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霓虹闪烁，映在叶知秋眼睛里，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映得流光溢彩，有种诡异的美丽与清冷感。
唐乐安静片刻，一时没有说话。
莫名地，他觉得叶知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要具体说是哪里不一样，他又没有办法说出来。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以前的叶知秋和现在其实也没有很明显的区别，
同样的张扬恣意，同样的自以为是，也同样的自作聪明……
别的不说，只今天和林雪华和解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愿意。
不过，叶知秋嘛……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就连对他的好，也不过是因为他条件太差，所以他才不得不格外注意维护他的自尊心。
是同情，是可怜，也有可能是把他放在身边，可以最大限度地凸显他们这些富二代的幸福感……
唐乐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忍不住自嘲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嘲笑的究竟是叶知秋的假仁假义，还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自己明明最厌恶别人对自己的同情与可怜，却又偏偏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弱点来博取同情并谋求利益。
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叶知秋面对他的示弱，却没有给他明确答案。
“其实没什么，”唐乐将涌到心口的那些话强行咽回去，临时改口，“你也知道，我心里最重大的事情，无非就是学业了。”
“小秋。”他说，“等你哪天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顺顺思路，最近这段时间没休息好，我总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教授的进度。”
他微笑着，有点卑微地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一向是受不了他这样的视线的，无论多为难的事情，只要他这样看着他，他都会咬牙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次，叶知秋依然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到唐乐心底隐隐有些发虚时，他才转了转指尖的车钥匙。
“这种事情……”他说，微微含笑，“我哪次没帮你过？”
果然，还是自己多想了，唐乐想。
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得寸进尺。
“后面这场比赛对我至关重要，”他说，“小秋，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把把关出出主意？”
他真的太想压过林雪华了。
靠自己的能力，他完全没有把握。
但如果叶知秋能在整体思路上指点他一二的话，那么，无论是在碾压林雪华还是在拿名次上，对他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
有了名次，他应该就可以去应聘Q.L的设计师助理了吧？
就算真如之前俞任之所言，Q.L不收在校学生，那么，只要再熬一年多，熬到大三结束，大四他也可以申请外出实习了。
时间看起来像是很久远，可一旦有了期盼，唐乐又觉得，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漫长了一样。
而且，进入Q.L后，如果表现优秀的话，也是完全可以转设计师的。
到时候，无论是陶若晴叶知夏这边，还是高文烨那边再略微为他铺铺路，他的前途，未必就一定真的比叶知秋差。
一瞬间，唐乐死灰般的心复燃了。
他期盼地看着叶知秋，从没有哪一次这么真心实意过。
但叶知秋却只是笑了笑。
“乐乐，”他说，“比赛是很私人的事情，也是真正考量你个人实力的时候，如果是你平时有什么学业上的难题，我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参赛作品……”
他顿了顿，看着唐乐道：“抱歉。”
这几乎是叶知秋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唐乐。
一连两次碰壁，唐乐也不觉谨慎了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可能还是有点太过急功近利了。
他在叶知秋面前的形象，一向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
也因此，叶知秋才那么愿意把他护在身后，怜惜他，保护他。
对于叶知秋而言，这种形象，可以说是唐乐最为有用的工具。
可现在，因为心底强烈的渴求，他还是没忍住把欲望写在了脸上。
而想要通过作弊的手段在比赛中占据优势地位，也和他平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
唐乐垂了垂眼，当即主动认错。
“抱歉，小秋，”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可能还是有点太心急了。”
“没关系的。”叶知秋微笑，对他表现出一贯的宽容来。
边说，他边抬腕看了看时间。
“送你回学校，”他微笑，“回家我还有些工作要做。”
唐乐点了点头，两人相继上车。
这一次，他终于重新占据了叶知秋车子的副驾驶位置。
唐乐租住的小区本就在学校后面，步行也只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驾车就更是快捷。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学校大门口。
下车前，唐乐握着车门把手犹豫片刻，终于再次开口。
“小秋，”他说，“如果方便的话，以后你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去你公司找你请教学业上的问题吗？”
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叶知秋笑了一声。
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但在叶知秋眼里，唐乐脸上的欲望并没有减掉多少。
好笑的是，上一世他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上一世，不说他为了齐鑫和齐韵，完全放弃了去大公司发展的机会和可能。
就算和现在一样，他同样来了Q.L，估计听到唐乐这种话，也只会认为他是勤奋好学，恨不能把一切都掏出来给他吧？
“我们公司管理比较严格，一般不会让生人进门的，”叶知秋笑得不动声色，“而且，休息时间，我的助理们也时常会有些问题拿过来，要不……”
他含笑对唐乐说，“你还是发邮件给我吧。”
闻言，唐乐只得点了点头，跳下车去。
看着他的身影走进学校大门，叶知秋脸上最后那一点笑意也敛尽了。
下意识地，他将手伸进自己口袋，将那颗蜜桃味的棒棒糖握在了手心里。
有点想吃。
可取出来要剥开糖纸的瞬间，他的动作又顿住了。
只有一颗，他有点不太舍得。
前方不远处就是超市，叶知秋想了想，重新将那颗糖放入口袋，调转车头，往超市方向开去。
