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近倒在血泊中的人,凝视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慢慢跪下,握起珍大娘的手腕,放在耳边听着。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也不敢呼气,静静听着那里的脉搏,已经没有了跳动,粗糙温暖大掌变得冰凉。
千墨离嘴唇抬起、闭合,声音轻如蚊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眼底涌现出了泪意,双眸泛红,泪珠掉落。
“阿娘?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死寂般沉默,他又握起珍大娘另一只无力躺在血泊的血手,那只手上还握着生前为千墨离衲的鞋底。
珍大娘的脖颈被弩/箭横穿而过,箭尾绑着一张纸条,他解下纸条打开一看,那纸上写着“咎由自取,活遭报应,无一幸免!”
背后又皆写着骂他之话,千墨离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痛楚如藤蔓缠上身躯,抬头仰望着即将沉下山的阳光,一声比一声凄惨哀嚎的哭声在天地回响。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千墨离跪地抱起珍大娘的尸体,仰头大哭。
周围鸟雀纷纷惊起,振翅高飞。
“呜……呜呜,呜……阿娘,阿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千墨离摇头哽咽,却发觉嗓音早已嘶哑,连话都讲不清晰,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搂住珍大娘,将脸贴在珍大娘冰冷的脸庞,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千墨离哭过后,抱起珍大娘,放到床上,为她擦干净鲜血,替她盖好薄被。
随后转身,神志恍惚,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口,看到门柱上那完好的符篆。
符篆可以抵御灵力和邪力,可他却忽视了,符篆唯一挡不住的就是普通人,阿娘不是被宗门弟子和魔修杀死,而是被百姓杀死。
这附近的村庄就是他刚刚跑出来的地方,意识到这一点,千墨离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像极了他的人生。
突然千墨离笑了,笑容诡异,他抬起胳膊捂住肚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却笑得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比刚刚的哭声还要大,在漫山回荡。
“死了,全都死了,死得好啊,死得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千墨离大笑,嘴里一遍遍不厌其烦重复:“死了,死了,全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死了——”
“咳咳,咳咳咳咳!!”千墨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喉咙一痒,喷出数口鲜血。
血迹斑驳,触目惊心,他仍在不停地咳嗽,吐血声伴随着咳嗽声持续不断。
千墨离站在风中,衣袂飘飘,凌乱高马尾披散,苍白憔悴面孔挂满泪痕,用力捂着的嘴不断有血渗出。
…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们赏灯游玩,卖糖葫芦的爷爷拿着棍子,卖力敲打木桩,吆喝彼伏,融进人声鼎沸,熙攘繁华。
突然人群中传来惊叫,打破热闹喧嚣,只见一个穿着黑蓝衣裳,斑驳血迹的男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身上还背着一具满身血的尸体。
“帮帮我,帮帮我,棺材,棺材铺在哪啊!!”
众人惊吓地躲避到一旁,骇然望着那个冒出来的年轻男子,见着背上尸体,大人忙捂住小孩眼睛远离,人群中间很快留出了一条路。
“棺材,棺材,棺材铺,我要去棺材铺,我找不到在哪!?”
那年轻男子一边焦急喊一边跑,他走到左边,左边的人退散,他跑向右边,右边人躲闪。
众人心生恐惧,哪里反应得过来,见着尸体和血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况且那男子皮肤白皙脸上又沾着血,一双眸子更是血红得吓人,令人不敢靠近。
只听见他大声嘶吼道:“快点!告诉我棺材铺在哪,不然我把你们全都杀光!!”
“小兄弟,你冷静冷静。”卖糖葫芦的老人小心翼翼哆嗦道,“你是要去棺材铺是吗?”
千墨离听见终于有人回应他,连忙回头疯狂应着,看到是个老爷爷,眸子变得清明:“我的阿娘她……我跑了好久,找不见棺材……”
“我们这里没有棺材铺,你得往下走,走到城西才有卖。”老人听及是为了娘亲,才敢走近,伸出木棍指向前方说道。
千墨离低头道:“谢谢……”便又疯似跑了。
人群逐渐聚集在一起,对于刚才发生之事不明就里,只道莫名其妙的神经病,还真怪吓人的,便继续携亲朋家人逛这灯火街景。
千墨离一路跑到城西,这里街道只挂着三三两两红灯笼,风吹得呼啦响,两旁房屋都紧闭门窗,行人零星,一眼看去灰暗空荡。
他走到一家棺材铺前,用脚踢了踢门,门只打开了一条缝,便砰得一声关上。
千墨离再次一脚踢去,门内就传来了声音:“不做生意!”
