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一大清早, 雅拉还在睡觉,就被村长老婆从被窝里拉出来,睡眼惺忪茫然地由着村长老婆给自己洗脸套披风, 再一把拽着自己往外走, 听了一路她磕磕绊绊的解释, 懵懂地问道,“哪里来的人啊,怎么突然说要修路,婶婶, 你慢着点, 我的胳膊都要被你拽下来了,婶婶, 你小心摔了,注意脚下。”
村长老婆看着她胳膊上确实出现了好几个手指印,放松了力道但还是拉着她埋头往前冲:“雅拉,是外乡人, 我听不懂他们说话,你叔怕他们的翻译骗咱们, 让我赶紧把你叫过去, 说带了好多钱,不能耽误。”
路上一点都没耽搁, 很快两人就出现在村长家了。
村长家的帐子很大, 但此刻里面人太多了, 拥挤的雅拉一进去都有些呼吸不畅了,她打了个哈欠环视了一圈, 视线落在最前面那个从自己一进来,就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看的女人, 但她没在对方的眼神里发现恶意,便挪开了视线,走向村长站在了他的身后。
大概又是一个好奇自己长相的人吧,毕竟她身体里的妈妈的基因完全盖住了爸爸的,一点本地人的特色都没有。
她来了之后,村长一直绷着的紧张情绪这才发送下来,冲着雅拉说道:“这些人突然过来,说要帮咱们村子脱贫致富,你问问是什么情况。”
“?”前段时间才来过一拨人,还没几天又来一帮人,就算是她都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更何况村长了,但——带领村民脱贫的机会要是真错过了,后面再没有就可惜了。
也难怪村长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谨慎地让自己急急忙忙过来翻译。
“您好,我的名字是雅拉。”雅拉知道汉族的礼仪,伸出右手。
雅拉曾经走出过大山,在外面也遇到过一些人和事,感觉面前的女人面相就是之前自己总结的很不好相处的那种类型,所以她倒是也没有特意讨好,反而有些随意。
因为她不太相信这人愿意把自己的钱投到这个落后的小山村,说不定是来骗钱的,毕竟也不是第一个了。
“雅拉?”沈一楠竭力想要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但不仅压不住,甚至哭腔都要带出来了。
“是的,汉语里应该是明天和希望。”雅拉笑的就像是明天充满希望那般开朗,“您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我吗?”沈一楠小心翼翼问道。
“?”雅拉愣怔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扩大几份,调侃似的说道,“这是现在时兴的聊天方式吗?前几天也有个妹妹问我认不认识她,您跟她认识吧?”
“是。”其实她第一时间是想否认的,出于什么理由她也不知道,但面对这张脸,面对颜汐最后用生命的控诉,她不敢撒谎了,犹豫了下点头,又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不认识。”雅拉是真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端详了她的脸,甚至还左看右看好几次,在脑海中翻了许久,确定地摇摇头,她礼貌地说道,“我是在外面过两三年,但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像你这样好看的,如果有的话,我印象一定会很深刻的,但我真的不记得。”
“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看到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沈一楠真的都快哭了,她激动地一把抓住雅拉的手,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想要在对方的眼神变化里发现端倪。
她甚至想利用颜汐对她的本能抗拒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的不认识或者不记得自己。
可——雅拉真的一点都不排斥她,甚至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还有些许担心,目光比刚才真挚不少:“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水土不服,我家里有药的,我去拿点过来,你先休息下,等好一阵再染谈正事吧。”
“不、我没有,你别走。”沈一楠生怕她就像是一场梦,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赶忙抓住她。
雅拉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眉头微微紧拧。
就在她想甩开的时候,帐子忽然被打开,一道黑影冲进来把雅拉从沈一楠的手下抢过来,横在两人的中间,对着沈一楠怒目而视。
“大力,我没事。”雅拉看似责怪,实则安抚地说道,“不能这么没礼貌,这是村长的贵客!”
