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芒照在齐昼脸上，他从没感觉到会议室的灯光时这样刺眼，他对此归结为自己显然还是对外界的环境有些不太适应，他在室内所有白光对准自己的那一刻，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齐昼的动作很慢，身后的人有些鄙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如今面前的人是整个人类的公敌，就连路过的狗都要唾骂他几句。
他刚想要开口催促，却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紧盯着自己的后脑勺。他一回头，看见如今整个人类群体之中身份最尊贵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他，而他的身后，跟着好几名异能者。
他们是联盟军最强的治愈系瑜白，联盟军A区的首领阿西特，普通人类组织的首领纪闻......
差点忘记了，面前的人还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男人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齐昼，心中小声嘟囔道：饶是你再有背景，最后还不是会死嘛。
齐昼浑然不知身后的暗流涌动，他来到整个大厅之中最前方的位置坐下，这里只有那孤零零一个座位，面对着台下，而台下是能够容纳数千人的大型会议室。
他一坐在位置上，台下嘈杂的声响不约而同地停止，几千道目光“唰”地射向了齐昼，他们是联盟军、审判军，普通人类组织的队伍。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会议，也是史无前例的一次会议，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会被永远永远载入人类历史。
而会议的主体，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关于实验体001的最后归宿。
当天花板上的大型钟摆缓慢地敲动三下，象征着整场会议正式拉开序幕。
联盟军为首的男子清了清嗓子，敲响了面前的钟，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
“实验体001，你是否承认自己违反了人类法律第3条，对人类整体造成非意外的巨大损失？”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所有人双目盯着齐昼，像是在看一个已经确认死刑的犯人。
第一排的沈截云等人同样神色紧张地盯着齐昼，瑜白他们不清楚齐昼这样做的目的，但他们一定会无条件支持齐昼，因此齐昼的回答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一定要让齐昼活下来。
“我承认。”然后齐昼的回答切断了他们所有的想法。
现场鸦雀无声，坐在第一排的几个男人们目瞪口呆。
瑜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昼，甚至少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
“他怎么！”见童错在身旁拉了拉自己，他坐下平复着内心的情绪，接着语速很快地对着沈截云低声道：“齐昼疯了吗！他怎么想的！”
沈截云沉默不语，只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齐昼。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打断会议的进程，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显然也没想到齐昼会如此自然地承认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任何一句话。
他见过太多的嫌疑犯，那些嫌疑犯大都在这种时刻会拼命撇清自己，将自身的所作所为抛给一切与它有关联的人。
齐昼这种做法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人一般只分为两类，一种是罪大恶极之人，另一种则是全然不在乎生死之人。
他扶了扶眼睛，金丝镜片下的双眼闪过一丝精明，不过管他呢，这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一个怪物的动机。
男人继续洋洋洒洒地发表了早就准本好的发言稿，换句话说就是陈罪书。其中大大小小包括了几百条罪名，包括但不限于恶意残害人类生命、间谍罪、甚至还有欺负未成年的罪名。
几千字的陈述过后，齐昼仍然一言不发，男人又看了几眼，发现齐昼的瞳孔竟然没有聚焦，换而言之，他在发呆。
......