进了超市，他径直去了零食区。
各种各样的果冻，糖果，饼干，坚果……
漂亮的包装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来，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叶知秋专注地看着，想要找到自己口袋中的同款糖果。
忽然，旁边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爸爸，爸爸，我想要那个。”
童声温软，叶知秋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恰好与抱着孩子的赵志视线撞到了一起。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当着对方的家人，叶知秋仍招呼得格外礼貌。
“赵老师。”他含笑说。
赵志的爱人也在，此刻正低头往环保袋里放果冻，闻言也抬头看了过来。
“你朋友啊？”她温柔地冲赵志笑了笑，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来，“我带孩子先去游乐场，你等会儿记得过来。”
“好。”赵志说。
含笑目送那对母女的身影消失在货架尽头，叶知秋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向赵志，“方便聊两句吗？”
赵志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不仅没有拒绝，他面上甚至连丝毫的心虚都没有。
两人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货架前站住，赵志停步回过身来。
“听说赵老师进了欧蓓，”叶知秋微笑，“这一次走的不亏。”
赵志去了欧蓓的事情，叶知秋也是在回公司后，从张蓝口中得知的。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几乎没什么秘密，赵志刚一过去，Q.L内部就已经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
作为一个中端品牌，欧蓓无论口碑还是影响力，都无法和Q.L相提并论。
但，赵志这次过去，担任的是欧蓓的时尚总监，这就两说了。
毕竟，以他的能力，在周朗手底下十年都没有冒头，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出头的机会了。
但到了欧蓓，坐上总监的位置，反而有机会将他的事业以及在业界的口碑再往上推一推。
“只能说是运气还不算太坏。”赵志谦虚地说。
“是运气，还是周老师给您留的退路？”叶知秋微笑，慢慢道，“或者，称之为条件更为合适？”
闻言，赵志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我猜中了？”叶知秋含笑问。
如果不考虑专业技能的话，在赵志眼里，叶知秋的年龄只能算是个小屁孩儿。
说实话，他确实没想过，他的眼睛竟然可以犀利到这种程度。
“抱歉，那确实是个意外。”赵志说，“就算你说出花来，也只是猜测。”
没有证据，就是猜测。
要不然，他也不会是主动离职，而不是被公司直接开除，在业界臭名昭著了。
就连撞上周慧那一下，他都是在心里演练了许久，可谓是毫无纰漏。
就算有监控，也没有办法直接证明，他那天是有意为之。
“如果我说，我手里有证据呢？”叶知秋微笑偏头。
赵志凝眉看他，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我做都没做过的事情，你能有什么证据？”
他已经不打算再和叶知秋多说。
就连刚才跟他过来，也不过是怕叶知秋在他家人面前闹开，损害自己在妻女心里的形象。
“我今天和你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和过去画个正式的句号，”赵志仍是不认，但却将语气放得很诚恳，“那天事发突然，一直没来得及和你正式道歉，今天我过来，主要是为了补上那天的那句对不起。”
语声微顿，赵志认真冲叶知秋道：“对不起。”
想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想要活得干干净净，既要在妻女面前维持形象，又要青云直上……
赵志可真是什么都想要。
闻言，叶知秋唇角勾出一痕冰冷的弧度来。
见他抬脚要走，叶知秋再次叫了他一声：“赵志。”
这次叫的是赵志的名字，而不再是“老师”这个称呼。
“周朗性骚扰女员工，将团队其他人员的设计稿据为己有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叶知秋问。
闻言，赵志的身形一僵，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些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他问。
周朗的团队虽然氛围压抑，但因为他在圈内的影响力，所以一向也是密如铁桶的。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到了很后期，周朗的丑闻才被爆出来。
叶知秋确实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
他这样说，只是根据上一世，时尚圈爆出的那条惊天丑闻做出的合理推测而已。
狗改不了吃屎，人也一样。
坏到那种程度，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应该早有端倪才对。
虽然现在他确实还没有证据。
但是，要吓住赵志却也已经足够了。
毕竟，这么机密的事情叶知秋都可以知道的话，那么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肯定会认为周朗的团队里已经有人反水，甚至在蠢蠢欲动地准备其他的动作。
那么，他受周朗示意恶意损毁叶知秋展品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瞒住。
甚至于，很有可能，对方已经留下了录音之类的实质性证据。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又留下了什么？
赵志飞速地在心底迅速过了一遍。
想到刚刚叶知秋那样笃定地说自己手里有证据的事情，赵志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凶狠。
可叶知秋却只含笑看着他。
他微微挑眉，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动。
如果说，赵志还没有找到工作，或者借机蛰伏的话，叶知秋可能还不会这么早就动起来。
但偏偏，他入职了新的公司，面临着大好的前途……
赵志已经三十多岁。
这或许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机会，又或者，是他人生中可以站到的最高的位置……
入职欧蓓，从在周朗面前低声下气到现如今身居高位，任何人都会充满雄心壮志。
好不容易脱离了别人的阴影遮盖，谁都会想一展抱负。
如果这个时候，叶知秋将手里的证据放出去……
别说什么一展抱负了，他的人生都将会彻底完蛋。
一点渣渣都不会剩。
没有人会愿意冒这种险。
无论赵志和周朗的结盟有多牢固，但，那也是在他们利益一致的情况下。
如果损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看着赵志一点点变白的脸色，叶知秋微微笑了起来。
无论哪一种赌，如果想要赢的话，就一定要赌到人心。
而现在，他知道，这一局，自己应该是赌赢了。
“可以和我说说了吗？”叶知秋微笑，重新换回原来的称呼，“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