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靠在飘窗上睡着了。
半夜。
月光撒在地上,淡淡的青白。
黑暗中,更浓稠的黑暗缓缓凝聚成一个高挑的轮廓。
谢岫白俯下身,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凝视着林涧阖眼侧躺的睡颜。
窗户半开,缕缕夜风吹进来,林涧歪头靠在窗台上,一条腿垂着,赤脚才在地毯上,纱帘在风中起落,不时拂过他的脸。
“怎么在这睡着了?”他说,继而又好笑地笑了一下,满是无奈,“好像只有这会儿看你,你才不会故意躲开我……”
为什么偏偏他们都是alpha呢?
他想。
如果他不是和林涧一样的alpha,会不会……就像曾经那个喜欢过林涧的omega一样?
只要愿意陪他一起学习,就能被他接受。
“凭什么呢?”
万籁俱寂里,白天能压抑住的心情一股一股地往上冒。
谢岫白不甘心,抬手虚虚触到他眉眼面庞。
“你只是想找个人陪着你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是个omega?”
他靠的太近了,指尖几乎能察觉到睡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但他不敢落下去。
他不喜欢林涧清醒的时候看他的眼神。
林涧忽然皱起眉,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声音很小,“……对不……”
这声梦呓太过含糊,谢岫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放下手,单膝跪在飘窗上,一只手支在他身旁,小心地靠近,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诱哄似的轻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涧眼睫颤动的速度更快了,仿佛在挣扎似的,手指虚虚张握了一下,什么都没抓住,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月影朦胧里,林涧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双眸子忽然睁开,翠色的眸子蒙了层纱,就像古代宫廷里暧昧朦胧的烛火中照应下的古董翡翠,浓郁古艳,失焦地照着眼前的人。
灰蒙中,林涧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他醒了,谢岫白也就没了顾忌,虚抬着的手终于落在了实处,沿着他的脸滑下。
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手下力道又重了几分。
林涧的脸被夜风吹得冰凉,而他的手指一片滚烫,情绪激动下,连指尖都鼓噪着心跳。
林涧昏沉的睡意在这微妙的痒里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握住谢岫白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谢岫白也不躲闪,缓缓靠近,隔着不到二十厘米望着他:“你在说梦话。”
林涧下意识:“嗯?”
很快,他反应过来,怔了下:“我说什么了?”
“你说……”谢岫白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阖下眼,也不抽出被林涧按住的手,就这他的力道往前倾身,在林涧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涧眼睛猝然睁大,“你……”
“没关系。”
他们靠的太近,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林涧眼里的睡意全无,表情怔忡,完全没有回过神似的,按着谢岫白的手却松了力道。
谢岫白慢慢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环着林涧的腰,动作近乎依偎。
林涧整个人被人抱在怀里,肩膀到胸口被谢岫白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温暖起来,恍然有点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没关系。
对应的,应该是对不起吧?
他想起曾经告诉谢岫白,他只是把谢岫白当做一个替身,通过对他好来弥补另外的人。
谢岫白大概是误会了吧。
难怪……难过成这样。
林涧把人推开的动作停下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垂在冰凉的飘窗上,和肩膀上的温度对比明显。
他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夜景,心想谢岫白是真的很会让他心软。
各种意义上的。
明明傍晚才想明白他不该这么自私,这会儿又变得犹豫起来。
但是很快,林涧就冷静下来。
“抱歉。”他说,“梦话而已,我……”
“我不在乎的。”谢岫白何其了解他,一个话头就看穿了林涧的意图,他抬起头,“你把我当做谁都好,我不在乎的。”
“可是不行的,小白,这对你不公平。”林涧疲惫地阖上眼。
曾经他和谢岫白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他给谢岫白提供衣食和教育,谢岫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这勉强算得上是一场交换。
但是谢岫白喜欢他。
在谢岫白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这就太残忍了。
而他已经无知无觉地残忍太久了。
“你不就是想找个人陪着你吗?”谢岫白固执道,“难道就一定要是omega吗?”