千墨离只好背着珍大娘,转身去对面另一家棺材,咚咚踢了几脚门,听到屋内人走来脚步声,他便退后一步,脑内已想好了措辞。
门一打开,那老板与他对视一眼便吓得关上门,落下门闩。
千墨离张嘴的话未吐出,又噎了回去,皱紧眉头,垂下眼眸,看着背上的珍大娘,不愿过多纠缠,回头急忙去找下一家。
接着又再次被拒绝,有的甚至连门都不开,点燃的烛火熄灭下,假装没人。
这时风刮得厉害,红灯笼吹落在地,不一会就被天上下的雨打灭。
千墨离刚好站在最后一家棺材铺屋檐下,雨飘斜进来打湿珍大娘背后衣裳,他转过身,让珍大娘背对店铺,他则向外面对雨水,屋檐落下的水珠滴进脖颈里,冰冷刺骨。
千墨离脚向后踢了踢门,可想而知,无人应答,他瞥见窗户上的烛火突然熄灭,脸色阴沉,再次一脚踢向门,重重一击,门板摇晃。
屋内人慌了,叫道:“今日有事,不做生意!”
可那踢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门板吱呀作响晃颤,连带着整间屋都快要倒塌。
老板吓得浑身哆嗦,只好起身打开门,手握着门闩,只露出可见半边脸缝隙,匆忙说着真的不做生意,手上赶紧推回门闩。
然而门被千墨离直接踹开,连带一旁都给踢烂。
“关什么关!我是鬼吗,再关把你手砍了!屋子砸烂!”
千墨离目光阴冷,脚踩着倒下的木板走进,老板远远躲到一旁,惊恐望着他。
他目光扫向一排灵床,走去将珍大娘放下,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低头整理拉好珍大娘衣裳,动作温柔,又帮她拢好头发,用簪子插好。
千墨离注意到老板待在角落,眼中充满恐惧而又绝望的神色,看着他就好像个灾星,皱眉不快道:“我又不是瘟神,何至于如此避我!”
老板见千墨离看向他,嘴里哆嗦得更加厉害,好半天才理清一句话:“这,白仙尊他……他说,让我们先——”
“你们别来惹我,我不会杀你们。”
千墨离一听便明白,这里城镇已经是白颜画驻守的地盘,定是向这附近的村民夸大其辞他这魔头如何如何惨绝人寰,杀人如麻,这些人自然对他有很强的戒备和惧怕心理。
他也懒得再去为难,俯身仔细擦去珍大娘身上血痕。
“这里哪个棺材好?都拿出来。”
千墨离久未听到老板开口,抬眼见得那人仍是满脸惊惧,死死靠在墙角,阴狠道:“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忽然注意到老板的手握紧旁边花瓶,脚下抵着凳子,这般姿势可以随时把东西砸向他自卫。
他看着那素未谋面的路人,望着他的眼神好似他们曾经有仇。
他想起那些村民骂他灾星,把罪祸带来,想起那些人站在悬赏栏前愤恨咒骂他,想起珍大娘心疼地看着他,想起娘亲死前替他挡的一箭,想起爷爷,想起父亲……
爱他的人都死了,期望他活下去的人都不在了,只有那些没见过他的,从别人只言片语认识他的,都在想着让他死。
千墨离握起拳头,恨意和杀意扑面而来,眼里愤怒,站起身一步一步走来道:“你见着我杀人了?你见着我吃人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不敢靠近我!?
“上一世我想做个好人,结果被你们利用,被你们像个破铜烂铁的抛弃,有谁在意过我的想法,有谁……”千墨离握起拳头,“一句法器,珠子,就想左右我的人生,就想控制我,就想让我死。”
千墨离咬牙切齿,将桌子掀翻,一把握住那人肩膀,双目瞪红道:“难道我生来就是错的,难道我生来就该死吗,就该为你们这群人,舍弃生命修补邪界吗!如果我真正这么做了,有谁会感谢我,有谁会记得我曾来过这个世上!!”
