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昼攥紧了心脏，巨大的疼痛几乎有些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后悔了，他不想推开沈截云，他想自私地和沈截云在一起，在未来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他跌入沈截云为他精心编制的巨网之中，编制成的每一段绳索由他们共同的回忆缔造。
齐昼打开终端，调出沈截云的联系方式，二人的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他们在一起之时，每日的日常分享。
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有些恍如隔世。
齐昼指尖悬停在上面。
“最近忙吗？”他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删掉这句话。
“最近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吗？”啧，不太行。还未发送，齐昼自己便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谈谈？”齐昼正欲发送，忽地在左上角瞥到了一个正在变红的数字，那是终端最近推出的新功能，可以查看双方“聊天最多”好友与自己的实时距离。
齐昼一直把这功能视为鸡肋，但此刻他目光却在上方凝住了。
只见那红色的数字一边闪着光，像是心跳一般的鼓点，一边不断缩小，最后停在“52”上。
“52米”这是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齐昼身形一顿。
刚才的相遇不是幻觉，沈截云就在这附近！
“扑通”
“扑通”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随着不断闪动的红光跳动，齐昼久违地有些紧张。
或许是类似于近乡情怯一般的奇异情感，齐昼忽然有些害怕接下来的遇见，他放缓了脚步，站在树林的庇荫之下，无声地放出了第二身份，大病还未痊愈使用异能对他来说尚且还有困难，这费了他好一番力气。
黑影在黑暗处沉浮，齐昼将全部感知放在上面，不出意外他在一处树林庇荫之处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乎他意料的是站在他身侧的是江逢。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进去，于阿姨曾经教过自己，打断他人的对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齐昼的影子在庇荫之中隐藏着，决定等江逢走后自己再找他说过明白。
“你和他怎么回事？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是江逢的声音，直觉告诉齐昼他们谈论的人是自己，他有些意外，屏住呼吸，话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沈截云诧异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听见了世界上最为荒诞的笑话：“您说什么？”
“听说你为了他在地下堡垒差点冲动灭了普通基地的所有人。”江逢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荒诞至极，”沈截云笑了一声，“我还曾经为了联盟军的人差点灭了审判军的人呢？难不成我也对联盟军的所有异能者情根深种？”
齐昼脸上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他手指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耳边传来的声音变得不太清晰，忽远忽近。直觉告诉他此刻绝对算不上一个比较好的状态，应该直接召回第二身份，但身体却仿佛和背景融为一体了一般，如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耳朵终于再次传来声音，只听见江逢语气严厉了起来，他对沈截云插科打诨的回答有些生气：“收起你这幅样子，我要听实话，你是不是和齐昼又有了牵扯？”
沈截云摸了摸鼻子：“没有，我们以前确实有一段，是他在联盟军当卧底的时候。”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沈截云一噎，“......您问得这么细致？”
“好吧，”沈截云的目光变得惆怅起来，他轻声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之后没多久就分手了。”
“他甩的你？”
“......也不算是，立场不合，没人会把这短短在一起的数月将真心交代。而且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和他在一起太累了，毕竟我也没有义务和他一起承担那些东西......”
“那你在地下堡垒是怎么回事？”
“玩玩而已，都没有当真。”他听见沈截云如是说道。
剩下的话语他听不清了，也不想再听了，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江逢语气终于平和起来，他语重心长地对着沈截云道：“我把你养大，你要和谁谈我都不会拦着你，但唯独齐昼不行，他是个怪物，他会害死身边的所有人，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更是这样。”
庇荫处的身影在对话尚未结束之前便离开了原地，齐昼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是个怪物，会害死身边的所有人，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以后更是这样。”
这段话在心中重复了数十遍，齐昼低下头，手握上终端缓缓用力，最终他面无表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准备发送的消息全都删掉。
理智上他分明清楚沈截云对江逢说的话只是为了降低他的疑心，但齐昼最后有些绝望地发现，沈截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他一直以来耻于说出口却又掩藏在心底的真正事实。
不管沈截云对江逢说的话是真是假，就这样吧。
太阳已经西下，最后一点余光抚过齐昼的脸颊又在阴影之处消失殆尽，仿佛是在留下最后一个缱绻又充满安抚意义的吻。
余光散尽之后，齐昼的脸上有些冰凉，一滴水滑落在终端的透明屏幕之上。
快要下雨了啊......雨天，什么都能盖住。
齐昼的目光之中仿佛多了一样东西，他将终端扯下，终端在手指之上转动。
