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趴在托班的小课桌上玩积木, 她从窗户看到林念禾，眼睛倏地亮了。
林念禾推门进来，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
蕊蕊一个人趴在旁边的桌上玩, 再看旁边贺绎被几个孩子围着, 看样子是被绑架了，不得不陪玩。
林蕊在家里虽然挺人来疯, 间歇性搞事情, 但是在外面一向安静端正，岁月静好的样子，认识她的老师都夸她乖。所以没有参加其他几个小孩的玩闹。
贺绎累的晕头转向的，带孩子真是太累了。主要是太吵了，感觉有十几个喇叭贴在耳边放噪音。
他作为一个高三牲，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 没这么多精力跟他们玩。
这时，林念禾走进来，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贺绎回头就看到了他：“救星，你终于来了。”
林念禾一手牵上蕊蕊, 对贺绎道：“走吧。”
贺绎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也想牵林念禾, 但这是在外面，只能也拉上蕊蕊另一只小爪子，cosplay一下一家三口也挺好。
路上，林念禾道：“没想到你还挺受小孩欢迎。”
贺绎揉了揉太阳穴, 无奈道：“我耳朵吵得现在都还一阵阵耳鸣。下次带和尚一起来, 把他们都吓哭，就不会来烦我了。”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 你身边也有很多小孩。”
“有吗。我怎么没有印象……”贺绎现在回忆小时候，只能想到林念禾小时候的模样，水灵水灵的，他那个时候眼里就只有林念禾。
“肯定有，我不止一次看到了。”
贺绎的重点却偏了，“你特意关注我？”
“你整天在我眼前晃，我关注你一下不正常吗？”
听到林念禾的回答，贺绎乐滋滋的，看路边的狗都顺眼了，“那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林念禾顿了一下。
贺绎等着他的答案。
林念禾牵着蕊蕊走在他前面，一直走到一家儿童餐厅门前，他回头对贺绎笑道：“你猜？”说着推门进去。
餐厅里人很多，林念禾带着贺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给蕊蕊点了份儿童套餐，又给两人也点了两份餐，还有两杯柠檬水。
蕊蕊坐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好奇的到处张望，小短腿一晃一晃地碰不着地。
贺绎说下周有个概念画展，问林念禾到时候有没有空，有空他就买票了。
林念禾：“你买吧。”
贺绎买完票之后，抬头就看到林念禾正看着他，眼里的情绪雾蒙蒙的，但又一闪而过好像他的错觉，看的他心里咯噔一下，他道：“怎么了？”
正好这个时候，他们点的餐上来了，林念禾正好把面前的餐朝他推：“你尝尝这家的芒果冰沙怎么样。”
贺绎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还行。”
蕊蕊看到了，立刻也把身子探过来，眼巴巴的看着贺绎，贺绎换了个新勺子，舀了一点点喂她。
蕊蕊砸吧了两下嘴，冰得她一张小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但是还想吃，贺绎就不给了。
“冰的，小孩不能吃太多。”
蕊蕊一听把嘴撅起来，生闷气。
结果她转头就看到贺绎哥哥对哥哥说：“你要是觉得好吃，那以后我们经常来。”
贺绎发现林念禾对儿童餐厅的套餐轻车熟路的，一看就是平常没少来的带娃专家。
林念禾声明：“这是儿童餐厅。”
“也没人规定，不是儿童就不能来吧？那你就当是我非要来，我是儿童。”
林念禾看他一眼，贺绎186的身高，还是去年学校体检量的，店里都是带着小孩来的家长，要是他真跟贺绎单独来，真是格格不入了。
林念禾用吸管搅了搅柠檬水，低头掩盖了脸上的情绪，心里掂量着，终于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太迁就我了。”
贺绎动作一顿。
一句话说了之后，后面的就顺畅很多了，林念禾继续道：“这样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
贺绎被这一句迷惑了，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念禾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措辞。
贺绎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餐具，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开始确定自己刚刚从林念禾眼里看到的情绪不是看错了，林念禾刚才就欲言又止的，确实是有话要跟他说。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现在这个场景。
周围都是小孩和家长，气氛融洽，甚至连蕊蕊都在。
林念禾就这么酝酿了许久，贺绎注意到他从刚才起面前的餐一口也没吃。
就在林念禾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贺绎突然道：“是不是你今天下午知道了什么？”
短短的几秒，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没等林念禾回答，他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分手？”
贺绎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足够林念禾听到。
只不过因为在儿童餐厅里，小孩吵闹的声音掩盖了他们聊天的内容，如果不是凑近了听也是听不到的。
