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曾家兄妹和一干亲信下人被关起来后,项映晚也被禁足房中,闹剧算是暂时有个了结,江怀雪本就病着,经过这么一场也是心力交瘁,江逐星送他回房,裴书锦也在后面跟着。

  江怀雪一进屋就咳嗽了几声,江逐星紧张道:“爷?你这是?……”

  “不碍事。”江怀雪强撑道:“路上着了风寒,养几天就好了。这俩天我怕顾不上许多,全靠你撑着。你说的对,事成之前不可声张,管好下面人的嘴,府里一直伺候的老人都是懂规矩的,至于那些实在留不得的……就不留了。”

  “我明白,事成之前,江府定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江逐星扶着江怀雪坐下,又担心道:“爷……您真没事吗?”

  “不用担心。”江怀雪歇了口气道:“还有,把湛儿接到我房里来照顾……”

  江逐星皱眉道:“爷,你现在还生着病,不然我亲自来照顾湛儿吧?”

  江怀雪摆手道:“你把局面收拾妥当,再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府里……我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做。”

  江逐星俯身听命,江怀雪又继续道:“慕靖南携七万靖远军身陷肃州,皇上意欲断其粮草,我不能坐视不管,月初已经派人拿了信物去找长风和长虹镖局,但江南二十几家粮行也就刚能凑出这三十万石,此事一做,必引得各大掌柜哗然,江家岌岌可危。你要亲自把这件事办好,应付好粮行的各大掌柜……开仓放粮之事牵扯甚广牵扯甚广,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到了。”

  “这……”江逐星面色微变,不解道:“爷……慕将军蒙此劫难,就连金陵主府和慕云洲他们都明哲保身,您真要做到此等地步吗?这是忤逆圣意,若是稍有不慎被皇上知道,咱们的大计难保不说,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就算能够瞒天过海,三十万石粮食清仓而出,势必伤了各大掌柜的心,也伤及了江家根本,江家从此,怕是无力回天了。”

  “杀身之祸不至如此,皇帝与慕靖南私交甚笃,知道他在军中手握重权深得人心,更知道慕云深的本事和能耐,这一对兄弟能帮他扭转乾坤,也让他因此心生忌惮……上个月我面圣时,见他形容憔悴,听说已经数日寝食难安,想来他不敢让慕靖南再带着军功回来,但做出断粮之事心里也不会好受。慕靖南和皇上最后走到哪步,谁也说不清楚……谁又知他会不会后悔呢?”

  “至于江家这份家业……”江怀雪拍了拍江逐星,苍白面色上露清浅笑意,但口吻却分外决绝:“经此一事,你我都该看透一些。我心意已决,逐星替我尽力而为吧。”

  江怀雪既已这么说,江逐星心中纵有万般忐忑,仍是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必当……尽力而为。”

  江怀雪经此一场,也是心力交瘁,江逐星扶着他躺下,让他好生歇息,裴书锦也正有些话想问江逐星,站在一旁远远看了江怀雪一眼,便跟着江逐星一同出去了。

  刚才那样混乱的局面,裴书锦全程没有作声,但一直听着着所有人的对话,思绪纷繁,心中疑惑而不安。

  出门下台阶时江逐星转身扶了裴书锦一把,目光下移瞟过他的腿,流露出惋惜神色,皱眉叹道:“裴大夫,你的腿,便是去年别院……”

  “不提了。”裴书锦面上有些尴尬,还是摆手道:“……都过去了。”

  江逐星却颇有些自责道:“当初我被家里叫回湖州,爷渐渐察觉到异样,派人让我速回,可我还是耽误了些,以至刚到扬州就被曾家劫去……后来的事更是始料未及……”

  “别这么说。”裴书锦反倒安慰他:“当初若不是你托梁川救了我,我怕已是个死人了,蓬莱别院那一年,不论别的怎样,江大哥的恩情我都记得……”

  “你这么说,我更是羞愧难当了。”江逐星眼神微动,神情疲惫而苦涩,摇头道:“当初常山一进别院,爷就给我发了密信,让我安排暗线不露痕迹地送你离开,可当初我在替曾绍阳做事,举动受限,为长远计,怕暴露了爷的暗线,只迟了一步,不仅没能回护了你,就连爷都……”

  裴书锦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心中已有几分预感,皱眉道:“别院出事前,江怀雪他并没有去金陵,是吗?”