她是用土话说的,沈一楠听不懂,后面的翻译立刻上前,但沈一楠就算不知道她说的什么,看两人亲密的关系脸色也变了,甚至眼神都瞬间偏执了几分。
她死死盯着雅拉,情绪自然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来。
雅拉眯了眯眼睛,心里虽然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猜到这些人过来的目的就是自己,投资是假,找自己才是真,很有可能就是上次那个妹妹认错的人引来的。
自己不是那个人,雅拉无比肯定,但看这人不好惹的模样,直说肯定不相信,否则上次都否认了,这些人就不可能过来。
知道对方来者不善,雅拉对沈一楠的感官一下子降到了最低,刚才还带着礼貌,现在甚至有些不耐了,但还是不能撕破脸。
雅拉先低声安抚大力:“你去家里拿点药,村长还在这,我走不开,快回去,快去吧。”依照大力护犊子的性格,如果一直呆在这,要不了多久就要跟来人打起来,只能尽快支走。
大力虽然不愿意,但他真的对雅拉言听计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村长自然也看出来了,刚才还有所期待,但现在——他看向雅拉,大概是要赶人了。
雅拉笑了笑,冲着村长摇摇头示意他先按捺下来,随口说了句:“这位老总第一次来我们这吧,这么远的路辛苦了吧,这样吧,您这一行人先休息,等下午吃完饭再谈正事吧。”
她落落大方,甚至淡定应对的模样,和颜汐简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骗得了程玉,骗不了她。
沈一楠声音颤巍巍地问道:“你的这件斗篷,上面的图案是谁做的?”
斗篷是大力手工编织的,用的七彩毛线,图案是雅拉画的。
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单纯觉得好看。
不光这一件,她喜欢画画,画了很多,村里的妇女都喜欢,雅拉也不介意,花样子散的家家户户都有,每个人的斗篷都很好看。
“你喜欢?”雅拉在斗篷里摸出来一张手工帕子递过去,“新的,送给你。”
沈一楠接过来的手都是颤巍巍的,甚至好几次都没接准,还是雅拉不耐烦了直接塞到她手里的:“我的手艺没有大力好,老总多担待,行了,先休息吧,下午我再过来。”
说罢她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
“雅拉,我们商量过了,这个人的钱我们不要,下午你就让她赶紧回去吧。”村长点了一支旱烟,找了半天才发现雅拉正站在高坡边缘眺望,一瘸一拐走过去,操着被旱烟熏的沙哑的嗓音,拧着眉为她忧虑,“上次那个,我问你是不是认识,你说不是,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又来一群人?雅拉,你实话告诉叔,你在外面那几年,是不是闯祸了?”
“叔?”正午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长时间眺望沙土的眼睛有些酸涩,雅拉回过头来,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眸,她抿着唇,“你……”
村长截断道:“你妈走得早,你是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你爸也病了,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你说要出去闯一闯,我没法不答应,你婶子每天早上都要为你祈福,希望上天保佑你在外平平安安,早日归来。后来你回来了,大病一场,你婶子一度以为你也要随你爸妈走了,整日整夜唉声叹气睡不好觉,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能好起来,怎么样都可以,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也比以前活泼开朗,而且也不吵着闹着说要出去了,你婶子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想再给你找个好小子,但你不愿意,也罢,你有人照顾,叔跟你婶子能天天看着你健健康康的,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村长磕了磕烟锅,难得被烟呛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雅拉,叔不会说话,你要是在外面闯祸了,告诉叔,咱一块解决,惹得起惹不起咱都已经惹了,你告诉叔,叔去跟他们说。”
“叔,你说啥呢。”雅拉皱了皱鼻子,眼眶微微发热,自从父母走后,村长和婶婶给了她家人的关怀和照顾,不是嘴上说说那种,而是真的把她当成是自家的小孩,见不得她受欺负受委屈。
雅拉上前抱了抱村长的胳膊,笑着解释:“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还能不了解我?我爸走了我确实叛逆,说什么都不想在村里待下去,可出去一趟我就知道了,还是在家好。我没说过在外面的那些事,不是因为我闯祸了,而是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认识的人也没文化,出去就是给人家做活,一天从早干到晚还买不起吃的,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灰溜溜回来,你想我当时心高气傲出去,夹着尾巴回来,我哪好意思说那些丢人的事。”
“真没惹事?”村长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这孩子,从小就爱闹事,吵着闹着要出去闯荡,在外面几年还以为不回来了,后来——一看就是受了苦的,瘦的跟村头那没牙的八十岁老太似的。
自家老太婆还怕她一个人不好过活,商量着要把人叫道自家来住。
没想到转天就捡了个傻儿子,脑子不好但吃饱了有一把子力气,年纪不大但愣是把人照顾的妥帖。
一转头,这都快十年过去了,就差给说个亲事了。
就是不知道丫头在外面受什么了,哪个小子都看不上,自己也不好催。