只有坐在同一桌的蕊蕊，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圆圆的眼珠子从自己哥哥身上又转到贺绎哥哥身上，只可惜哥哥们说的话她的小脑袋瓜处理不了，一句都听不懂。
贺绎说话的时候，没有站起身，也没有什么别的激烈的动作，只有攥紧的手，和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唇体现了他内心紧张翻涌的情绪。
他就那么看着林念禾，林念禾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表情，像害怕被抛弃的狗狗，看得他心里再次掂量接下来的话。
林念禾道：“你往坏了想。”
嗯？还要再往坏处想……？
贺绎原本已经想的很坏了，这是他想到的最坏的事情了。但如果林念禾不是想提分手的话，他反而觉得没什么事了。
刚刚涌上脑子的血，现在好像又退下去一些。握紧的手也松开了。
而且他再看林念禾的表情，不像是要提分手的样子。
想半天，贺绎摸了摸下巴，目光投向林念禾身边：“……蕊蕊屙身上了？”
什么？
蕊蕊人在位上坐，锅从天上来。
贺绎这句话她听得懂，顿时眼睛都睁圆了，立马跳下椅子，360度花蝴蝶似的旋转展示：“……人家没有！”
林念禾：…………
展示了一遍证明自己清白之后，蕊蕊气呼呼的又坐回去，饭都不吃了，好气，气成河豚，贺绎哥哥坏。
好不容易哄了半天，贺绎才给她哄好了。蕊蕊虽然勉强原谅他了，但还是想去角落里画小圈圈诅咒他，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女孩子。
“那是什么事？感觉你一副很想跟我吵架的样子。”贺绎脑子里的弦稍微放松下来，思路也清晰了，对林念禾说道。
很想吵架，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林念禾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在找架吵。
贺绎：“你直说吧，有什么不能跟我直说的。”
林念禾：“上个月去C省研学的那次，我们一起去了海洋馆、天文馆还有水库你记得吗。”
贺绎点点头：“嗯。当然记得，怎么了？”
林念禾：“你当时还在住院，那次我不应该跟你生气，对不起。”
“什么意思？”林念禾突然把这件事翻出来，贺绎有点没听明白，但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他道：“不要跟我道歉，你又没错。”
林念禾摇了摇头。
“你那次应该走的。”
林念禾这么一说，贺绎总算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了？”
林念禾还是没有提下午许助理的事，他知道他不说，贺绎也能猜到，说了反而是在他面前揭他的伤疤。
他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从小认识的竹马，还是他唯一喜欢的人，明明是可以很优秀的，却被困在这里，他道：“贺绎，你不要为了我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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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的人就看到，刚刚还坐在一桌的两个男生带着个小女孩，突然站起身，气氛变得像拉紧弦的弓。
贺绎冷着脸道：“以后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林念禾：“贺绎，这句话应该我跟你说。”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应该对你那么好。”
林念禾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我要求的吗？是你非要缠着我，我早就受够了。”
“林念禾……”贺绎声音有些颤抖。
蕊蕊被两个人突然爆发的争吵吓了一跳，想去拉这个，又想去拉那个，最后只敢拉着林念禾的袖子，小声的叫他哥哥。
林念禾说完直接带着蕊蕊推门走了，贺绎追出餐厅，却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蕊蕊却还有点舍不得，被林念禾拉着，只能跌跌撞撞一步三回头的看。
刚刚还说讨厌贺绎哥哥，现在却一点也不记仇了。
“哥哥，贺绎哥哥哭了……哥哥，你看看他呀……”她拽住林念禾的袖子使劲晃了晃，脸都憋红了，用尽吃奶的力气都想让林念禾回头看看贺绎。
林念禾听闻心里一颤，心脏像被人捏住，脚步顿了下，但还是没有回头。
看蕊蕊一副急得恨不得上蹿下跳的样子，防止她再闹，林念禾干脆把她捞起来抱进怀里，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司机开车后，林念禾抱着蕊蕊哄她，不小心从后视镜里看到贺绎还站在原地。
餐厅门口人来人往，贺绎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形销骨立，明明没有下雨，却还是像被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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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藏进了厚实的云层里，天上只依稀挂着几颗星星。
贺绎很晚才回水岸林提，但他脑子还在想下午林念禾跟他说的话。
如果他要走，贺嘉熙是不会同意的，那次韩敬原本也是打算先斩后奏，只敢背着贺嘉熙给他办转学手续。
现在韩敬自己都被丑闻缠身，那剩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他主动提。
理由就是他跟林念禾聊崩了，绝交了，贺嘉熙可能不会信，所以他跟林念禾要把戏演足。
