打断最愉悦那一刻的情绪,脸都黑了,就算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方郁鹤肯定也找不回刚才那种感觉。

  他看向来人,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满,“雪念师弟,何故如此防备我?我难道还是什么洪水猛兽?”

  雪念回头看了一眼安九,神色哀戚,“师兄,小九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要欺负他了。”

  安九从雪念身后探了个头,幸灾乐祸的看着方郁鹤笑。

  方郁鹤,“……”

  他这欠收拾的小模样,哪里像是‘可怜’的样子?

  方郁鹤指了指安九,咬牙道,“你过来,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雪念不满,“师兄别威胁他。”

  方郁鹤不理他,只盯着安九目不转睛。

  安九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方郁鹤和雪念的实力,最后还是挪着碎步子走到方郁鹤身前,还扬起小脸讨好的冲他一笑,“师兄可要说话算话。”

  方郁鹤满意了,伸手摸了摸安九的脑袋,“自然。”

  他突然觉得,会撒娇,墙头草一般,能看懂局势的小废物也挺可爱的,没有大智慧,只有小聪明,但是足够讨人喜欢了……倒是比以前那副装模作样的清高来的讨喜。

  雪念却是一头雾水。

  方郁鹤应承之后,便直接转身出门了,安九知道他是去找清扫工具,便也没有多言,房间里现在只剩下安九和雪念。

  安九四下看了看,屋子里还是很脏乱,“雪念师兄,我们去外面坐吧?”

  雪念向来细心些,也看出了他房间的问题,再一想到安九现在没有修为傍身,自己清理屋子可能比较麻烦些,便主动开口道,“我用御水决帮你洗涤一下房间吧?”

  御水决比洁尘决费神,需要控住水流,包裹住房间里所有物体,让水流从其上流过、震动,然后再由水流带走污渍,新流过的水流再震动发热,蒸发掉多余水汽,让被洗涤的物品达到焕然一新的程度。

  所以御水决虽然费神费灵气,但效果肯定是比洁尘决和用手擦拭来的好的。

  在关系安九的事上,雪念确实比其他人更上心些。

  但安九好不容易坑到方郁鹤,让他能手动帮他清扫房子,就不想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不用,方师兄答应了帮我清扫,你给个机会啊。”安九赶紧摆手。

  雪念闻言,便也不再强求,他还着急和安九说别的事情。

  “小九,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安九见他表情严肃,也跟着态度郑重了起来,他随着雪念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等着雪念再次开口。

  雪念语气沉重道,“小九,你可知道,林静渊给师父送了一截催化骨?”

  听见是这事儿,安九心里的紧张感便消散了几分,他笑道,“原来师兄是想说这个,魔皇陛下是用催化骨来做交换的,让师尊给我解开修为封印的。”

  雪念见他还笑得出来,心里都为他觉得悲哀。

  “小九。”雪念的声音越发肃然,“你没有想过,催化骨,是要用在你身上的?”

  这时候的安九,还很乐观,“我想过啊,以师尊的性格,同时遇上天灵根和催化骨,怎么可能不物尽其用呢?他多半会拿催化骨用在我身上,再复刻出一副天灵根。”

  安九看得很开,相比较起来,只是单独抽了他的灵根,让他变成废人,催化骨起码还会给他留下灵根,不至于完全废掉啊,这样以后他就算不想修炼了,但身体还是很健康的,而且比普通凡人健康,这样的结局已经好很多了,要他来选,当然是选后者更划算。

  “你知道?”雪念愣了一下,随即又了然,“那你一定不知道,催化骨要如何使用,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吧?师尊是不是跟你说,不要着急解除对你修为的封印?”

  这个安九还真不知道,司玄夜也确实跟他说了不急着解封。

  雪念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安九了解得并不全面,他从芥子空间里掏出昨晚归类后的一些书递给安九,让他有时间认真看一看,然后自己先口头给他讲解了一下关于催化骨和天灵根的知识。

  确切来说,是催化骨遇上天灵根时产生的连续反应。

  没错,催化骨和天灵根的碰撞,是具有特殊性的。

  如果是其他特殊体质,催化骨只需要被放置在特殊体质的修士身体里蕴养一段时间即可。

  但天灵根却不同,因为天灵根的同化性强,催化骨放到拥有天灵根体质的体内,会被天灵根体质通化掉,再取出来的催化骨,便会化作天灵根修士的一截普通的骨头,再移植到别人体内,也不会产生催化作用,改变那人的体质,也就等于说,这一截万分珍贵的催化骨,在遇上天灵根时,基本就等同于废了。

  那为什么说是‘基本’呢,因为这事儿不是绝对。

  要让这两种体质同时作用,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那办法过于残忍,骇人听闻了一些。

