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魏元景与罗单准备带领五千禁军和五千通州军一起回京复命。
通州大营门口。
魏元景拍了拍邓珏的肩膀道:“太子恩准,有关通敌一事,会派特使来查,你不必奔波回京,好好养伤便是。”
邓珏露出笑容道:“我知道,谢过太子殿下,也谢谢你,元景哥。”
邓珏如今成熟稳重了不少,听邓珏叫出这个熟悉的称呼,魏元景才从邓珏身上找回些昔日无忧洒脱的影子
时隔半年,却恍如隔世。
“我呢?”程也安披着狐裘,抱着手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样子滑稽,气势却足,一双眼睛还瞪着邓珏。
“我的好安姐儿,我邓珏的再生父母啊!”邓珏抱拳笑道:“我自然是又欠了你一笔,你说,这恩什么时候报得完啊。”
程也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来。报什么恩啊,你不给我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要分别了,不舍的情绪掩盖不住了,程也安语气也忍不住放轻了:“邓珏,照顾好自己,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记住了。”
邓珏点头,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道:“我知道了,安姐儿,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那我再信你一次。”程也安道,然后逼着自己转身进了马车。
魏元景也笑了笑,无言翻身上马,对邓珏挥手道:“走了。”
邓珏也跟着挥手,余光瞥到一旁没事人一样的罗单,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声,不知为何,邓珏有不详的预感,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只希望他们回京这一路能平平安安。
一路到虎头峡,正好入夜,这里地势背风,野菜丰富,且有小溪流过,适合扎营休息。
通州军热络地架起铁锅烧水煮野菜汤,李乡南招呼着禁军去帮忙,通州军却豪爽地推开他们,大声道:“这次多亏了成王殿下和各位禁军兄弟,我们才能速战速决,领一份军功!所以各位就别和我们抢了,煮个汤的事儿,各位兄弟就等着喝吧。”
通州军立即忙活起来,有捡柴火的,有引火的,有取水的,有洗野菜的,还有去小溪里捉鱼的……
李乡南直接一屁股坐下来,勾唇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完闭目养神。
那煮汤的通州军看了一眼闭眼的李乡南,又扫了一圈周围聊天的休息的禁军,看准时机,手一抖,一片白色粉末落入锅里,被他迅速搅开。
然后冲罗单使了个眼色。
罗单抬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药丸,然后径直朝魏元景和程也安而去。
“成王殿下!庭安郡主!”罗单撩袍坐在两人身边,伸出手烤火,一边解下腰间酒囊递过去,假意笑道:“冬日赶路,实在艰辛,喝些烈酒暖暖身子吧。”
魏元景抬眸看向罗单,还未说话,程也安看也不看罗单一眼,便出口讥讽道:“罗将军的酒喝不得,我怕喝醉了醒来,你也给我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罗单一顿,尴尬地笑了笑,把酒收了起来道:“庭安郡主是对我有误解,战争当前,不得不谨慎,我虽是手段狠毒了些,可也是无奈之举,此去京都,一路相伴,路途遥远,是非易变,还请郡主莫要与在下针锋相对,这样对彼此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说是吧,殿下?”
罗单话头一转,看向魏元景。
魏元景眼底火光跳动,无声的对弈在两人对视间暗流涌动,魏元景笑了笑,眼底却生出寒意来:“是啊,我们若不齐心,让什么人有了可乘之机,那就不好了。”
程也安疑惑地看了魏元景一眼。
正好,几个通州军端着几碗野菜汤而来,罗单接过两碗,一碗递给魏元景。
魏元景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接过碗道:“谢了,罗将军。”
月儿也接过两碗,看魏元景喝了口汤,犹豫了一下,把另一碗递给了程也安:“殿下,喝点热汤暖暖吧。”
“不喝!”程也安扭了扭脸,有点不开心,事到如今,魏元景还不告诉他全部计划,让他全然蒙在鼓里。魏元景倒好,吃得下喝得下,还开始和罗单称兄道弟了。
魏元景抬眸看了一眼,接过月儿的碗,递给程也安,靠近柔声道:“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热汤吧,也安。”
程也安却抬眸瞪着他,无声反抗。
魏元景明了程也安的意思,于是低声哄劝道:“好好,你听话喝了汤,之后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程也安有些怀疑地挑眉问道:“真的假的?没骗我?”