下午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场戏就是他跟林念禾演的，说不定哪个角落就有贺嘉熙的人在看。
只是这场戏的代价未免太熬人了，贺绎感觉当时林念禾的每句话都像刀子往他心口里扎。
宝宝，咱们就是说可以不用演这么真，他尸体有点不舒服了。
林念禾也在回去之后，就立刻给他发了消息：【还好吧？】
贺绎：【你发誓刚才跟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这么计划，总会有别的办法的，但不应该是这个办法。
网上不是有很多新闻都说，夫妻两个为了买房子假离婚，结果最后演着演着真离了。
贺绎现在很能代入自己，真的感觉自己要碎了。
林念禾：【我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对我做那种事。】
林念禾：【我自己都没有对自己做过。】
贺绎：…………
贺绎原本还挺难受的，林念禾两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了，甚至脑子里回忆起来，尸体有点回暖了。
其实他不想走的，林念禾说的没错，有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想跟林念禾分开，更何况是那么远的地方，当初他跟林念禾就说过，他绝对不会走。
他想脱离家庭，不是随口说的，只是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他能舍下林念禾。
但现在林念禾主动跟他提了。
有些事站在林念禾的立场上，不好跟他说的太开，林念禾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在他自己手上。
不预则废，不破不立，破而后生。
如果这件事迟早要发生，那的确不如早点开始。
蕊蕊回来之后，尽管已经被林念禾勒令禁止不准再提今天的事，对爸爸妈妈也不能说，她还是忍不住问他跟贺绎到底怎么了。
晚上，蕊蕊又拖着自己的小枕头来找哥哥一起睡，其实从很久以前，林念禾就不准她再跟自己睡了，但今天林念禾破天荒的没有拒绝她。
蕊蕊晚上睡着了，林念禾还没睡着，看着天花板，就听见蕊蕊还在说梦话：“唔……哥哥你们不要再吵了……”
周一刚去学校，所有同学都敏锐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学生会让贺绎传个话给林念禾，却被拒绝了说“不熟”之后，达到了顶峰。
自从老孔把林念禾调去贺绎旁边的位置，大魔王的改变有目共睹。
但现在不仅贺绎故态复萌，看着隐隐有变回以前一方恶霸的样子，林念禾也不爱搭理他。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突然开始冷战，连带着同学们也瑟瑟发抖。
大家私下讨论了八百个版本，都没人能猜出真正原因。
林念禾毒唯斩钉截铁表示，肯定是某人联考考不过林念禾，破大防恼羞成怒了。
消息传到贺嘉熙那边，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但并不是贺嘉熙手下的人汇报的，自从许助理离职之后，贺嘉熙身边的助理就仅仅是工作助理了。
告诉贺嘉熙的人是林瑶，林瑶是从蕊蕊口中知道的。
毕竟小孩藏不住事，那天还在喂她吃饭，吃着吃着就掉眼泪了，抽噎着说：“妈妈，哥哥他们吵架了，是不是蕊蕊害的……呜呜呜……”
说着说着眼泪从毛毛雨变成倾盆大雨，像开闸了哭得都止不住。
……
贺绎的转学手续办的很快，尤其是之前已经办了一部分，两边学校的资料都是现成的。
大家还是在贺绎连续三天没来学校之后，课桌也全清空了，才发现不对劲。
之后他们才从老孔的口中得知确定消息，贺绎转走去C市了，一直到高考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家纷纷看向教室最后的位置，那边原本有两个人，现在贺绎的位置空了，只剩下林念禾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好像尿尿了。
明明贺绎走了，他们应该松口气，但是他们都知道，贺绎在的时候，别的学校的人从来不敢欺负他们；
林念禾给他们补课的时候，还会叫上贺绎帮他们一起补，比起林念禾讲的细致，贺绎讲题永远都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能教会他们；
校运会的时候，班级荣誉也是贺绎拿了不少。
现在贺绎走了，他们……他们上哪再去找一个大帅哥？？！
凌英痛失门面担当一位。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左眼看林念禾，右眼看贺绎，同时养两只眼，就感觉人生都失去了好多意义。
前段时间，林念禾还跟贺绎被老孔充当壮丁，抓去给学校拍招生宣传片，穿校服拍。
毕竟宣传片学校怎么样不重要，主要是人要好看，这才是流量密码。
当时成片流传出来，网上评论都刷爆了，都说“我去报名你们学校，能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吗？”“大学生能报名吗？主要是喜欢高考”“怎么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帅哥不公平”……诸如此类。
贺绎最后离开学校的那天，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那天中午，教室里没有其他人，林念禾伏在课桌上浅眠。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贺绎站在桌边看着他，手指轻轻碰到他柔软的发丝，他曲起手指，将发丝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
不小心碰到林念禾的脸，贺绎看了半晌，他倾下.身，在他嘴角落下一个春天气息的吻。
“念念，一年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