  对于修士来说,断手断脚,都不是致命伤,毕竟只要保住重要部位,其他地方都能由灵气修复再生。

  所以修士们才对催化骨趋之若鹜,只是替换一截骨头而已,对于修士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点轻伤罢了。

  付出的代价小,获得的收益却是终身的,换谁谁都乐意用一截催化骨。

  而连修士们都觉得残忍的方法……

  雪念有些说不出口,他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到了其中一页上,指给安九看。

  安九接过册子,快速浏览文字,却是越看脸色越是惨白。

  那小册子应该是野史,不过也对,这样堪称邪恶的办法,自然不会被正经收录在册,也亏得雪念家族有收集修真界各种文献的生意,他才能在短短一夜时间里找到相关内容。

  文册记载,要成功转接天灵根,在植入催化骨入体后,便不得使伤口愈合,需试试敞露伤口观察催化骨与天灵根的融合情况,在融合度过高时,要及时切断天灵根供体的灵脉使同化度倒退。

  而除此之外,还有最歹毒的一点便是,天灵根供体要提前废除修为,否则有灵气供给,作为供体的修士会出于本能的用灵力去修复受伤的地方,这样一来,不管是对需要一直敞露的伤口,还是被切断的灵脉来说,都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而过去经历了这一遭的天灵根们,最后虽然于身体上来说,受到的损失不算大,但对于心里的创伤却是无穷无尽的。

  这样的例子虽然不多,但那些天灵根最后差不多都疯魔了,无法正常修炼,时时沉浸在刮骨断经之痛中,最终彻底沦为他人炉鼎。

  但谁又能说,这样的结局,不就是那些谋划者们想要的呢?左右不过是个天灵根而已,修为无法寸进又如何,他们原本的作用也不是真正的修炼成神。

  安九看完之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样的酷刑,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原来被抽掉灵脉还真不是最痛苦的。

  安九惨白着一张脸,抬头看向雪念,嘴唇哆嗦两下,嗫嚅着开口,“我,我怕疼……”

  近乎自语的这句话出口后,安九好似又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向雪念,一字一顿道,“我要经历这些吗?”

  雪念很想安慰一下少年,但他却无法骗他。

  因为这可能,就是残酷的真相。

  安九突然拍桌而起,“我凭什么要经历这些?我是害了安云歌,可我从来没有要折磨他的想法,我欠他的是吧?我把灵根补偿给他,我还他行不行?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折磨我!”

  说这话时,安九几乎歇斯底里,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安九说完,便起身回了房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一角落里翻出一把万衍剑宗普通弟子统一的佩剑。

  他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经常带笑的一张脸变得面无表情,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你要做什么?”雪念一惊,急忙拉住要往外冲的安九。

  安九眼睛动了动,轻声说,“我去捅死安云歌,我刚刚想了想,还是觉得把灵根补给他这个代价太大,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源于一开始那份毒|药没将他毒死。”

  “我现在去找他做个了断,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死了一了百了!”安九是被刺激过头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

  对,他们之间不死不休,本就该早做个了断的。

  他给安云歌下过毒,给他添了不少堵,但真正细想起来,安云歌除了晚了四年进入宗门,和失去了记忆以外,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安云歌虽然因为他的毒灵根有损,但那损伤并非不可逆,就算没有他这个天灵根在,以司玄夜和韩柊的实力,他们也有千万种方法可以为他修复灵根。

  他们不过是贪图自己天灵根有机会促使安云歌的水灵根变异罢了。

  安九想,他可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买单,但他不能当冤大头啊!

  太冤了!他太冤了!

  他怨种了一辈子了,这辈子怎么还要重蹈覆辙?甚至还要更怨种?

  对,他就应该一剑捅死安云歌那个祸害,或者被那个祸害一剑捅死!

  安九之所以陷入这种疯狂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置换催化骨的方式残忍,更因为司玄夜的决定,和另外两个人的隐瞒。

  那三个男人会不知道催化骨与天灵根之间的反应吗?

  如果不知道,司玄夜又怎会特意强调不着急给他解封灵力?韩柊又怎么没有半点反对意见。

  最让安九难受的,还是林静渊……

  安九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拿出那么珍贵的催化骨,与司玄夜做交换,他一开始还觉得愧疚和感动。

  原来一切,都还是为了给安云歌铺路。

  到头来,他以为多少有些关心他的林静渊和韩柊,原来也不过是虚情假意。

  安九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依然只是个凡人,明明说好了,不再对任何人产生期待,可一旦有人对他释放丁点儿善意,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留住那份美好。

  他始终是太缺爱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卑微的可怜虫。

  雪念本想拦住安九,让他冷静一点,可对上他兔子一样通红的双眼时,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且跟着他就好,有自己在,总不会让他受伤。

  而安九现在没有修为,也不会对云歌造成什么伤害的。

  雪念看着安九提着剑往安云歌的院子跑去,他先安九一步轻身决掠到安云歌那里,当即见到安云歌放下手里的药碗,嘴角还沾染着一点褐色的药汁。

  他愣了一下,大步走到安云歌身边,“怎么回事?昨晚不还好好的?”