村里人都猜想是被外面人骗了,嫁不出去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是私下里说说,没有摆在明面上,丫头自己好像也放下了。
不成婚就不成婚吧,大力就当小孩养着了。
这些年,村长也就由着她去了。
没想到,这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咋又悬起来了,村长坐不住,也是被家里老太婆催着,才舍了老脸来问个究竟。
“真的。”雅拉重重点头,起誓说,“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我要是真闯祸了,肯定会提前说的,不然我都对不起村里人。”
“那就好。”确定不是雅拉的问题,村长显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只是——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长忧心忡忡,“上次就应该扣下……”
“我想事情没那么复杂,上次那个女孩也没什么恶意,应该就是认错人了,这个也是。”雅拉对着这个年迈的老人,柔声安抚道,“下午我找那个带队的聊一聊,证明我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就行了。”
“还是先别……”村长还是不放心,正准备拒绝,却看见两人交谈的主人翁远远走过来,立刻住了嘴,表情凝重。
“村长,我想跟雅拉小姐单独聊一会。”沈一楠早就看到两人在这边说话,等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走过来强行打断。
她失去了这个人十年,整整十年的日日夜夜没有一分一秒是不在思念对方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想就那么随颜汐去了。
但她心内依旧存有一分侥幸。
她没有亲眼看到颜汐死亡,那就意味着颜汐可能只是死遁。
她不怕死,但怕死了之后找不到颜汐,然后就此错过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
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终于看到了她这些年的坚持,让她重新获得了颜汐的消息。
当她看到颜汐照片的那一刻,天知道她整个人都好像被按下了静止键。
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都看不清颜汐的脸。
即便如此,她也怕眼泪弄脏了颜汐的照片,急急忙忙用手去擦。
这边刚一查到颜汐所在的位置,她甚至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都来不及拿,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这里实在太偏远了,甚至连可以通车的路都没有,沈一楠等不及,一步深一步浅自己走来的。
她从没走过这么崎岖泥泞的山路,期间好几次因为力竭腿软跌坐在地上,也因为不熟悉路而差点从高坡上滑下去。
但想见颜汐的心达到了巅峰,几乎盖过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个念头。
照片里的人一定是颜汐,自己终于有再次见到颜汐的机会,这种想法支撑着她不眠不休、断断续续走了一年一夜,终于看到了资料中的小山村。
看着比照片中还要破旧的用泥土和石头堆砌出来的屋子,看着满脸泥污瞪着大眼睛茫然望着自己又不敢上前来的怯懦脸庞,沈一楠心脏止不住地抽疼。
怎么会?颜汐那么骄矜贵气的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住上十年之久。
她原以为跨过九九八十一难,等待自己的会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但万万没想到——比起真正的内里,外面竟然还称得上是光鲜亮丽。
这里的环境、气味、来往零散的几个人,都是沈一楠完全没法和颜汐联系在一起。
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就好像、就好像上辈子被自己抛弃打压、快要离开的颜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已经失去颜汐那么多次了,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沈一楠紧绷着神经,终于等到了颜汐的身影。
她所有想要掩饰的情感犹如泄闸的洪水一般,等不及她梳理就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注过去。
可是,颜汐不认识她。
她努力想要分辨颜汐脸上和眼底的神情,想要找出对方演戏的证据,只可惜——向来和旁人虚与委蛇的自己,都没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任何表演的痕迹。
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村长在雅拉的示意下走开了,沈一楠也不说话,就那么用直勾勾的眼神死死盯着雅拉,死死咬着牙,整个腮帮子崩的紧紧的,一张一弛。
雅拉刚开始还游刃有余,可后来实在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这位老总……”她也不知道对方该如何称呼,但在外打工那几年,大老板都喜欢被这样叫。
“小汐——”沈一楠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叫出这么一声,她一把抓住不断后退拉开两人距离的雅拉的双手,扑通一声毫无征兆地跪下来,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滑落,她甚至跪着往前了好几分,急切地解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十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反省自己,你给我机会弥补,这次我一定好好对你,我求你,求求你,给我改错的机会!”
