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截云瞳孔蓦地放大了：“你说什么？”
齐昼察觉到异样，扶住即将倒下的李成周，却被对方狠狠推开，他这一下的力道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异能量，齐昼没有任何防备，连着被砸到墙上，手腕“咔嚓”一声，似是骨折了。
强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记忆茧雪上加霜，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你干什么！？？”沈截云第一反应护在了齐昼面前，眉目间尽是不可置信。
“抱歉，我现在只能这么做。”李成周头发胡乱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被自己扯烂，面色扭曲，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与乞丐无异，但是眼神却无比清醒，“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艰难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手上金光浮现，面色涨红，几乎是用尽了自身全部的力气，爆发出巨大的异能，砍掉了自己刚才对齐昼动手的那只胳膊。
沈截云立即飞快地将他一脚踹倒在地，毫不避讳地上前几步，来不及做出别的举动只能一脚踩在他另一只手上，阻止了他想要继续废掉自己另一只胳膊的念头。
齐昼毫不在意地掰着自己的手腕“咔嚓”一声接回去，转动了几圈，相比之下，他更为关心的是李成周现在的具体情况。
任何强大的异能阵以及支撑不可能毫无代价，就像最初周迹为了给沈截云埋下陷阱，利用尹兆，异能传送以及连接需要耗费大量异能，整个审判军只有周迹有能力能够做到。
如果是全胜时期的周迹，他大可逼问当时的齐昼，甚至直接跟着下西斯兰基地抓住沈截云，但是当时的他耗费了大量异能，不能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冒这个险，因此只能采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宁愿损失身边的亲信，也不愿意让自身落入任何危险的可能。
所以当初李成周为了保存实力，给自己设置唤醒的记忆茧，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唤醒的方式也只能将只言片语告诉身边的人，却又不能说得太过于清晰以免他们知道太多，未来有朝一日被发现了落入危险。
“差点忘记了，”他躺在地上，歪头呸出一口血沫子，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鼻腔和唇角中溢出，“记忆茧的使用是有代价的，当初在建造记忆茧的时候，我剩下的异能就不多了。而当初，最开始造出恢复药剂的时候，我就用了不少，现在一切都回归，我也不是没有异变的可能。”
沈截云上去，半跪在地，紧紧握住李成周仅剩的一只手：“异变就真的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吗？”
李成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握住沈截云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当初设置记忆茧，我就没有抱有任何的希望，苟活了这么多年，又再次见到故人们，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截云最后剩下对李成周的怀疑也随着彻底烟消雨散。
齐昼却紧接着回答了沈截云的问题，语气坚定：“未来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他缓缓蹲下，手搭在李成周的肩膀之上：“为什么，那样小的概率，有可能来的不是我们，也有可能联盟军的人知道了你的消息要过来找你灭口，也有可能来的人刚好是想要杀你的人，也有可能你告诉他们联盟军的消息，他们回去立马就会告诉......”
“齐昼......”李成周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小，甚至已经快听不到他的声音，齐昼声音越来越小，静静听着他说话。
“在决定做这件事情之前，我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有希望，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我在联盟军这些年里，遇到过最大的概率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这不是等到你们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齐昼，其实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很多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你不先交付信任，别人又怎会相信你，这是相互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血丝充斥着他的眼球，他知道快要界点了。
李成周瞪大着眼睛看向两人：“快点！快杀了我！我不想对你们动手！请你们让我......”