魏元景有些心虚地把抿了抿唇:“今晚你就知道了。”
程也安将信将疑地接过汤,捧着喝了几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罗单觑了一眼靠近说话的两人,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道,原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看来留着程也安的命,还是非常有用的。
大家喝了粥,生着火柴堆,在背风的虎头峡休息过夜,程也安与月儿回到马车里休息。
半夜时分,静谧无声的虎头峡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时不时还传来野猫的叫声。
通州军纷纷苏醒,蹑手蹑脚地拿起武器,朝熟睡的禁军士兵而去。
一剑举起,正要落下,李乡南打了个哈欠,眯眼起身要去解手,眼眸里却闪过剑光,李乡南吓得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想去拔剑却忽然发现浑身无力,情急之下,只能翻滚到一旁,一边大喊道:“通州军偷袭!禁军戒备!”
此一声喊醒了不少禁军士兵,不少人躲避及时,但也有受了伤的,禁军连连聚在一起迎敌。
“乡南哥,怎么办?我们似乎被下药了,全身无力!”
李乡南持剑看着逐渐包围而来的通州军,四处扫了一眼道:“先突围,找到殿下,再另想他法!!”
另一边,罗单偷袭不成,与魏元景打了起来,魏元景被下了药,体力不支,又被罗单和其他人围攻,逐渐力不从心。
“罗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要造反吗?!”
罗单冷笑一声,火光的阴影倒映在罗单脸上,显得罗单面目狰狞:“成王殿下,你不是向来聪明,从无败绩吗?!怎么到现在才猜出来?!!我就是要造反!!今日我便是奉老祖宗的命令,让你死在虎头峡!!”
魏元景蹙眉支撑道:“罗单!你竟效忠阉党?!你屠杀无辜百姓,不忠陛下,却要造反,不怕自食恶果吗?!”
罗单忍不住仰天大笑,而后怒道:“忠于陛下?忠于那个只知求仙问道的昏君吗?我本忠君爱国,在西南从军三年,杀敌有功,深受器重,但若不是他非要修建那仙华道宫,我父兄怎么会被捉去,因为一点过错就被活生生打死?我那老母又怎么会因为无人看管而死在家中?!若不是老祖宗找到我,要帮我重回仕途,帮我报仇,我便早就死在父母的坟头前了!!!”
魏元景顿了一下,原来如此,怪不得罗单曾在西南从军,却又突然回京,重新参加武试。而这些赵忠祥早就计划好了,他的谋逆之心早就生起,如今不过是蓄谋已久。
魏元景道:“罗单!赵祥忠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谋逆,便成了千古罪人!你当真要替阉党毁了大晋吗?!”
罗单怒斥道:“闭嘴!老祖宗利用我也罢,只要能报仇,我心甘情愿,死也值得!!魏元景,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今日局势已定,你别想活着回京都了!!!”
“所有人,上!!”
外面兵刃相接,糟乱无比,野猫被血腥味吸引而来,却又被刀光剑影吓得蹿入草丛,寒意袭来,不知哪来的一阵冷风吹晃着马车上的帘子。
程也安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似乎又做了噩梦,又梦见程府尸横遍野,热血四溅,程也安想要去反抗,却像被人捆住一样,全身无力,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人一剑刺穿胸口,倒在地上,双目欲裂,死不瞑目。
程也安痛苦至极,想要呐喊,拼了命却喊不出声,头痛欲裂,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要一头撞死,却隐隐约约听见上空传来“救命”的喊声,那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熟悉,像是……是谁的?!是谁在呼救?!
是……是魏元景的声音!!
“郡主!郡主!”
程也安猛地惊醒,额头惊出一层冷汗,喘息着看向月儿。
意识逐渐清醒,而后马车外嘈杂的声音传来,程也安顿了一下,立即掀开车帘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外面竟打起来了!
而后不知怎么回事,程也安又瘫坐回去,感觉全身无力,疲惫不堪。
“怎么回事?”程也安惊道。
月儿掏出一个药丸递给程也安:“郡主你先把解药吃了。是罗单给我们和禁军下了药,要偷袭禁军,但成王殿下早有预料,他让我们先行离开。”
程也安吞了药,月儿掀开车帘出去,去抓马缰,准备驾马离开,程也安心却慌乱无比,又立即掀开帘子,寻找魏元景的影子,却看见魏元景被一群人围攻,被逼向悬崖口。
程也安呼吸一滞,立即跳下马车,差点摔倒在地,连忙扶住马车站稳。
“郡主?”
程也安连忙道:“月儿你先走。现在罗单敢下死手,说明京都已经出事,你快去滁州找我师兄,让他前来相助,想办法救驾!”
话音未落,程也安抬手重重拍了一下马匹,马儿惊叫一声,冲开人群疾驰而去。
“郡主!!”月儿惊呼着去拽缰绳。
“月儿!听话!把消息带走!!”说完,程也安转身,咬着牙拼命向魏元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