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安静了半晌, 最后还是贺嘉熙的一通电话打破了气氛。
接起电话之前，贺嘉熙对韩敬道：“随你怎么想，我接下来还要开会, 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个, 你走吧。”
下完逐客令，她按下接听键, 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旁边, 和合作商讨论起工作。
“张总，嗯，是我。”
韩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旁边看着。
他发现贺嘉熙除了不对他笑，对其他人倒是很好，唯独对他就像天上摘不到的月亮一样。
当初在大学里, 韩敬是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说是外交，对他来说就是去各个学校里结识人脉。
韩家原本在C市当地就有影响力，韩敬又是家里独苗，将来的家族继承人, 就算他不去认识别人, 只是坐在家里也有大把的人抢着要来跟他认识。
但那么多人里有个例外的, 就是贺嘉熙。
听她们学校里的人说，她是孤女，现在名义上的父亲也只是养父，家境贫寒, 平常跟同学关系都不好。其实学校里有很多男生追她, 但她从来不理。
韩敬那阵子正好很闲，不介意当追求者之一, 况且如果他真的把人追到了，打败那么多男生，也足够有成就感了。
韩敬一直把这个当成借口去追贺嘉熙，但他后来才知道，其实自己对贺嘉熙是一见钟情。
刚结婚那会儿，他还带点紧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贺嘉熙说想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他不顾家里反对就跟她去了。
没过多久贺嘉熙就怀孕了，等房子过户后，对门那家刚好女方也在孕期，又是年轻夫妻，很快就熟悉起来。
但自从贺嘉熙怀孕了之后，韩敬一直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生了孩子没多久，公司就有了起色，贺嘉熙忙起来，对他的态度更加明显。
两家孩子同龄的缘故，贺嘉熙对隔壁姓林的女医生都比对他热情。
韩敬自己想想从在学校里开始，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很想也给贺嘉熙找点危机感，让她知道自己是很抢手的。
原本他只是想演戏给她看。结果某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旁边躺着不认识的女人。
贺嘉熙发现的时候很平静。
韩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你现在高兴了吧，我终于给了你一个冷落的理由，是不是？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贺嘉熙推开他：“做错事的人是你不是我。”
贺怀济在医院住院时，身边只有贺绎陪护，每天放学之后贺绎都会去医院，偶尔林念禾也会来。
直到有一天医院的护士打电话过来，说人已经送进手术室急救了，让他们赶紧过来，贺嘉熙当时正在开会，她说马上就回去。
韩敬当时就在她旁边，接到电话就立刻准备出发去医院，贺嘉熙却要开完会才走：“这个会很重要，我们准备了一年。”
韩敬知道劝不了她，只说：“现在不去，你会后悔的。”
贺嘉熙一意孤行，果然没有听他的。
等韩敬到了医院，就看到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
贺绎看到他来了，朝他身后看去，问：“妈妈呢？”
韩敬摇了摇头。
一直到晚上，贺嘉熙才赶过来，那时候已经什么都结束了。
贺怀济从小收养她，到头来甚至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嘉敬拿到了D轮融资，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站在贺怀济的棺椁前，韩敬道：“贺嘉熙，从此之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了。”
贺嘉熙平日里不爱和他辩论，有时候韩敬说半天，她也不见得会回两句，但是那天她脸色很苍白，说：“轮不到你告诉我。”
韩敬当时就知道他的话刺激到她了。
明明他应该感觉到畅快的，但预料之中的心情却并没有出现。
韩敬曾经以为贺嘉熙天生就是这样，直到他某次无意间发现，原来她和林瑶在他之前就认识了。
贺嘉熙对林瑶特别好，好到让他嫉妒。
如果说这之前，这些还只是他单方面的直觉猜测，没有证据，在停车场拍到的贺嘉熙车上的照片，则是彻底让他认清了事实。
他承认他是在赌气，而且不想做先认输的那个人。
贺嘉熙还在聊电话，听到身后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砰的一声，她回头看，韩敬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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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河水解冻，柳树抽芽，万物复苏。