雅拉吓了一跳,慌张想要挣脱,但对上对方情真意切、痛苦到仿佛要死掉的眼神,她下意识按捺住了转身想跑的步伐,赶忙想要把对方拉起来:“老总,老总,你、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是不是?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求你别拒绝我的靠近,我求你,求你别不给我机会,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什么……”
“不是不是。”雅拉慌忙解释,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汉语原本就不是她的母语,一着急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无措地猛摇头。
“你信我,你再信我一次!”沈一楠激动之下,抓着颜汐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几乎要把站着的雅拉拖拽着抱进怀里。
“大力!”忽然一道黑影冲上前来,猛地抓着沈一楠的衣服就把人丢了出去,严严实实将雅拉护在身后,跟头斗牛似的,瞪圆了铜铃一般的眼睛,吭哧吭哧怒视着沈一楠。
“别,她没伤害我,别冲动。”雅拉躲在大力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用本地语柔声安抚着。
这和谐的一幕在阳光下更显刺目,沈一楠一口牙都要咬碎,恨恨盯着那个蛮横粗鲁的男人,慢慢爬起来。
“这位老总,大力不是故意的,他脑袋受过伤,只有十岁的智力,您别跟他计较。”雅拉显然非常重视这个男人,为他求情的冲动掩盖住了害怕沈一楠的情绪,她为难地说道,“她就是看您、看您好像要……但是我真的要跟您说,您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人……”
“你是,你肯定是!”沈一楠一口咬定,“我知道你是,你骗得了程玉,你骗不了我。”
“你滚开!”就在她步步紧逼,两人拉扯的难舍难分的时候,一只炮弹冲了过来,怼的沈一楠退后好几步,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罗志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就跟一只护主的小藏獒似的,身形都没站稳,踉跄着脚步横在雅拉面前,龇牙咧嘴地狂吠着:“你他么凭什么肯定她是谁?沈一楠,你想要发疯回你自己家去,别牵扯到无辜的人。”
“罗先生?你们……认识?”局势越来越混乱,雅拉看的一头雾水,完全找不到头绪,她现在被大力和罗志耀两个人组成的肉墙挡在身后,前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我的一个竞争对手,大概是查到我的账户和这里有经济往来,想要调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罗志耀是昨晚才得知这里被人调查的消息的。
也是怪他,以为数十年了,早就安全了,没想到——这可真的是阴魂不散。
这里不通飞机,他是连夜开车赶过来的,一路上设想了无数个最坏的结果,恨不得当场飞过来和沈一楠同归于尽。
好在——好在还没出事。
罗志耀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释一口气蹦出来,喘着粗气还要放轻了声音安抚雅拉,“外面的人就是这么卑鄙无耻,雅拉,她没安什么好心,别搭理她,大力,你大姐身体不好,带她回去。”
他怕雅拉担心,又补充道:“你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至于修路的事,不用这位大老板假好心,省的最后坑骗你们,我已经在办施工许可证了,等批文下来就能开工了,我向你保证,假以时日,村民们出去进来一定比现在方便得多!”
“不用,真不用。”先前村长也提过先修路的事,但罗老总每次都是不接茬,而是投入很多钱,让村民们多做点手工给他们卖出去,小学中学也建了两所了,甚至还在外面招了支教老师,一心一意帮他们脱贫。
可唯独有一件事——修路。
罗老总一直推脱,总说上面没有批复,下面不能干活,否则就是违规的。
别人一心一意为了他们脱贫,他们自然也不能恩将仇报拖人下水,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搁置着。
这会提出来,罗老总一定是被这个竞争对手刺激到了。
雅拉赶忙摇头:“您放心,修路的事情不着急,村长刚才就跟我说过了,这位老总的投资我们不能拿。”
“您放心,我们听您的。”雅拉刚一说完,大力就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让她回去。
当然,她也不想在这里碍事,只是没想到沈一楠不依不饶,几乎是整个人扑上来想要阻止她,嘴里还大吼着:“不准走!颜汐,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你别走,我求你了,求你别走。”
“沈一楠,你他么给我住嘴!你要点脸不?你凭什么不让她走?”罗志耀见她一口一个颜汐叫着,再看雅拉脸上愈来愈疑惑甚至歪着头有了兴趣想要解答的模样,情急之下怒吼道,“她是骗过程玉的吗?你回去问问程玉,程玉为什么那次过后就不敢再来。程玉都明白的道理,可你呢。”