“根据人类自新元1000年建立的新条例，你将会在三日内进行注射死刑。”
这次齐昼目光突然定住了，他目光缓缓移向男人，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我不同意。”
像是一根针落在了地上，所有人在这一刹那终于撕开了沉寂得有些压抑的氛围。
无数的唾沫从高台撒下，所有人终于私下了脸上那层道貌岸然的伪装：“你怎么配！”
“你不过就是个野种！野种还有爹妈呢！你就是个怪物，还是吃人的怪物！”
“安静！”属于攻击系异能的最大能量以沈截云为中心散开，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台下的齐昼，高台之上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威压。
齐昼的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的所有人，从台下那一张张愤怒得想要把他大卸八块的那些人脸上，慢慢扫向第一排瑜白他们脸上的那种愤怒神情。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愤怒，齐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就够了。
他开口，冷淡的嗓音在整个大厅之内响彻：“因为我不是人类，人类现有的所有法律体系之中，没有任何一条能决定我的归宿。”
齐昼默了默，继续开口：“我的归宿自然不劳烦在座的各位费心，我会自我剥夺所有有关人类的身份，但要求是以实验体的身份继续参加关于异能者方面的所有研究。”
话音落下，全体噤声，齐昼的每个字他们都明白，但组合起来背后深层的意义竟然让他们有些费解。
开什么玩笑？这个被所有人类组织排斥的怪物，竟然要自我牺牲再次沦为实验体？
过了很久，审判的男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同样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对于实验体001的选择，诸位有什么想法？”
“我不同意！”联盟军中有人扬起了手牌，“这个怪物为人阴险狡诈，他曾多次潜入联盟军之中，对我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应该尽早除掉他避免夜长梦多。”
男人说完后，联盟军又有大半的人举起了赞同的手牌，他们目光憎恶地看着齐昼。在座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们最厌恶齐昼，齐昼夺去了他们同伴的生命，这份血海深仇，无论齐昼作出多少补偿，都无法弥补。
“反对一票。”坐在中间的男人挑了挑眉。
“我投支持。”
众人目光转向发声的男人，后者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竟然是审判军的尹兆。
“喂！你说的话不作数！齐昼是你们总指挥，你当然向着他！”
尹兆斜着眼朝着那人撇去，接着他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你听......你听他说什么，他说我向着齐昼！我真是要笑死了！”
笑够之后，尹兆懒洋洋地举起手牌，他理了理身上的服装，施施然站起来：“齐昼这个人啊，确实诡计多端，但我投同意并不是真的想支持他，这个人生前做了那么多逼事儿，我觉得让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死了太便宜了，况且这个人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特殊性，诸位敢肯定齐昼死掉以后，还会有第二个他这样完美的实验体出现吗？”
说完他话音一顿，目光射向最开始发声的那人，语气有些不善：“谁说他是审判军的总指挥了，麻烦这位眼瞎的看清楚，我才是审判军的总指挥。”
尹兆说完这句话后，坐下身体，刚一坐下，他便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有些紧张地问着周围的人：“怎么样，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审判军的异能者对他竖起了肯定的拇指：“演得好总指挥！差点连我们也被你骗了。”
尹兆“哼哼”几声，目光复杂地投向最面前的座位，虽然他无比讨厌齐昼，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明白齐昼绝不是那群人口中的模样。
在某些时刻，他甚至傻得有些天真。唉，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背负的都将会是千古的骂名。
剩余的势力也跟着零零散散表了态，结果有些出乎人的意料，赞成三票、反对三票，竟然还有一票弃票。
最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投向坐在最前方的男人，作为整个会议之中最有话语权的男人，他沉默了整场会议。
沈截云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但他不想说话，他只觉得很累，像是灵魂深处漫上来的疲惫。
不论选择哪条方案，齐昼最终的归宿都只有那一条，区别是一条能够轻松一点儿死，另外一条却会榨干齐昼所有的一切，让他以最惨烈的姿态死亡。
但他不能多说，因为那一条路是齐昼亲自选择的路。
看着齐昼眼中映照着的自己，他竟然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沈统领？”坐在身后的指挥使悄声提醒着沈截云，他沉默得太久，座下的人都有些等不及了。
传闻中实验体001与沈统领不清不楚，齐昼身份暴露后，他更是第一时间力排众议将齐昼秘密隐藏。一旦沈截云两条路都不选，想要以一己之力想要保护齐昼，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势力又将会被打破，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坐在沈截云身后的男人胡思乱想着，心中忐忑不安。
“我投支持。”沈截云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没人注意到沈截云有些嘶哑和颤抖的声音，因为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有人因此以头抢地、有人因人类终于得来的发展喜极而泣。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呼喊着：“沈统领英明！”
赞赏的话语响彻了整个会议室，声音层层回响。
齐昼满足地闭上了双眼，他沐浴在爱人的光辉之下，任由身侧的人将他带离会议室。
沈截云眼睛追随着齐昼离开的身影，身体却不能动弹半分，在所有人的歌颂之中，他的身体只能感觉到越来越明显的麻木。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没有人在此刻注意到他们口中歌颂的统领，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跌出了会议室，像一只孤独而又绝望的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