  安云歌见雪念到来,脸上出现一抹慌乱的神情,“雪念师兄,我……我没事。”

  说完,安云歌将那只药碗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雪念哪里瞧不出他这点小动作,伸手一截,捉住安云歌的手腕,将他拿着药碗的那只手拖出来,举到面前,“还要瞒我?”

  安云歌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我只是,去了一趟魔渊林深处,听说无尽海的悬崖之上,有渡厄之晶,此晶石有重塑灵根的效果,我只是想……”

  未尽之言,雪念已是了然。

  雪念不禁目露动容之色……云歌还是这般,总是嘴硬心软。

  他主动来向自己透露‘催化骨’与‘天灵根’之间的反应,转头自己又闯入魔渊林深处,最危险的无尽海悬崖,只是为了帮安九规避那悲惨的命运吧?

  他与安九都没有错,是师尊太一意孤行了。

  雪念突然想到正在赶来的安九,正欲提醒安云歌,就见安九已经提着剑闯了进来。

  少年虽然没有修为,但之前四年的苦修可是实打实没有掺半点水分的,而且剑修一途,本身剑术就算不靠灵力支撑,也是有发挥空间的。

  雪念一时间有些拿不住,才踏上修行之途,又意外受了内伤的安云歌,到底能不能和安九抗衡。

  他真的要作壁上观,不去插手吗?

  雪念犹豫片刻,就见少年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冲着安云歌便举起了手里的剑,“安云歌!我们之间总要做个了断的!”

  安九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哭过了,但其实并没有,他只是情绪上头,太过激动。

  这种情绪刺激下,安九颇有些豁出去的气势。

  其实安九也知道,他就冲动这一次,等他冷静下来,肯定又会产生顾虑……最关键的是,他心里一直觉得,安云歌是那所谓的‘主角’,而从古至今所有话本儿里,‘主角’都是不可战胜的。

  安九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和冲动来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连自己的灵根都要失去了,可却还要被惩罚……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九只是眼眶红着,但他灵魂却在歇斯底里的放声哭泣,没人听得到罢了。

  安云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雪念却先他一步拦住了安九,把安云歌护在了身后。

  ……就像刚才在安九那里,他拦住方郁鹤,护住安九时一样。

  安九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自己和安云歌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所有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的,义无反顾的站到安云歌那边,他不是从小就知道这一点了吗?

  “你滚开!难道你要插手我们的事?”安九重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些所谓的‘主角攻受’面前,高傲的扬起了头,“如果你要插手,那就动手吧,从这里割下去,反正很容易的。”

  少年抬起另一只未握剑的手,缓慢又细致的摩挲着自己纤细漂亮的脖颈。

  这一幕很是魅惑人心,少年已经慢慢脱去稚嫩,初见风骨,他身姿清隽,容貌迤逦。

  他高昂着美丽的头颅,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缓慢的从自己绷紧的喉咙上拂过,撩人又危险,仿佛一副震撼人心的美丽画卷。

  雪念却没有心思欣赏,只是满脸无奈的上前,想要夺过安九手里的长剑,却又怕真的伤了他。

  有顾虑的人必输无疑。

  见雪念铁了心,要阻拦自己,安九心下一恨,毫不留情的朝着雪念刺出手里的长剑,雪念不敢动手,只好闪避。

  安九便瞅准机会,从他臂下钻了过去,手里的剑直直冲着安云歌的致命部位就刺。

  安九的剑术天赋自然是不错的,安云歌挡了几下,好像有些力不从心。

  他自然也感觉有些奇怪,安云歌虽然才入门半年,灵根也没有被修补好,但好歹已经是练气修为了,未加入宗门前,他凡间功夫练得也很不错,怎现在还能跟他一个被废了修为,只有招式的花架子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安九本就不是会钻营算计之人,更何况现在脑子被情绪支配,更不可能去细想其中关键,只道是对面给了机会,只要被他抓住这个机会,就能除掉安云歌,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活在这个名为‘安云歌’的阴霾里。

  但真正刺中安云歌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有些飘忽……不可置信和剑入血肉的顿感一同冲劲他的大脑,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刺中了安云歌的腹部……

  他居然真的刺中了他,那把任何一个万衍剑宗弟子都能领到的普通长剑,将安云歌的腹部刺了个对穿。

  安云歌额头全是冷汗,唇色惨白,一开口便溢出一缕刺目的红来,“小九,你,消气了吗?”