长久的沉默。
林涧摇摇头,吐出一个字,“不。”
他凝视着谢岫白隐在黑暗中的轮廓,似乎是想笑,但他最终也没能笑得出来,只是很轻松地说:“我不想强求谁陪着我。”
就像当初那个omega。
强迫人家做人家陪着他不喜欢的事,人是会跑的。
“没有强求,我自愿的,”谢岫白抿唇,“我想陪着你。”
“你不明白。”林涧疲惫了,吹了半夜的风,他头都开始疼起来,听了谢岫白这近乎于胡搅蛮缠的话,更是觉得太阳穴都在抽疼,“你什么都不懂。”
谢岫白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懂?”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涧用了半分钟去措辞,无奈地笑道,“那么正常。”
“我性格很怪的。”
不等谢岫白打岔,林涧示意他安静,谢岫白千言万语都只得按捺下去,听他继续说:“你真的不懂,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是十二岁那年认识陈嘉的,那会儿我已经一个人在家里自学好几年了,除了爷爷、管家和几个老师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说话的人。”
“陈嘉是我第二个朋友,也是我在那时唯一的朋友。”
他强调:“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但他不一样,”林涧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看不出丝毫笑意,只让人觉得沉寂,“他有很多朋友。”
“陈嘉家世好,性格活泼外向,会说话逗人,也会哄人开心,很多人喜欢他,乐意跟他玩。”
“但我不喜欢那些人。”
——“小林同学,在家自学一天了闷不闷呀,闷就出来找我玩,我们班今天和隔壁班一起出去happy了,小爷我直接制霸全场,好多小O在对我抛媚眼,我预计这个周我就能脱单,羡慕吗?”
“林林,我失恋了,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他骗我感情就算了,还抢我年纪第一呜呜,狗东西,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阴险,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好抢我的年纪第一,我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omega都是骗子!”
“兄弟们又去首都星玩啦,也没什么好玩的嘛,不过吃的东西还不错,下次跟我们一起来啊。”
“我和张总在草原骑马,狗日的跑好快……”
“这家牛排难吃,避雷!”
少年的笑容就像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呼朋引伴,肆意开怀,走过无数美景,和新交的朋友推杯换盏,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我觉得他们在抢我唯一的朋友。”林涧看向一旁的空地。
月光在地上留下了很浅的一层白霜,地毯上还散落着谢岫白上一次非要撒泼打滚混进来时落下的一件外套。
他忘了捡起来,就那么一直落在角落里堆灰。
他看着那件外套,不敢看谢岫白的眼睛。
说这些话让他觉得有点难堪,就像是把自己外皮主动扒开,把自己所有不堪的、丑陋的心思暴露出来。
“很多时候,我在家里写作业,陈嘉告诉我他和朋友去了哪里哪里玩,很有趣风景很漂亮玩的很开心……我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但我偶尔也会觉得不那么开心。”
林涧偶尔也会想,要是没有遇到陈嘉就好了。
要是……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朋友,就好了。
“后来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就渐渐的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了,只跟我分享没有的趣事,很少再提其他的人。”
“再后来他升上了高中,和原本初中那些朋友的联系就变淡了,也没有再交新的朋友。”
“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了,我好像也没觉得有多开心,我感觉我拖累了他。”
陈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因为这样那样的愿意不再来往,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一个。
林涧终于明白他无意间导致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要陈嘉为了他和其他人绝交。
他很清楚那些情绪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比起被这段友情脱困,他希望陈嘉能一直是曾经的那个陈嘉。
勇敢无畏,肆意张扬。
至少,不要因为交了他这么一个糟糕的朋友而变得不开心。
那会儿陈嘉经常来找他,只要有空就赖在他书房不出来,见到林城和林叔就嘴甜地叫爷爷好,哄的两个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等人一走,陈嘉就跟没骨头一样瘫在阳台翘着脚打游戏,吱哇乱叫喊救命,林涧故意撂下书,让他出去找别人玩,别来烦他。
陈嘉故作伤心地捂着脸做作地嘤嘤哭泣,眼看自己游戏机里的小人要GAMEOVER,连忙坐直了一通操作,然后垂头丧气地抱怨说都是你要不然我就破纪录了。
林涧问他是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没有就去交新朋友。
陈嘉就唉声叹气,抓耳挠腮地说朋友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有他一个好朋友就够了,朋友多了交往起来很累的。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话。
陈嘉天生就就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就和人相处的很好,交朋友对他来说不是负担是享受。
林涧就看着他不说话。
陈嘉终于认输。
“可我一开始就是因为觉得你一个人玩很不开心,想让你开心起来,才和你做朋友的啊,如果你因为和我做了朋友变得更不开心,那我和你做朋友的意义是什么呢?”
