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通向程中筠行了一礼,而后靠近魏元景耳朵,低声传达了程也安的话。
魏元景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赢了,这一计叫做无中生有,反客为主。怀疑和不安会使程也安主动找上门来,而不再躲着自己。
魏元景起身冲程中筠拱手道:“侯爷,晚辈还有要事,只能先行离开,还请侯爷见谅。”
程中筠也起身,微笑道:“无妨,正事要紧,日后随时可来府上,我们再畅谈一二。”
魏元景又行一礼,转身关门离开。
一抬眸,程也安便站在一侧走廊上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身后的月儿手里拿着鞭子,也咬牙瞪着两人。
宛若一对要杀猪的恶主仆。
程也安低声咬牙喊道:“跟我过来!”说着转身离开,魏元景忙快步跟上。
一路上,程也安一句话也不说,抱臂思索着该如何教训魏元景,该如何把这个麻烦甩掉,怎么样才能让魏元景知难而退呢?
打一顿吧?他还打不过魏元景,骂人恐吓又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怎么办呢?!
程也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为难纠结过。
程也安不说话,魏元景也不敢主动出声,身后一步恰当跟着,不远不近,看着程也安气鼓鼓的背影,魏元景莫名觉得好笑,猜想程也安恐怕已有了打自己一顿的想法了。
突然,程也安院中停下,梧桐树已青葱,洒下一片阴影,两人刚好就站在这阴影里。
程也安转身抱臂,厉声质问道:“魏元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怎么能来逼我父亲答应婚事呢?我告诉你,我父亲不会答应,我也不会!”
魏元景顿了一下,一脸无辜茫然状:“婚事?我并没有向侯爷提起,我只是因武试一事来感谢侯爷,顺便探讨了一会儿北境军情。”
程也安愣了一下,“不是,你……”
他误会了?真是闹了笑话,颜面尽失啊!程也安抿了抿嘴,目光闪烁:“是吗?呵呵,我不信,吴通不是这样说的……”
吴通立即举手道:“殿下,我什么都没说!”
月儿瞪了吴通一眼:“闭嘴!”
吴通看了看月儿手里的鞭子,呼吸一滞,紧紧抿住了嘴巴,心里默默道,好男不跟女斗。
程也安尴尬地不敢看魏元景,努力给自己挽颜面:“最好如此!以后少来我们程府!我不欢迎你!”
魏元景笑了笑:“可侯爷刚刚还嘱咐我,日后可随时来府上畅谈,侯爷欢迎我,盛情邀请,作为晚辈,我总不能不来吧。”
“你!”程也安气急了,什么晚辈?他一个皇子在这儿称什么晚辈,明明是套近乎!
见程也安生气了,魏元景忙道:“好,你若不喜欢,我日后便不来了,只是你要回答我,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程也安恶狠狠地道:“我在考虑是把你舌头拔了,还是把你嘴巴缝了?”
魏元景敛起笑容,认真道:“也安,我是认真的,你为何不愿答应?”
程也安气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婚嫁总得两情相悦吧,我们又算什么?这对我不公平,你也不会幸福的!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魏元景逼近一步道:“也安,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你为何不愿承认,那夜你主动亲我,我们……”
程也安脑子一炸,立即阻止道:“闭嘴!”
他忍不住开始胡言乱语,急得乱走:“一个吻算什么,本郡主亲过许多人,难道都要嫁给他们?”
魏元景眉头一皱。
程也安一看魏元景表情变了,立即乘胜追击,越说越夸张:“本郡主生性放浪,情色之事早已习惯,也不愿侍奉一夫,上次定亲我就是故意闹大,就是不想成亲,也不想日后恪守什么妇道,毫无乐趣,这京都多少小唱、男妓……个个俊郎非凡,专会哄人开心,我程也安不愿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愿规规矩矩地嫁人,你明白吗?”
魏元景目光渐冷:“我不信,你不是如此的人。”
程也安冷哼一声:“你我认识不足一年,你又了解我多少?我程也安就是这样的人,男女之事,你看我何时避讳脸红过?醉酒之下,一个吻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本郡主与你绝非良配,你早点看清也好,我也不愿骗你,我程也安还没玩儿够,不想规规矩矩地嫁人,更不想日后一辈子只对着一张脸生活!你若娶我也只会后悔,所以我劝你还是去找个体贴规矩,能事事顺从你的女子娶了,那才是真正的姻缘!”
魏元景的脸越发冷了,他开始怀疑程也安说的话,可又想起从前,程也安是柳英的贵客,程也安面对男子身体毫不羞怯,撞见男女之事还好奇地看热闹……这些,当真如程也安所说,他早已习惯情色之事?
魏元景不愿相信,他觉得嫉妒,愤怒,心被火烧似的炙热疼痛起来,像自己珍贵不敢触碰、小心翼翼对待的宝物,却被人随意对待触摸,他更愿相信程也安是真不喜欢他,所以拿荒唐的谎话来骗他。
魏元景握着拳头,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缓缓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娶你,我魏元景愿只娶一妻,只要你日后只忠于我一人。”
程也安看得出魏元景是真生气了,但更没想到魏元景还能答应,他也是男子,他也很清楚男子的占有欲,没有男子可以容忍心爱之人朝三暮四,与他人有染。
魏元景退让到如此地步,让程也安始料不及。
程也安有点慌了,“我……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不喜欢你……够了,你真是不可理喻!”