  “安九!你知不知道云歌因为你的原因受了重伤?”雪念怒斥道。

  安九恍惚了一下,随即被同样震惊,但快速反应过来的雪念一把推开。

  雪念没控制自己的力道,将安九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摔在地上时,还有些发懵——他受不受伤,又与自己何干?

  安九胳膊被地面蹭破了皮,让他感觉细细密密的疼。

  也可能是心脏在疼……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是,雪念来告诉他真相,并且没第一时间阻拦他来找安云歌报复,所以其实安九心底,还是对他抱有一丝信任和期许的。

  安九看了一眼紧张抱着安云歌的雪念,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破了皮,正缓缓溢出鲜血的手臂。

  没有安云歌流的血多,所以,所以还是他赢了!

  安九不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他起伏越来越剧烈的胸膛却似乎在否定他的说法。

  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脉不太稳,不过安九并没有重视这种感觉,而是看着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安云歌,想看看他会不会死……

  每次安九以为安云歌会死掉时,再过不久,他都会健健康康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倒霉的就是自己。

  五岁那年是这样,下毒那次是这样,被林静渊撞见那次也是这样。

  这次呢?

  这次会不会有奇迹?

  ‘滴答——’

  ‘滴答——’

  温热黏腻的液体滴落在安九受伤的手臂上,他低头一看,发现那本就破了皮的伤痕之上,是两朵绽放的血花。

  安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下一刻,安九只觉得自己心脏一阵绞痛,紧接着,这种痛苦便蔓延至全身。

  安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为了能顺畅的呼吸,他慢慢扬起了头。

  眼前明明是一片碧蓝的天,安九却越看越觉得那是一片血红的颜色,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安九就这样仰着头,缓缓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东岐之巅。

  原本正闭幕打坐的司玄夜猛地睁开眼。

  他封印安九的那道力量正在快速崩溃!

  司玄夜感应了一下自己力量的方位,紧接着手里快速掐诀,一个缩地成寸,瞬间来到半山腰弟子居的位置。

  “怎么回事!”司玄夜第一次用如此惊怒的语气说话。

  原本正扶着安云歌,不停找丹药往他嘴里塞的雪念被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见司玄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司玄夜的位置正好在安九身前,高大的身躯将瘫倒在地的安九完全遮住,故此到了这一刻,雪念都还没有发现安九的异状。

  他只当司玄夜是看见安云歌的伤处,这才责备出声。

  雪念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担心要是实话实说,司玄夜会惩罚安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安云歌下死手,司玄夜应该也是无法再容忍了。

  可他又无法撒谎,那样做的话,他又该如何面对安云歌?

  雪念踌躇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对安云歌的维护……毕竟,这件事确实是安九有错在先,是他先动的手。

  雪念道,“师父,是小九刺伤了云歌……不过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皮外伤罢了。”

  对于修士来说,不伤及要害,便只是无伤大雅的的小伤,安云歌现在服下丹药,外边儿的伤口立马就能止血结痂,再修养个几天,就能完全恢复如初,连痕迹都不会留下一点。

  雪念以为,自己这话不算有失偏颇,虽然是从安云歌的角度出发,但安云歌是受害者,安九本就应该担一部分责。

  可是雪念不知道,已经仰躺在地的安九,还大大睁着眼,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听到雪念这番话,安九从喉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皮颤了颤,最终疲惫的闭上了眼。

  司玄夜冷哼了一声,转头将地上的安九抱了起来,顺手往他体内输入一抹灵力,查看他灵脉情况的同时,帮他稳住那股力量的冲击……还是不行,必须要尽快解开封印了,否则安九的灵脉会崩溃,届时不仅于他灵根和修为有损,更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雪念这才发现,安九竟然失去了意识,被司玄夜打横抱起来时,连头颅都后仰垂着,没有半分力气支撑。

  更令雪念惊恐的是,安九的七窍都有细小的血流缓缓溢出,那张半盏茶的功夫前,还美艳夺魄的脸,此时已经被横流的鲜血,染得狼狈又凄惨。

  “小九!他这是怎么了?”雪念放开安云歌,站起来往司玄夜的方向跟了几步。

  司玄夜却并不理会,几个闪身,再次缩地成寸,消失在雪念和安云歌面前。

  雪念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安云歌,最终决定跟上司玄夜。

  安云歌虽然是半昏迷状态,但他刚才已经把剑拔了出来,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给他服了疗伤圣药,现在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刚刚也是因为一直忙着照顾安云歌,他才忽略了安九的情况,毕竟被刺了一剑的是安云歌,在雪念看来,安九明明没受任何伤,是不需要关注的那一个。

  哪曾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雪念一边赶往山巅的清辉阁,一边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这才想起来,他推的安九那一把,好像出手有些重。

  雪念有些懊恼,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安九和安云歌,他哪个都想护着,结果却是谁都没护住,害得他们两败俱伤。

  就算重生一次,他依然如此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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