头发糟乱的少年拼命挠头,“而且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别看我见谁都笑,但我当朋友的人真的很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确实是我唯一一个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其他的人就像是那种阶段性应付的,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到时间了就散,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他摊开手,无所谓地耸肩耸肩,“为了让我唯一的朋友开心,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的吧?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
林涧说:“他是顾及我的心情才不和别人玩的。”
他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
“小白,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
“被我喜欢更不是。”
“我忍受不了我的亲人和朋友和别人关系更好,哪怕只是听到也会觉得不开心,所有人都得迁就着我的情绪,这是不公平的。”
“现在你是喜欢,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忍受不了的。”
谢岫白说:“不会的。”
林涧忍俊不禁似的笑了一下,就跟看一个天真的、幼稚的孩童,眼里盈着一层很浅的光,“我大概没跟你说过。”
他静了一静,才含着浅浅的笑意说:“我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父母。”
“十八岁的时候,又离开了从小养育我的爷爷。”
“我的父母都有更爱的东西,我的母亲爱自由,爱艺术,追求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我的父亲爱母亲,爱联邦,爱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最后才是我。”
“而我的爷爷,他很爱我,但他一样爱我的父亲,以及我的弟弟。”
“他们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越是什么都没有,就越会像个疯子一样什么都要。”
“我太想要什么东西只属于我了。”
——“都老实点,双数举起来背在脑后,蹲下!谁让你乱动的?”
劫匪把一窝学生围在中间,枪口抵着唯一的老师,语气蛮狠地威胁着。
突然,一个劫匪冲进来,喜形于色:“龙哥!联邦政府回信了,他们同意支付赎金!”
周围的劫匪都松了口气,为首的劫匪抬了抬下巴,“说什么时候给钱了吗?”
“马上,但是绑匪有一个要求,”绑匪犹豫,“他们要求我们先释放一部分人质。”
龙哥两只青黑眼圈的眼睛眯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孩童堆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尖厉地哭叫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靠近他的绑匪重重给了他一脚,啐了一口,“闭嘴!别给老子吵,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男孩吃痛,蜷缩在地上,老师连忙挡上去护住他,“这还是个孩子!”
绑匪用枪口顶着他:“再废话我直接打死你!”
老师颤了颤,低下头不再说话。
晚饭时间到了,四个绑匪,去一旁商讨怎么交换人质,剩下一个绑匪,水喝多了去上厕所。
先前哭叫的男孩突然抬起头,尚且稚嫩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和年龄不符合的阴狠:“不行!”
老师惊讶地说:“叶单,怎么了?”
男孩缓缓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身上,目光冰冷。
老师以为他害怕,低声安慰他:“没事的,这里都是学校的尖子生,你家里也……联邦一定会救我们回去的。”
他们实在一次外出比赛的路上被劫持的。
学校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军校的车都敢劫持,整辆车只有两个老师一个司机,其中一个老师和司机已经因为反抗中弹,这会儿气息奄奄地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你没听到吗?政府要先放一部分人,”叶单缓缓说,“你觉得他们会先放谁?”
他的目光野狼一样咬死了角落里的男生。
老师想说当然是你,你家里几个长辈都算得上有权有势,当然会先紧着救你。
但叶单下一秒就给他放了个核弹,“当然是你了——林涧。”
老师:“怎么会?”