  “是。”江逐星眼眸低垂,低头叹道:“爷他肯定是绝口不提的,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想必你也知道了,曾江两家已是势同水火。我实难料想……江家三代家主极力扶持,竟换来恩将仇报。”

  “曾贤穷苦出身,无所依傍,他能平步青云一路做到封疆大吏,还是在天下最富庶的江浙……这几十年来江家出了多少钱力。”

  “当年曾贤进士及第,虽出身贫寒,但相貌周正,声如洪钟,文采斐然,诗赋文章写得精妙绝伦,娶了江家的女儿,又得江家欣赏,一路极力扶持。叔祖江回涯在世时,曾贤行事极为谨慎,为官颇有美名,哪怕下到条件艰苦的福建两广历练,都尽心做事绝无怨言,对待妻子也是极好,叔祖对他极为赏识,在临终时还不忘为他周旋将他擢升回江浙为官。”

  “叔祖亡故后,江家生意大不如前,尽管如此,叔父……也就是爷的父亲,因着疼爱妹妹,也竭尽所能帮衬曾贤这位妹夫。爷回扬州接手家业时,曾贤刚在布政使的位置上,疏通关系哪处不要花钱,爷那时刚刚辞官,尚有治国济民的抱负,与曾贤相谈甚欢,引为至交,不论自己接手家业时如何艰难,只要曾贤于银钱有求,他也多会应允。

  “刚开始,曾贤的要求大多不那么过分,花销开支也都能说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没过两年,爷就发现,他暗中结党营私挥霍无度,甚至爷拨给他让他赈灾的粮款都被挪去他用,尤其他两个儿子接手爷底下的几间铺面后,明明都是生意最好的铺子,却连年做假账上报亏损,后来账目明细不让大掌柜过目也不肯上堂会,曾有容更是几次打着爷的名号私用爷的签章,与他两个哥哥里应外合,架空了江家好几个大掌柜,明目张胆把江家的生意干成了自家私产。”

  “爷初时还顾念情谊,明里暗里劝他们及时收手,但那时曾贤已经靠着宁武侯攀上了方淑妃,更是刚刚升任两浙巡抚,行事反而更大胆起来。爷不能让他们一颗屎坏了整锅粥,只能让江家在生意上与曾家做了切割,把名下几家铺子干脆分出去给了他们,又大刀阔斧治理各条线帐目人事,收紧银根,重申规矩,但毕竟两家是姻亲,曾家行事还总是打着爷的幌子,甚至以爷的名头借贷赊账……”

  “爷认清了曾贤后便开始留心调查,对他多有防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曾家也起了疑心,开始暗中妨害爷,爷坠马失明那次,是有人在清秋的马鞍下藏了针才致使其发狂的……爷失明后故意在蓬莱别院避事,假意放松了生意上的牵制,曾家趁此机会忙着利用曾有容蚕食江家生意,可是爷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费的,凭他们的本事一时半刻难以成事,又不敢公然和爷撕破脸,只能暗里耍阴招,勾结了我家里人意图控制我来夺取江家财权……”

  “后来更是没想到,慕靖南假死,二皇子一蹶不振,朝堂局势骤变,六皇子和方家得势,曾贤顿感时机到了,几次试探爷投入仁党门庭,爷始终无动于衷,曾贤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对外宣称爷去了金陵,实则趁爷不备兵行险招暗中囚禁了爷,控制爷当他们的傀儡……”

  裴书锦听得几近呆滞,外人只当他们荣辱一体,却没想到竟有这样养虎为患恩将仇报的故事,慕云深的猜测果然是对了,江怀雪和曾贤不仅立场不同,还有更深的仇怨。

  裴书锦觉得有些荒谬,摇头怔怔道:“外人只当江怀雪呼风唤雨聪明一世,他竟也在旁人身上吃过这样大的亏,做出割肉饲虎之事……”