几息过后，他的动作停住了，终端从手指之中滑落又掉在人造草坪之上，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齐昼手指之中浮现点点光芒，金色的光芒碎片轻柔地包裹住了终端，一声脆响，终端在光芒的撕扯之下四分五裂。
齐昼径直踩过那些碎片朝着远处越走越远。
就在这时，几十米外的沈截云忽然若有所感，他抬起头，人造树林“沙沙”作响，绿色的树叶纷纷落下。
每一片都是那样完美无缺。
江逢皱了皱眉，他抬头看着满天树叶落下。
“奇怪，人造树也会掉叶子么？”
“他真这么说的？”瑜白问道。
沈截云“嗯”了一声，“他已经开始怀疑我和齐昼纠缠不清了，啧，江逢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着齐昼。”
瑜白应着，他打开手里的终端，“他今天出去了，晚上还有治疗，我给他——”
“等等！”话语说到一半，瑜白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他调出面板十指灵活翻动，片刻后他严肃道，“齐昼的定位不见了。”
沈截云猛地支起身子来，语气沉下来，“你说什么？”
“查过了，他最后消失的地点在——”
“人工湖畔。”
“没有触碰到警报系统，终端是他自己毁掉的。”瑜白收起终端，神色有些不解。
可沈截云的神志被那句更重要的词语所吸引，大脑“嗡”的一声，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语调变得有些不正常：“你说......哪里？”
“人工湖畔啊？这个地方怎么了？”瑜白开口问道。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面前的身影“嗖”的一下便不见了，沈截云紧抿嘴唇，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到了人工湖畔。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人工湖畔静得有些可怕，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轰”的一声雷响，惨白惨白的光亮照亮了漆黑的两岸。
下雨了。
“吱呀”一声，人工树林倒下了一颗，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从空中落下，一颗接着一颗，尽数打在沈截云的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
雨滴顺着衣服落入地面之中，泥沙汇聚到一起，泥点溅在身上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痕迹，隐藏在泥沙之中的泥垢越藏越深，这极大地加大了找寻一件东西的难度。
沈截云手心亮起金黄色的微光，就着这点光亮一寸一寸地在四周搜寻着，他的身上沾染上了大大小小的泥点，沈截云有些狼狈地拨开额前的发丝，低着头继续所有疑似金属物件的土壤里搜寻着。
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蓦然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道路。
......
不知过了多久。
沈截云的眼睛忽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很快他便意识到是某个金属制的反光物体。
他凑近那里，最终看见了深深嵌在土壤之中的碎成八瓣儿的金属碎片。
心中一股莫大的悲戚笼罩了他，齐昼全都听见了，包括他为了应付江逢所说的一切。
这片地方一到夜晚便不见一丝光亮，雨水混淆着视线，沈截云只能用手感知着地下的土壤，一点一点将所有的金属碎片挑出。
终端的制造非常精密，尤其是齐昼的终端，更是混杂了许多稀有的金属，沈截云的血液被雨水稀释深入土壤之中，然后消失不见，他仍半点异样都感受不到一般，只是重复地做着一件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乌鸦的叫声换回了他的神志，他冷静地抬头，目光之中深藏疯狂。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电线之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漆黑一片此刻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红光。
见沈截云看过来，它发出难听的叫声，那叫声混杂着电子声响，万分刺耳。
沈截云双手微微收紧，目光寒冷地看着这莫名怪异的电子乌鸦，他现在没有心情处理搭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啊——啊——啊——”乌鸦又叫了几声，它扑腾着翅膀站在沈截云肩膀之上，歪着头看向他。
沈截云手心金色的光芒隐隐闪过，他正欲出手，肩膀上的乌鸦突然张口了。
一阵刺耳的电流音过后，江逢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其中传出：“你在做什么？你的终端联系不上。”
沈截云动作停了下来，他兀地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没什么，异能有些失控，我出来走走。”
江逢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再更深地追问他。
乌鸦开合着漆黑的喙：“等事情解决完后再去做检查，现在所有异能者马上在联盟军中央集和，有紧急行动——”
沈截云一怔，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径直劈中了扑腾起来的乌鸦，乌鸦身体骤然爆发出红色的火焰，混杂着难听的电子声音，没过多久又被雨水熄灭掉在泥土之中，冒出黑色的浓烟。
电流的“滋滋”声还在作响，将江逢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沈截云默不作声地收好了地上所有的终端碎片贴在心口处放好，朝着联盟军走去。
今夜的雨下的格外不寻常，让齐昼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潮湿又暧昧的雨天。
他静静地坐在高椅之上，思绪放空。
雷声依旧轰鸣，但不知过了多久，齐昼忽然从哪轰鸣的雷声之中听到了别样的东西。
他掀起眼皮，发号施令：“全体戒备，联盟军的人来了。”
话音刚一落下，审判军的大门便被猛烈地撞开，耳边的雨声忽然清晰了起来。
潮湿的气息被带进，江逢领着一众异能者走了进来。
齐昼率先看见的便是那人淌血的手指，接着他目光上移对上了沈截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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