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看向病床上的亚雌，语气平淡道：“他会是个好助力。”
他的口吻像是在评估一个商品，而不是一只虫。
他高高在上的评估亚雌，判断着他的价值，然后向秦延提出自己的建议。
秦延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病床上的亚雌。
护士虫帮亚雌擦干净脸上的脏污，换上了干净的病服。
他闭着双眼脆弱地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只折翼的天使。
亚雌的确长得漂亮，眉目如画，秀丽十足，难怪能被那只短发雄虫带去宴会炫耀。
他一点都不像海曼口中的“名虫”。
那样的虫应该身形健壮，威风凛凛，而不是这样的虚弱、这样的瘦小，甚至即将成为一只残疾虫。
秦延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问道：“他一直都是残疾吗？”
秦延开始怀疑自己在宴会上的参与，是不是改变了这只亚雌的命运。
他难得产生了一些同情。
海曼顿了顿，开口道：“根据帝国政府公布的资料，霍比恩被雄主抛弃后怀恨在心。他杀死雄主后逃亡荒芜星，在荒芜星上拉起来第一支反叛队伍。”
“他是虫族第一只全身机械化的虫，机械化义体的存在让他即使是亚雌，战力也媲美高等种。据说一开始他是四肢换成机械义体，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能与义体融合后，便把全身都换成了机械义体。”
“他之后，机械义体概念股飞涨，帝国开始重视机械义体的发展，但是再没有虫能跟他一样。”
海曼继续说，“没有你的参与，他同样要经历这样的事，甚至可能更惨，里奥，你不必愧疚。”
海曼寥寥几句概括了霍比恩的生平。
试图让秦延明白，他没有造成霍比恩凄惨的经历。
如果霍比恩没有遇见秦延，将会面临更残酷的命运。
那么多车都看到了霍比恩，但是只有秦延下了车，还把他送到了医院。
海曼说得很有道理。
秦延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到自己的脸。
这张‘里奥·戴维斯’的脸，跟秦延的脸有个七八分像，甚至更加青春年少。
毕竟在地球时，秦延已经是个经受社会毒打的青年。
而本应该充满朝气阳光的脸，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郁。
秦延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人的外在可以通过技术手段保持年轻，但是眼神往往会暴露他的年纪。
历经世事沧桑的眼神，跟不谙世事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秦延早已经没有那种少年的意气。
霍比恩可以成为他手上的一把很好用的刀。
并且凭借霍比恩对秦延的印象，以及秦延现在还救了他一命的恩情来说。
不需要秦延多费什么口舌，不需要秦延使用什么手段。
霍比恩一定死心塌地。
秦延知道怎样做最好。
他只是，突然间觉得有些乏味。
秦延突然间笑了一下，带着浓浓嘲讽：“怎么，哥哥是认出他了才决定救他的吗？”
海曼没有否认：“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价值，他的价值值得我救他。”
海曼说得理所当然，即使他的性格相比起其他的高等种，算得上包容与温和。
但是骨子里仍刻着高等种的傲慢。
秦延继续追问：“如果他只是一只普通的亚雌，你还会救他吗？”
海曼沉默一会，反问：“里奥，不认识他？”
海曼第一次对秦延展露出攻击性。
秦延面无表情地看向海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把问题抛回去：“怎么？你觉得我认识他？是认出来他是宴会厅的那只亚雌，还是认出来他是你口中的那位霍比恩？”
海曼眼里闪过惊讶，他没想到秦延是真的不认识霍比恩。
秦延一直都知道虫族的阶级分化明显。
作为阶级顶层的贵族高级雄虫，秦延在虫族世界享有最大的自由。
除了爱尔兰还有该死的命运，没有任何东西让他不快。
他对某一个东西表露出喜欢，那个东西就会摆在他的面前。
他喜欢的花种满了戴维斯家的花园。
他喜欢的虫从来都不会拒绝他。
他不喜欢的东西，不论是虫，还是任何东西。
不论他去哪里，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除了爱尔兰。
秦延高高在上。
秦延随心所欲。
作为一名雄虫，他大可以在这个世界肆意享受自由、权利。
但是作为一名人类。
秦延无法迷失在这样的放纵中。
他一次又一次的不断重来，就是不愿意屈服于命运。
秦延会选择救下霍比恩，只是因为他无法视而不见。
即使可能只是一只普通的亚雌，他都会救。
就像在宴会厅，他最终选择站出来一样。
秦延看着病床上的亚雌，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道：“未来会成为名虫，所以救。如果是一只普通虫，就不救，这样的善心太虚伪了。抱着这样的心情施恩骗取忠诚，我做不到。”
秦延说：“医疗费不是我给的，虫不是我救的。站着累，去飞行器上等你。”
说完，秦延离开。
海曼看着秦延的背影，眼里情绪翻涌。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秦延。
他知道秦延所有的喜好，能读懂秦延所有的表情，甚至可以猜到秦延心里的想法。
海曼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虫再比他了解秦延了。
但是，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
霍比恩躺在病床上，费力把眼睛睁开。
他的眼皮很重，像是石头压在上面。
精神力识海被碾碎，让霍比恩觉得很疲惫，想一直睡过去。
但是，他隐隐听到有虫在说话，声音听起来跟宴会上的那位阁下一样。
霍比恩想看看，是不是那位阁下。
他拼命控制自己的眼部肌肉，眼皮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缝。
霍比恩看到黑头发的雄虫正转身离开，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位阁下。
秦延撑着下巴等海曼。
不知道亚雌醒过来要多久。
秦延没想到自己轮回那么多次，时间累计起来，岁数都不小了。
结果还犯矫情。
算了，本来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