“你才是当年的罪魁祸首,可偏偏也是你想要错误继续延续下去,她不是,她不是你嘴里的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是雅拉,你知道雅拉是什么意思吗?雅拉在这里是明天和希望的意思,她在这里,她就有明天,有希望,那个永远都不会再有明天和希望的颜汐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死了就是没了!”说到这,罗志耀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堂堂男子汉也哭的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好长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才一字一句说道:“沈一楠,我不知道你跟颜汐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缠瓜葛,但人死灯灭,她已经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十年了,原本颜汐该有一个多么美好的人生,可被你害的,都死了十年了。”
“这十年你过得风生水起,潇洒恣意,怎么,现在好日子过腻歪了,又想作什么幺蛾子了?我不管你几个意思,但雅拉是我的朋友,她和颜汐不一样,她在这里很快乐,很幸福,我不会让你打扰或者是伤害到我的朋友。”
罗志耀的出现就已经很好的说明了雅拉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再找任何人求证。
更何况,怎么会有人认不出来她。
她没变,一点都没变。
“打扰?伤害?”沈一楠疯了似的想要抓住雅拉,她歇斯底里冲着雅拉大喊道,“我怎么会打扰和伤害她,你别走,别走!颜汐,你确定你真的要走?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放下的那些人和事,你还没弄完的颜依依一家子,最后都是什么下场?难道你不想看着我因为你痛苦一辈子,颜汐……”
“你闭嘴!”罗志耀个子太矮了,否则一定一巴掌扇在沈一楠的脸上,只可惜他阻止的晚了,雅拉被已经完全癫狂的沈一楠吸引了目光,甚至对她所说的话来了兴趣。
“什么风生水起,颜汐,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也省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来这一出做戏,罗志耀咬着牙命令道,“大力,抱雅拉回去。”
“滚!我要跟她说话,我要跟颜汐说话!”沈一楠急忙想要挣脱罗志耀拉拽自己的手,两手拉扯之下罗志耀脚下一崴,身子踉跄,雅拉慌张去扶他,谁知道大力也从后面来拉她,结果没拉住反倒踩了她一脚,钩住了她的鞋子。
雅拉在三双眼睛震惊的注视下,从坡上滚了下去。
“颜汐!”
“雅拉!”
“啊——”
大力连忙脱下外套扔在地上,也来不及做任何补救措施,一溜烟小跑着追上去。
“雅拉,雅拉!”罗志耀站在坡边上,看着两个身影逐渐缩小变成两个小黑点,他余光看到沈一楠竟然还想追上去,立刻拖着她,“你能不能别添乱了,你没看到吗?她不是失足落下去的,她是听到你说先前的事,脑子眩晕了一瞬才摔下去的。如果你强行让她想起之前的事,你会害死她的!”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沈一楠咬牙切齿道。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千里迢迢赶过来不就是想再一次害死她吗?”罗志耀冷脸嘲讽。
“我没有!我只是……”
“口口声声说先让她原谅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她囚禁在你身边罢了,如果真的想她原谅你,那我求求你,你放过她吧。”这已经是直接承认雅拉的身份了,可是还没等沈一楠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松下来,罗志耀就已经猜道她什么心思了,冷笑一声,“别想了,要是你今天敢跟她相认,信不信她立刻死给你看。”
“不会的,我不会……”
“你不会有个屁用,你知道颜汐做的什么治疗吗?是那种受过严重创伤,然后医生强行干预,不仅催眠去了她前面的所有记忆还给她硬生生塞了不属于她的记忆,你如果硬是让她想起来,那……她的神经都会错乱,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站不稳摔下去的原因,严重的话脑子承受不住,自杀也就是早晚的事。”
“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你自己衡量吧。”罗志耀已经没法给她沟通了,甚至已经无法忍耐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眼看着大力已经把人抱了上来,他急急忙忙冲上去,临了还是说了句,“接受现实吧,她不愿意原谅你,甚至不想恨你,她在用自己的命忘记你,你却三番四次用她的命让她记得你,哼,你如果说爱她,那可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笑死人了。”
说罢他也不愿再看沈一楠那惺惺作态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沈一楠看着他们两人,抱着颜汐慌张离开了。
雅拉醒来的时候罗志耀正在给她擦脸上的灰,这里闭塞,虽然有一个赤脚医生,但医术恐怕还没有罗志耀这个久病成良医的好,所以就没叫。
罗志耀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和刚才跟沈一楠对峙的刻薄嘴脸完全两个模样,柔声安抚道:“别动,虽然没伤筋动骨,但应该是摔到脑袋了,头疼吧?”