角落里的孩子皱紧眉头看着他,“叶单,闭嘴,这里有……”
叶单恶狠狠地说:“他爷爷是林城!”
林涧的脸色瞬间冷得可以结冰。
老师震惊地看着林涧:“林……林城?是我想的那个?开国上将?”
四周几个同样被绑架的学生也发出低低的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涧。
老师震惊之后有点不安,在这里谈论这种话题……
“对,就是他!”叶单站起身,逼视着林涧,“政府压根不是来就我们的,是来救他的,只要把他救出去,肯定就不会管我们了!”
老师不认同:“怎么可能?就算军队优先……也不会放着其他人不管你想太多了。”
“军队是不会不管,但是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借机报复呢?老师你不记得了吗,当初一年的时候,他故意把我打成了重伤,还有很多人,都被他打过,那压根就不是正常切磋,是他在故意报复我们,”叶单不屑地说,“就因为我说了两句实话——”
“有爹妈生没爹妈养,我说错了吗?哪个字是假的?”
老师下意识朝其他学生看去,那几个学生目光躲闪,避开了他的视线。
“从那之后他就记恨我,你强又如何,你强就能改变你爹妈不要你的事实了吗?”
老师脸色忽青忽白。
他不是这两个年级的老师,都不知道学生之间还有这样的矛盾。
叶单还在喋喋不休,“他从小就记仇得很,估计早就想弄死我们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放过这个机会吗?”
老师感到害怕,不是怕林涧,而是因为叶单话里的深意,“你什么意思?”
“联邦不会先救我们的,只要他出去我们就死定了,不如……”
他话没说完,林涧长长出了口气,放弃似的,疲惫地说了句:“叶单,你没长脑子吗?”
“杀了我,你觉得你能活?”
他的轻蔑一目了然,叶单脸色胀得青紫,暴跳如雷:“听到了没?他就是想杀了我们!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林涧望着他,语气平淡:“你看看你这样子,究竟是谁在记恨谁?”
老师当然不可能因为学生几句话就起这种心思,太畜生了,但不得不说,他心中还是因此多了几分担心。
但他显然担心的太早了。
几个绑匪敢放心把他们丢在这里不是没理由的,荒山野岭,人质浑身被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还有……
绑匪们靠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一个绑匪跑过来,捧着一个显示器,如获至宝,兴奋的满脸通红:“龙哥!看我发现了什么?”
显示器上,赫然正是先前叶单喊出的那句话。
——他爷爷是林城。
龙哥咬着廉价烟,眼睛爆出精光,迫不及待走到几个人质面前,一脚踹在叶单身上,掉落的烟灰在叶单脸上烫了块疤:“谁是林城孙子?说!”