瞬息之间，红色已经快布满了他的眼球，身体也开始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程度直直立起。
沈截云拉住齐昼，阻止他的靠近，眼眶微红：“咱们......咱们动手吧。”
齐昼后退几步，有些支撑不住般的扶住墙壁，这个空间现在已经濒临破碎，再不出手，可能最后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熟悉的场景，又是熟悉的场景。
“齐昼！快走，离这里远一点！”
“实验结果一定要保密，从现在开始，你有这个能力的事情，谁都不要告诉。”
“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相信你，还有我的儿子，还有整个人类，一定能撑到那一天。”
身体忽然失去了掌控，他抬头，沈截云已经将他牢牢护在怀中，距离可以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清冷气息，像带着冬末迎接春天的味道。
巨大的医疗仪器倒下，重重地砸在沈截云身上，他控制不住地低头，嘴角蹭过齐昼的脸颊。
空间越来越扭曲，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有些地方出现了明显的漏洞，空间的主人濒临异变后，整个空间也将会不复存在，唯一的办法只有除掉空间的主人。
齐昼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李成周在咆哮，渐渐露出了异变者的特征，只有那痛苦的表情昭示着主人残留不多的意识，面前的老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截云，松手。”怀里护着的人面色沉静，语调冰冷。
沈截云时刻关注着齐昼的具体情况，齐昼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情绪极度濒临界点之后，冷静之中透露出暴风雨前的宁静，沈截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松手。
齐昼抓住即将塌下的铁架，借力打碎即将倒在沈截云身上的大块墙壁，墙灰落下，掉落在他黑色冲锋衣之上，黑色的发丝上沾上白色的痕迹，无端添上了几分冷冽。
他冷眼望着已经失控朝着二人本来的李成周，抬起一只手臂，直直指向对方！
李成周即将碰到两人的一刹那，指尖赫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异能量仿佛在一瞬间凝成了实体，穿过了李成周的心脏，射向另一端的墙壁，灼烧一大片黑色的痕迹。
而李成周在整个身体被贯穿的一瞬间，攻势明显降下，控制不住地向着齐昼的方向倒去，直直地跪在他面前，齐昼扶稳了他，耳边响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真正的异变者不同于普通的人类，心脏不是他们的致命位置，只有人类心脏受伤才会死亡。”
视线之中，李成周狰狞的面孔平静下来，嘴角微微扬起，被红色布满的眼睛中落下一滴泪水。
空间的异动停止了，原本应该掉落在齐昼身上的废弃设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在那里，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视线中的最后一眼，是李成周微笑却又满目疮痍的面容。
再次醒来，眼前已经完全被一片白茫茫所替代，天地之间仍然苍茫无垠，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名叫李成周的老人了。
异能空间里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再次出来齐昼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仔细了分辨了半天，终于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找到了正面朝下的沈截云。
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扒拉了几下，挖出沈截云，拍拍他的脸颊。
“醒醒，别睡了。”
拍了几下，下面的人似是终于被拍醒，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拍了，我是晕了，不是死了。”
身下的男人握住齐昼的手腕站起，瞥了齐昼一眼。
身旁的人面无表情，睫毛之上落了几片雪花，一颤一颤的，有种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他看着看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突然伸手拂过他的眼睛，做出这一举动时，沈截云甚至自己都有些心惊，那次冲突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样平和地面对这样的情况。
好在齐昼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异样，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截云被这眼神看地无端心惊，手一抖，已经思考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齐昼，联手吗？”
齐昼抬眼看着他：“沈截云，李成周死了。”
“我知道，这也是我重新提出联手的原因，或许我们应该给彼此多留出一些信任。”
“李成周死了，如果我早一点来，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他睁眼，少见地露出迷茫。
“不是这样的，过去已经无法挽回了，以李老师那样的性格，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说到这里，沈截云停顿了一会儿，“但是未来可以改变。”
“未来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最重要的是，”齐昼直直地看着沈截云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你能做到相信我吗？”
“我可以学着去相信我的同伴，就像最开始那样。”他笑了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最开始在联盟中央学院的时候，你就是被分配给我的搭档，就像最开始那样。”
“好。”可能横贯在二人之间的仍然是巨大的鸿沟，但终于会有冰雪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无声消融。
残阳如血，照在两人的身上，落日的余晖从西边消失，但是在另一边势必有着崭新的太阳升起，即使那里可能终年被寸草不生的土地覆盖。
余烬消散之时，那里会长出崭新的土地，未来必定会有一个孩童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出现，那一定不会是旧时代的他们，但是。
那真的不是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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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我与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