“是有一点。”雅拉晃了晃有些钝痛的脑袋,半天才聚焦的眼睛盯着罗志耀,半晌后不好意思问道,“您是……”
“我姓罗,是之前给村里投资的人,这次过来谈修路的事,正好看到你摔下去。”罗志耀一点没惊讶雅拉一觉醒来竟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先问道,“我们之前认识的,你是不是摔到哪里所以不记得了,大力、大力是你弟,你还认识吧。”
“大力?他人呢?是不是吓到他了?”雅拉正准备爬起来,就看到大力掀开布帘子走进来,脸上全是惊魂未定的后怕,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缩手缩脚站在床尾不敢说话,生怕吵到了雅拉。
“我没事,大力,你别怕。”雅拉想要安抚他,谁知起身有点猛,眩晕的厉害。
“别起来别起来,孩子就是被吓到了,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没大碍,有点脑震荡,这头两天躺躺就好了,至于想不起来的那部分记忆,就真不知道了。”罗志耀端了一杯水递给她,“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没事没事。”雅拉受宠若惊接过来,“我没什么大事,脑袋疼现在也好很多了,您说的我忘了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有印象,可能后面慢慢就能想起来了,就算想不起来,我这一天天的总是跟大力在一块,他也会帮我记得的。”
“行,那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出去跟村长也说一声,村长和婶子也都被你吓到了,下次还是要小心点,走那么陡的路注意些。”罗志耀叮嘱道。
“我知道知道。”雅拉麻烦了人家,自然态度要恭谨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脑子空白了下。”
“那就是了,行了,让大力照顾你,我先走了。”罗志耀看到帘帐外影影绰绰的身影,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立刻站起身告辞。
雅拉身子不适,当然也没送他。
他一出去就看到沈一楠正守在门口,他嘲讽道:“看到了没?你现在触发了她的保护机制,她连带着我都忘记了一点,如果你执意还是要逼她想起来,行吧,那我现在直接给她办葬礼,至于你,我是不会让你打扰到她的亡灵的。”
沈一楠凝重地看着里面,一言不发。
罗志耀就这么和她两厢对峙着,最后还是沈一楠率先开口:“我知道,我不会打扰到她的,我不会、不会再强求她想起来,但是、但是我……”实在做不到放下她,远离她。
罗志耀长出一口气,刚才他是真的怕沈一楠强求,以他的能力是真的无法阻止,后面真的有可能弄出两败俱伤。
只是——看着她痛苦到狰狞的脸,罗志耀再一次叮嘱道:“你的脸在她脑海中已经评定为有危害性,需要高度戒备的程度,她会定时清理让她觉得危险的记忆,所以如果你强行留下来,村长和村民就会怀疑雅拉为什么会反复记不住你,而且是单单只记不住你,到那时,我为她精心准备的身份就不能用了,更何况,这里是她挑的,她喜欢这里,也喜欢这里的人,你看她现在过的多开心,你就知道了,你好人做到底,别来了。”
罗志耀难得放软了语气:“你看看这个家,看看这个村落,虽然穷,但她不缺吃不缺喝,甚至她想要的东西在这里把她填的满满当当,她在这里是真的高兴,你就当是可怜可怜她,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她好不容易拥有的美好了,成吗?”
“沈一楠,她已经被你拿走太多了,我替她,求求你,给她留一点吧。”
“咔嚓——”好几根手指的指甲从根处断裂,可沈一楠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整个人麻木地站在太阳下。
罗志耀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搀扶着已经完全变成行尸走肉的沈一楠,离开了雅拉的周围。
起码,暂时是不能让她再靠近了。
……
“雅拉。”一道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雅拉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客家斗篷,从头到尾都包裹的很严实的人站在不远处。
“你好啊。”对方头巾、面罩裹得实在严密,根本看不出来是谁,但这地方陌生人基本也不会来,所以即便没认出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雅拉还是非常热情地回了个招呼。
对方见状,似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袋糖:“吃吗?”
“啊?”雅拉怔愣,看着她手里显然高端的包装,询问道,“你是外面的人?”
这句话一出,对方显然有些慌张,赶忙低下了头,生怕雅拉看到她的脸似的:“是的,我是罗总公司的人,上次我们见过面的。”
颜汐不能看到她的脸,否则就会昏迷,然后失去相对应的记忆。
沈一楠找过无数医生,甚至重金请了世界顶端的几位专门研究记忆和催眠的学者,但当时颜汐找的也是一流催眠师,并且进行的是绝对性的不可逆的记忆摧毁,所以——成功率是有的,百分之二的概率让颜汐想起来以前,百分之九十八的概率让她想起来,然后半天时间内记忆紊乱,彻底变成一个精神错乱者,俗称失心疯。
沈一楠无法接受这个诊断结果,她聘请了多少专家,甚至投钱给任何研究记忆的团队,只希望能让颜汐安全地想起自己。
但——
成果是研究出来了,一小瓶药片。
据说吃了就会睡上一觉,然后做一个有关失去记忆的梦。
每天一片,直到她慢慢接受梦中这段记忆,再渐渐想起来。
就在沈一楠满怀希望和憧憬,拿着这瓶药再一次想去找颜汐的时候。
几乎十年没有联系过的程玉忽然出现在面前,跟在她身侧的还有那个短小的碍事的萝卜头。
沈一楠黑着脸:“让开!”