  “爷重情重义,并非不能容人,甚至于银钱之上从未和任何人计较过……”江逐星目露恨色:“爷开始还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行差踏错,不曾想到,他一开始就在扮猪吃虎,三代家主,哪个不是聪慧练达之人,都被曾贤迷惑,皆以为他是志向高远心怀天下之人……”

  裴书锦明白了个大概,又摁了摁额头,想起刚才那出闹剧,敏锐问道:“江大哥,你刚才似乎提到,去年你回扬州时被曾家劫去,用江怀雪的解药要挟你为他们所用……那是什么解药?”

  “我也不是很清楚,爷他不肯和我细说……”江逐星皱眉道:“你也知道,爷素来身体康健,可三年前突然诊出了寒症,由于平时看起来并无多大异样,大夫也敲不出端倪,我们都没过分在意,可是突然一次爷便犯起病来,彼时神志模糊四肢抽搐有锥心刺骨之痛,大夫皆束手无策,最后爷吐血昏厥,是曾有容支开众人将爷救醒,爷醒后又无任何异样。爷什么都不肯说,我猜疑曾有容,便找她对质,没想到她竟认了。她知道爷不忍心动她,便有恃无恐,甚至还让我提醒爷定期找她拿解药……”

  “我早该想到,江怀雪的寒症必有蹊跷……”裴书锦怔怔摇头:“可是外界不都说,曾有容倾心江怀雪吗?难道她也和曾家其他人一样,为了利益可以迫害江怀雪的性命?”

  “不尽然。”江逐星轻轻摇头道:“曾有容性格乖张跋扈,胆大妄为,但对爷向来敬畏有加,当初更是为了嫁进江家寻死觅活……依我猜想,三年前那段时间爷生意繁忙,在家的日子不多,因为生意上的事结识了柳霏烟,外界传言纷纷,又恰逢二夫人项映晚怀孕,爷在家时也多去项氏房里,曾有容一时心里失衡,这才意图下毒控制爷……”

  “所以当初在蓬莱别院时,元夕节后他突发恶疾,是因为太久未回过府拿解药?……”裴书锦顿感荒谬,摇头道:“其情可悯,但怎么会想要下毒去得到一个人……”

  “她有什么可悯的?”江逐星冷声道:“她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哪怕她本心不愿意害爷性命,不还是与他父兄一道,让爷为人鱼肉。若不是慕家兄弟演了一场好戏颠覆了朝堂局势,等到曾家得势,彻底掌握了江家命脉,爷和我还有命吗?多亏慕靖南死而复生拥立新帝登基,方家一派皆成佞臣,曾贤也跟着大祸临头,唯恐遭到清算,又逢皇上指名让爷进京朝贡,他为了暂且稳住局面,这才不得已放了爷,甚至还胁迫爷进京运作,帮他洗清仁党身份……”

  裴书锦叹了口气,有些疲累道:“无怪乎江怀雪这趟要与曾家拼个鱼死网破,信任错付,又受人挟制,这比要他性命还难受……”

  “你以为爷和曾家的恩怨就这么简单吗?”江逐星目光渐冷:“我原本也以为他们所作所为已经是低劣之至,却不曾料到……他们根本就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

  机关算尽恩将仇报,易地而处便是裴书锦也觉得实难容忍……可这难道还不是最过分的?若不是深知江逐星绝非信口开河之人,裴书锦简直不敢相信江怀雪是让人欺负到眼前还一忍再忍的人。

  可江逐星却突然犹豫了一下,好似不愿再往深了说,正巧这时永兴带人急匆匆跑过来,江逐星便顺势转了身,朝着永兴他们道:“怎么了?”

  永兴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江逐星,回禀道:“二爷,常山什么都不肯交待,一心求死,他失血过多,也不让大夫靠近,人怕是不行了……我们只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江逐星接过盒子打开,竟是一块黑褐色的东西,一股腥味窜出来,就连一旁裴书锦都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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