叶单吃痛,心里更是恨毒了林涧,半点没犹豫,把林涧指认给他看。
林涧立刻被单独带走关押了起来。
一天后,联邦派人前来交涉,绑匪提出他们要留下林涧。
绑匪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扯皮,无论如何要把林涧给扣下来,好拿更多赎金。
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联邦同意了。
没有一点犹豫。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他人质以此从林涧身边离开,叶单得意地看了他好几眼,那眼神满是恶意,意思很明显——
你看,你爹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要你。
有爹生没爹样小杂种。
林涧平静地看着他们离开,见老师在离开的时候不忍地回头,想开口留下来陪他的时候,还冷静地朝他摇了摇头。
那会儿的山林很冷,地上就是泥土,山上的植物割手,蛇虫鼠蚁很多。
林涧坐在满地碎石里,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是他父亲第三次抛弃他——
第一次是他出生的时候,他要缓和妻子和父亲之间的矛盾。
第二次是他回家过年,林涧和叶单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要报答叶家的救命之恩。
第三次是现在,他要尽到联邦将军的职责,不能徇私。
过往种种凝聚成片刻的失神。
林涧收敛了所有情绪,第一次试着伸手,拍了拍谢岫白的肩膀,缓缓开口:“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还是以恋人这种更亲密,天然就具有唯一属性的关系,你一定会过的比陈嘉更窒息。”
“你的未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哪怕是和别人有稍微亲近一点的举动都不行,都有可能激起我的偏激情绪,就像是被一株见不得光的吸血藤蔓缠上,在我一天比一天偏执的心态里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你要付出的太多,能得到太少,不划算的。”
林涧垂眸浅笑,温和地说:“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去祸害别人的心理准备了,当我弟弟其实挺好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直护着你,而且还没有理由和借口来束缚你。”
“别再喜欢我了,换一个更好的人,至少是个正常的人。”
他想说不要尝试去靠近一个不正常到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人,别相信什么小说电视,什么天选救赎,现实没有这种东西,生活不是浪漫故事,谢岫白一定会被他拖累到死。
“……正常人?”谢岫白古怪地重复了一遍,不解地问,“你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你的理由我不接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不管怎么样,至少你父母亲人还在的啊,我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邦……”
“他父亲救了我,养了我十五年,我答应他会给他报仇,还会照顾阿邦直到成年。”谢岫白说,“阿邦前两天来找我,跟我说以后就不读书了。”
“他母亲不是黑城的人,家里有点小生意,他妈受不了他爸成天打黑拳为生才离开,以前是碍于面子,觉得自己会给他妈妈丢脸才不去认,现在他拿到小学毕业证了,也成年了,能帮上家里忙了,等他毕业了就去给他妈妈帮忙,以后就不需要我再照顾他了,因为他也要去照顾别人了。”
他低低叹息,似乎很伤感,但眼里的笑是藏不住的。
“你看,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才是那个会捆绑你,限制你的社交,让你的生活里只有我的人。”
谢岫白转过身,一条腿半跪在飘窗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和林涧的腿贴在一起,问他:“你会怕我吗?”
不怕。
这姿势让谢岫白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两人某些部位贴的太近,他都能察觉到谢岫白身上的变化。林涧浑身僵硬,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说不出话来。
谢岫白等不到回答,眼眸闪了闪,暗淡下去。
林涧险些一时冲动。
谢岫白想起什么,站起身,转身拉开门跑出去,只留下一句匆匆的:“你等一下。”
对面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半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头发乱了点,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几步路而已,不至于让他累,但他的喘息却很急促,在门边平复了一会儿,才一步步走到林涧面前,半蹲下来,一边膝盖压低。
那是一个近乎于求婚的姿势。
“……之前送你那颗陨石被埋在土里找不回来了,我原本想买个新的,但是这种颜色的不好找,我就买了别的。”
谢岫白仰起头,眼底流泻而过一丝隐秘的紧张和期待。
他摊开的手,是一枚戒指。
翡翠一样的宝石,金绿过度近乎梦幻,边缘隐约带点艳丽的蓝色。
像是传说中的翠鸟的翅膀。
这种鸟的羽翼极其华丽,传说中古代宫廷里的贵人很喜欢用翠鸟的羽翼制作首饰,华贵古艳。
和林涧十八岁那年谢岫白送他的那个颜色很像。
“没有别的意思,”谢岫白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紧张,声音略微发紧,“就是……之前那个弄丢了,我重新给你补一个。”
他拉住林涧的手,不敢直接套在他手上,只得把戒指放在他手心里,然后立刻把他整只手都包住,带着他握紧那枚戒指。
“不要难过了。”
“十八岁……”谢岫白低眸看着两人的手,“那一年也不全是坏事啊。”
虽然好事也不多。
但是……
至少让他遇到了林涧。
林涧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无奈地笑了下,“这算什么好事?”
谢岫白无声地说:“当然是好事,我喜欢你啊……”
林涧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岫白仰起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我说——”
“这次要把礼物收好了。”
他晃了晃终端,“买房的钱都在这了,以后不能跟你做领居了。”
精神病人就是要和精神病人互相依偎啊,不然冬天的时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