程玉用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认真的表情说道:“除非你把那瓶药扔了,否则我是绝不可能让你见到雅拉的。”
她怎么会知道?沈一楠瞥一眼身侧,看到罗志耀那双仇视的目光,顿时明白。
圈子就这么大,罗志耀也是电子产业有名的青年企业家,要打听自己的动态易如反掌。
沈一楠狠狠皱眉,计划回去就把身边的人好好清扫一番。
她拧着眉头,耐心解释道:“这药物是绝对安全的,是华医研究所研制出来的……”
“我有时候怀疑,到底有病需要吃药的是雅拉,还是你?”程玉的眼神很是复杂,她可怜同情沈一楠,爱而不得,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的爱,令人窒息,让人痛苦,甚至绝望,她的爱,竟然比别人的恨还要可怕。
“雅拉雅拉雅拉,够了!”沈一楠忽然就发起了疯,她控制不住地怒吼道,“她是颜汐!她是活着的颜汐,你为什么要叫她雅拉,你不准叫她雅拉,她不是!她是颜汐!她是你的小汐姐,我没有疯,是你们,疯了的明明是你们!”
“为什么,为什么要剥夺她颜汐的身份,只有她是颜汐,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我,都是她的。”
沈一楠激动地指着她、指着罗志耀,恶狠狠喊道:“是你们,强行要把把颜汐认成是其他人!还让她待在那个鬼地方,我要让她想起来,我要让她做回颜家的大小姐。”
“够了!”程玉看到她紧张焦虑的时候还是会牢牢握住那颗小葫芦,突然上前一把夺过来,狠狠摔在地上。
小葫芦滚了两下裂开了,里面白色的粉末露出来,风一吹散了不少,还没等沈一楠回过神来,程玉又抬起手啪的一下直接甩在了沈一楠的脸上的,赫然几根红色的手指印,这巨变就连罗志耀都吓到了,甚至怀疑疯了的也不是沈一楠,真的是程玉。
这小丫头,现在这么勇猛的吗?
程玉咬着牙,忍着心中的怯意:“颜汐死了,因为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因为不想见你,她真的死了!沈一楠,我求你接受现实,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实的话,她就要死第二次第三次,你忘了你之前在医院说过什么话吗?你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了,你跪在地上求颜汐姐,求医生,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发誓说你要补救,可现在呢?你现在还是要逼死她?难怪颜汐姐说你根本毫不知错,所以也不愿意原谅你,因为你真的,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你错在哪儿,我现在也不想跟你掰扯这些,我只想说一句,是我们害的她现在只能蜗居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吗?是我们害的她没钱没势做不了颜家大小姐吗?不是,是你!即便如此,你现在还是不愿意放手,你生生要逼死她,是不是你要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才能善罢甘休,还是说你要亲手把刀插在她心上?眼睁睁看着她断气?现在的颜氏集团真的还姓颜吗?姓沈,沈一楠的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我……”沈一楠刚一张嘴,程玉再次抬起手,一记响亮的巴掌回响在三人耳畔,每当她想张嘴说话的时候,程玉的巴掌总能及时落下,将她未出口的话头堵回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个巴掌后,就连程玉的手心都发热发烫发麻,沈一楠终于不开口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掏出来那瓶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才研制出来的药剂,一片又一片的吞了下去。
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形摇摇欲坠,程玉吸了吸鼻子,冲着身后目瞪口呆,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根本合不拢下巴的罗志耀,长出一口气:“麻烦叫一下医生,洗胃,我有些发虚,手脚发软,麻烦了。”
罗志耀:“……”
那天程玉的话,沈一楠听进去了,也没听进去,她放弃了那种药,把颜氏集团交给了经理人,自己则是居于幕后,然后也跟着定居在了雅拉所在的村落。
不过她现在不强求把雅拉变为颜汐,甚至还主动地叫雅拉的名字。
只为和对方能说上两句话。
只是——没有了药剂,她便不能让颜汐看到自己的脸,只能用特定的头巾和面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方面隐瞒长相,一方面加强自己给她的固有印象,希望她下次还能记得自己。
可不管做什么努力,颜汐总是会忘记自己。
有时候沈一楠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这么多人里,她每次都精准地只忘记自己,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方式的记住呢。
“抱歉啊,罗总手下的人还是有些多的,我对外面的人有些脸盲,不大记得了。”颜汐双手合十,礼貌地微微笑,然后转身准备走。
“等等,这个糖,很好吃的,你收下吧。”沈一楠急忙想要往她怀里塞,着急地掉了好几颗。这是先前颜汐最喜欢的品牌和味道,还有其他不少甜点水果,都在往这边空运。
本来想说不用了,可那双眼睛里泛着恳求的水光,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雅拉只好蹲下身连带着地上的都捡起来,谁知沈一楠也急急忙忙去捡,两人指尖相碰的刹那,好似电流瞬间相通,沈一楠整个人都麻了一瞬,她抬头,还没露出任何表情,只见雅拉就像是被电流击打了似的,整张脸都泛着如纸的惨白,她身子瞬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又掉进了冰窟,整个人连带着心脏都拔凉拔凉的。
“抱歉啊,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雅拉强定了定神,胡乱装了几颗糖,不顾沈一楠在后面喊,马不停蹄地离开。
走了一段路,几个小孩把她拦下来,围着圈叫雅拉姐。
雅拉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几分红润,她蹲下来,笑着掏出怀里的糖果,递给喧闹的孩童们,只是其中一个没给,赶在那个闹腾之前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你不能吃,这个吃了你会起疹子的。”
那个嘴巴立刻撅了起来:“不嘛不嘛我就要,我怎么不能吃了,我要吃!”