过完年之后，凌英也很快就开学了，高二下学期要把高三的课提前全部都上掉，还有很多合格性考试，压力不比高三小。
但真正让贺绎在意的，还是那次无意间看到林念禾在纸条上写下的几个日期，他记得很清楚，现在只剩下半年不到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日期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问林念禾。
白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贺绎发现手机上有一通未接来电，是韩敬打来的，让他看见回电，他没回。
傍晚韩敬又打过来，他们刚放学，在崔什海跟他哥的餐馆吃饭，林念禾就坐在他旁边。
贺绎看到手机来电，刚准备按掉扣在一边，林念禾看到问他：“你怎么不接？”
贺绎的动作顿了一下，走到餐馆外面，站在路灯下把电话接了，他没出声，韩敬道：“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贺绎的态度一如既往冷淡，韩敬却很罕见的跟他聊起韩家。
贺绎不想跟他说那些浪费时间，好像真的有什么感情一样，直接打断了他：“什么意思直说。”
贺怀济走了之后，韩敬知道贺嘉熙最在乎的人就是贺绎，所以才会让人24小时监视他。
不仅是防着别人，也是在防着他哪天带走贺绎。
以韩家的背景，如果哪天他们真的离婚了，想让她再也见不到贺绎也是易如反掌的。
贺嘉熙心里最清楚，她的孩子不是为他生的，而是为了有理由接近林瑶。
贺绎看向餐馆里，崔什海他们又吵闹起来，互相逮着灌饮料，嘲讽对方养鱼。
“话说回来，小鱼走了几个月了？”崔什海掰着手指一根根数，上次走的时候外面的树还是绿的。
其实蒋于牧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因为是回学校办材料，盖完章很快就走了，所以就没跟任何人说，反而是林念禾碰巧回学校遇上了。
崔什海叹道：“这小子也不知道给爸爸打个电话回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比起他们这群人，林念禾安静得好像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只是换了一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他，撑着下巴等他回去。
韩敬在电话那头，淡淡道：“给你安排了转学，跟我回C市。”
听到这句话，贺绎沉默了一瞬，韩敬准备再说什么时，贺绎道：“不去。”
韩敬扔下一句“你不去也得去”就挂了电话。
贺绎回去之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其他人还在闹，贺绎在林念禾旁边坐下，林念禾问道：“叔叔是不是叫你回家？”
“没，吃饭吧。”
刚拿起筷子，贺绎就看到林念禾的手指贴着创口贴，他皱了下眉，问道，“手怎么了？”
他拉过林念禾的手，林念禾不在意的说：“今天帮老师搬书不小心划到了。”
“怎么不叫我？”
林念禾笑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道：“总共也没几本，叫你的时间都搬完了。”
贺绎今天去过办公室，办公室的角落里摞着一堆一堆的书，并不是林念禾说的没几本。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下次叫我一起。”
林念禾点点头：“行。”
崔什海他们给蒋于牧打视频，正好碰到他们训练完休息的时间，顺便就给他们看了下俱乐部的环境条件。
期间崔什海叫了贺绎几次，然而贺绎就像没听见一样，崔什海也没注意。
只有林念禾感觉贺绎接了电话回来之后，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回去之后，贺绎打开门发现家里有光亮，进去之后发现韩敬果然回来了，正站在客厅的佛像前。
贺绎看都没看他，径直从韩敬身边走过，韩敬道：“刚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不考虑。”
贺绎知道他爸妈感情不好，闹矛盾也是三天两头家常便饭，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只要不牵扯到他就行，但他爸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韩敬从旁边拿了支香点上，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林念禾？”
贺绎脚步顿住，看向男人许久，道，“是又怎么样？”
韩敬继续点第二支香，檀木松香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那你就没想过，如果林念禾知道了你妈做过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
贺绎瞬间捏紧了拳头：“你说的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贺绎后背发寒，有些松了劲：“不可能。”
韩敬笑了，“你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们林家就没有一点怀疑，你真把你爹妈当影帝呢？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点破而已。”
贺绎许久没说话。