程也安说完逃也似地往外跑,他只想远离魏元景,远离那个地方。
为什么明明是他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却感觉愧疚难过……
他不明白,魏元景是真的如此喜欢自己吗?可以接受自己浪荡不洁的“坦白”,甚至还要求娶自己。可就算如此,程也安也无法接受他的心意,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为了彻底让魏元景放弃自己,必须先让魏元景厌恶自己。程也安也看出来了,对于自己说的本性放浪,魏元景虽能接受,但的确非常介怀,北境军营十年,魏元景的骨子里早已脱离京都的奢靡繁华,纯正良直,不染京都那些世家子弟的半点裘马声色的风气,应该是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规矩公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接受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呢?
程也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假戏真做,开始流连于香柳街的百花楼,点小唱,包男妓,夜夜沉迷声色。
不得不说,那些小唱男妓是真好看,也真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会弹琴,会跳舞,会唱曲儿,会给程也安剥葡萄喂酒,扇扇子擦汗,怪不得那些有钱人在这个地方一掷千金,不肯离开,程也安都有点沉醉于此了。
程也安还特意让人把消息传到魏元景耳朵里,就怕魏元景不知道他在这里风流潇洒。他就是要恶心恶心魏元景,让他厌弃自己。
程也安本就是个男子,心中也不避讳,直接左抱一个,右拥一个,一边玩叶子戏,一边喝酒。
突然,门被猛得推开,魏元景看见眼前的场景,气得脸色一黑,目光幽暗,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程也安被吓了一跳,而后故意继续淡定地抱着身边的小唱,一脸无所谓地对魏元景道:“成王殿下,走错房间了吧?”
魏元景看着那些小唱们,怒喊道:“滚!”
程也安立即拍案道:“凭什么?我付了钱,我说了算!”
魏元景却还是厉声重复道:“滚!”
这两位都是有钱有势的,小唱们自知他们一个也惹不起,平日也见惯了这些场面,圆滑处事多了,便懂得进退。
程也安身边的小唱立即起身道:“既然郡主王爷还有要事要说,那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了,郡主王爷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别伤了和气。郡主您先忙着,我们随叫随到。”
“诶!别走!”程也安没拦住人,房间里的人接连都离开了,只剩下了程也安与魏元景两人。
程也安气得不行,还没说话,魏元景倒先愤怒质问起来:“程也安,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想让我放弃?!”
程也安扬着下巴冷笑道:“魏元景,你真是想多了,我只是喜欢这样,这些小唱们个个才貌双全,会讨我欢心,我开心得要命!”
魏元景走近,额头青筋暴起,拳头都握紧了:“程也安,你非要如此自甘堕落吗?”
程也安忙道:“别这么说!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寻花问柳,我们女子就不可以了?你们如此叫风流倜傥,我这样就叫自甘堕落,你这话也太不公了吧!”
魏元景气得胸口起伏,眼冒黑气,突然直接上前,一把把程也安推到墙边束缚,咬牙怒道:“程也安,为什么我能保证只忠你一人,你就不能呢?!”
程也安被魏元景此举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即挣扎,反驳道:“魏元景,我怎么与你说不清呢,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忠于你?”
魏元景却不甘地喊道:“我不信!”而后忽然吻上程也安,像疯子一样紧紧束缚程也安,压迫侵占,不容反抗,程也安第一次发现魏元景竟有如此力气,对上一个常年征战的将军,他竟一点也挣扎不动。
气息喘急交错,如攻城略地,带着血腥粗暴的滋味,程也安脑子一片空白。嘴唇舌头被吮咬得发麻发痛,呼吸被夺取,窒息如要溺死在海里。
而魏元景似是真的气疯了,不肯罢休,程也安死死拽着魏元景的衣领,像溺死前抓住的稻草,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摔倒在地。程也安觉得不甘,魏元景明明是作恶者,自己本该拿刀向之,却又不得不依靠他的力量站稳。
那一瞬间,程也安感觉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终于,魏元景松开这个绵长粗暴的吻,程也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湿润,嘴唇泛红,有些无力,双手还紧紧抓着魏元景的衣领,程也安死死瞪着魏元景,顾不得其他,气得直接喊道:“你疯了?!我信不信我杀你了,魏元景?!”
魏元景抵着程也安,呼吸交错,离得不足一寸,魏元景眼睛通红,已经彻底不管不顾。
“程也安,你觉得我会怕?就算你要杀我,我也绝不松手!这辈子我魏元景认定你了,势必要娶你为妻,若你再敢如此,我立即去太后面前陛下面前求旨赐婚!我魏元景说到做到!”
程也安怔住,魏元景向来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他是清楚的,但他第一次看见魏元景露出这样可怕疯狂的神情,这让他生出一丝恐惧,忍不住颤抖,不敢呼吸,他甚至觉得此刻的魏元景像个刽子手,一边拿刀举在他脖子上,一边又说爱他,要夺取他的一切。
矛盾冲突,往日谦和温柔的一面,与此刻的狰狞疯狂形成割裂,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魏元景?程也安慌了,程也安也猜不准了,他一句话也没说。
这场激烈的闹剧最终以沉默告终。
魏元景立即安排人日后跟着程也安,以防程也安再来寻欢作乐,而程也安再也不敢来这香柳街了,他害怕魏元景真的去求旨赐婚,害怕他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程也安现在有点怕他,不敢惹他。
明明魏元景没有拿刀,两人没有动手,但这真的好像一场搏命的厮杀,策划者是程也安,而输者也是程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