“不可以,这里面有芒果,你芒果过敏,不能吃。”雅拉捏了捏她能挂油瓶的嘴,安抚道,“晚上去我家,请你吃肉。”
“可是上次外面那个哥哥说,糖果里都是没有芒果的,我也可以吃的。”小姑娘眼睛看着糖果都快冒光了,可是吃不到,真的快着急死了。
“不一样的,这款糖果里面是真的有芒果果肉的。”颜汐一人给了一颗,剩下的装好,并且警告大家都不准给过敏的小姑娘吃,这才起身,“好了,雅拉姐还有事,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晚上来我家吃肉,我先走啦。”
小姑娘生气了,噘着嘴巴指着她身后说:“你不给我吃,那个人也有,那个人给我吃。”
雅拉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刚才那个人震惊而瞪圆的大眼睛。
她带的,是一家手工糖果,糖纸上没有任何标注口味的字样和图案,她也确定,刚才自己完全没提到。
所以,雅拉是怎么知道这是芒果口味的?是因为,自己只会给她带芒果口味的,毕竟之前她只吃芒果口味的吗?
还有,她是怎么知道这款糖果里面有芒果颗粒的,不可能是因为罗志耀告诉她的吧。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不管是最近的,还是以前的。
她死死盯着雅拉的脸,想要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几分证据。
但——雅拉甜甜的笑了,冲着她摆摆手,娇俏地说了一声:“沈总,再见。”
沈一楠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上前想要抓住颜汐的手,大声叫道:“颜汐,是你,是你吧,你想起我了?你认识我了是不是,你没有失忆对不对?”
“好痛。”一道细小的□□传入耳畔,沈一楠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不是颜汐,而是刚才那个过敏的小姑娘,小姑娘被她可怕的表情吓得想哭不敢哭,瑟瑟发抖地看着她。
“颜汐呢?颜汐在哪儿?”她急忙转头,却根本没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什么颜汐啊?你在说谁啊?”小姑娘被她拽的胳膊疼,想要挣脱却被拖着走了,“你放开我啦,放开。”
“雅拉?雅拉呢?”沈一楠焦急地再一次问道。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一楠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低了声音:“雅拉呢?她刚才还在这?”
“雅拉姐不在啊,你放开我,我只是想要你的糖吃,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放开我。”趁着她晃神的片刻,小姑娘立刻抢了两颗糖,挣脱开来跑走了。
这下沈一楠周围彻底空无一人了,她环顾四周,耳畔又传来那声熟悉的温柔的“沈总,再见”,她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去。
颜汐,你到底,记不记得我。
你现在,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干枯开裂的地面上,迅速钻了进去,就好像从未消失过一般。
每一日,沈一楠都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拦住路过的雅拉,给她塞东西,有时候雅拉会收下,但大多数时候会拒绝。
但——旁人都说,这个疯子好奇怪,谁都拦,拦住了就要送东西,对着任何人都叫一个人的名字,不过送给雅拉的东西是最多的。
也对,她把别人名字叫错,旁人都会给她纠正,但雅拉从不,雅拉任由她叫,甚至还跟她聊天,脾气也真好。
只是雅拉从来不吃她那里得到的任何东西,就算拿到也总是转手就送人了。
因为她现在,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