韩敬：“适当保持点距离，几年之后你跟林念禾还能当朋友，真闹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贺绎嘲讽道：“你在说你自己吧？”
韩敬脸色一僵。
贺绎道：“什么时候走？”
“学校我已经打点好了。”
“告诉我具体时间。”
“下周。”
贺绎又问道：“这件事我妈知道吗？”
韩敬点了支烟：“她会知道的。”
贺绎没再说话，直接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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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之后天气渐暖，节假日出来游玩的人也变多了。
银江市远郊山上的陀阜寺一直都很灵，每天游客爆满。
林念禾发现贺绎这几天总是走神，问他怎么了都说没事，但总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他给贺绎发了购票链接，问他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贺绎说好。
结果崔什海他们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说了，开始在补课小分队的群里凑热闹说也要来，就当踏青了。
贺绎并不想有别人加入进来，直接在群里发了两个字【不行】。
崔什海还没领会到意思：【那你们想换哪天，我都有空。】
贺绎面无表情的发：【哪、天、都、没、空】
崔什海：【啊？那你俩不去了？】
贺绎：……………
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么，多大个人，当自己小孩，出个门还要爸爸妈妈陪着么？
林念禾正好在贺绎旁边，就看见贺绎面无表情，键盘按得飞快，打了一长串最后又删了。
崔什海过了一会儿再看手机发现群聊显示：您已被管理员HY移出群聊。
崔什海正喝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是触犯哪个天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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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个好天气，游玩的人很多，大清早到了山脚下就有很多带着小孩的家长，借着拥挤的人群，贺绎拉住了林念禾的手。
林念禾说他不避讳，贺绎笑道：“你看看周围别人都这样的。”他贴近林念禾耳边，“宝宝你心里有鬼啊。”
林念禾乜他一眼，道：“你是鬼吗？”
贺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什么意思，林念禾已经拉着他往上走了。
到了山腰处，角落里有个算卦的小摊，看上去平平无奇，什么都能算，也不知道准不准，有时候就是一种心理作用。
林念禾笑了下说：“我不信。”
倒不是说林念禾不相信玄学这种东西，只不过在这个环境下，路边上的一个小摊，他对从业人员的权威性确实存疑。
贺绎原本有点想法，听到林念禾这句，摸了摸鼻子，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刹住了。
陀阜寺的偏殿有一面墙上可以挂心愿锁，把愿望写在红纸上，挂到墙上，再用寺里的铜锁锁住，可以得偿所愿。
林念禾就坐在贺绎旁边提笔写，周围还有人在看他们。
其实刚才上来的路上，两人就吸引了很多目光，毕竟帅哥平日里本来不多见。
这里跟学校还不太一样，学校里大家都是同学，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什么稀奇，但在外面就会被很多人偷看。
林念禾写完之后，把纸叠好挂上锁，对贺绎道：“走吧。”
等林念禾走到前面，贺绎伸手就拿下了林念禾挂在高处的锁，看到了里面林念禾写的话——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贺绎愣了一下，他以为会是前程似锦之类和学习有关的。
刚刚林念禾写的时候，贺绎除了在他旁边当保安，还顺手买了一把同心锁，现在正好和林念禾的挂在一起。
实际上，贺绎没看到林念禾写的那句前面还有一截儿，连在一起写的是贺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贺绎走出偏殿，林念禾站在外面等他，差不多就能原路返回下山了。
林念禾看他出来这么迟，一边往前走，说道：“你是不是偷看我写什么了。”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林念禾笑，“不用看我也知道。”
他是很相信贺绎的。
回去的时候，又经过来时那个算卦的小摊，穿着朴素的老婆婆依旧竖个杆支在角落那。
“我手机好像落下了，回去找一下，你先走，山下等我。”贺绎拍了拍林念禾的肩。
贺绎回到小摊前，掏出手机用微信给扫了三百块钱，指了指业务栏上的“缘分”。
“阿婆，不好的话我不想听，你就说好听的就行了。”贺绎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林念禾的照片，摆在算命婆婆面前，“这是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