那老板随着千墨离声音暴怒也跟着大声叫出来,手指颤抖握着花瓶,准备砸向他,忽然那握住他肩膀的手又放开了。
千墨离看到了老板身后还躲着的一个小女孩,脸色惨白地抱紧父亲大腿,身子轻颤,他转过身走向灵床上的珍大娘,脱去外套盖在尸体上。
“阿娘,我们走。”
千墨离重新背起珍大娘,冒雨走向了远处青山,雨水顺着发丝滑到衣裳里,那抹蓝已经变成了软塌塌脏兮兮的,全身湿透,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终于在一棵老树下找到了合适埋葬珍大娘的地方。
千墨离控制力量,在地面打出一个坑,用断剑销去旁边泥,接着用手掏泥掏石头,挖出个长方正样,便抱起珍大娘放到里面。
“阿娘,对不起,你先在这躺着,等我找到好的棺材,再来好好安葬你。”
千墨离摸了摸珍大娘的脸庞,眼角有泪水滑落,随后被雨冲去消失不见。
他埋葬好珍大娘,跪在泥上,忽然陷入了沉默,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突然萌生,一直在萦绕着他。
他意识到珍大娘死的日子,正是上一世被强盗杀死的日子。
他只是把时间推迟了,该来的还是会来。原来重生一世,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全部,包括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逃不掉的。
阴雨淹没泥土,浮了一层浅水面,千墨离的手指泡在里面,已经有些发皱苍白,他跪在那很久,一动不动,像积了灰的法器,被人丢在一个角落。
又多又挤的雨水密不透风的滴落在千墨离身上,压抑又窒息,他一动,衣裳浸水的重量就往下沉,几乎要拉他摔下。
千墨离撑剑站起,望着茫茫天地,忽然笑了:“天地太小,容不下一个我。”
语罢,独身一人走上自己的道路,一袭深蓝于风雨中飘扬,翻滚起伏,生乃一条无尽危路,唯有死在尽头停驻。
山洞里,千墨离窝蜷身子,瑟瑟发抖,头枕墙听着外面雨声,目光平静,眼里却已没有神采,直到他在朦胧雨里看到一个金衣正朝他跑来。
“徒儿!”
金来香放下油纸伞,目光扫过全身淋湿的千墨离,心口一疼,眼眶红热。
“徒儿,乖徒儿,为师在这,没有事了,没事了。”
金来香一手握住那冰凉的手指,一手轻抚徒儿冰冷僵硬的脸颊,金色光芒从指尖传出,一点点包裹住二人,阴冷寒湿的天地间出现金光,温暖的感觉让千墨离冰寒身体渐渐回暖。
千墨离蜷缩着抱起紧自己,呆呆直视前方,没有理睬金来香的话。
金来香抱着千墨离身体,两只手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贴着千墨离湿透的头发,声音嘶哑悲伤。
“徒儿,为师在这,别怕,别怕,以后为师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从现在开始,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千墨离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抬起眼来看着师尊,眼神空洞无神,眼泪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你说什么?”
“为师说,为师再也不要离开你,为师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金来香一字一顿说着,声音里有种让人心悸的坚定与执着,像誓言一样。
千墨离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师尊,深蓝眸底有水光浮动,眼神依然没有任何焦距。
“我不信,我不信还有人愿意待在我身边……”
“为师说的是认真的。”金来香哽咽道,眼底泪水越聚越多,他伸手握住千墨离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你听到了吗?千墨离,为师说的是真的,为师再也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千墨离慢慢松开被金来香紧攥住的手,两眼无光,迷茫无助的声音在山洞响起。
“我千墨离是个灾星,我只会给人带去灾祸。”
“你不是灾星,你也不会带来灾祸,你是千墨离,是我金来香的徒弟。”
金来香重新将徒儿拥入怀里,双臂收紧。
“徒儿,你还有为师,你还有为师!看看为师啊!”
雨势越来越猛,狂风夹杂暴雨呼啸而过,拍打着树叶沙沙作响,树枝摇晃得厉害,视野所及之处,黑压压一片,只有远处山洞亮起的温暖金光,照亮前方路。
“是为师害了你,是为师自私,把你炼成法器,对不起,千墨离,对不起!”
金来香情绪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掉落,带着浓烈的自责与悔恨。
千墨离闻言,眼角流出泪珠,浸润了脸庞,咸涩难忍,他慢慢闭上眼睛,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为师会穷尽一生来守护你,哪怕失去生命。”
千墨离喉咙干涩,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吹碎。
“是因为赎罪?”
“是因为爱你。”
千墨离心里一痛,睁开泪眼,他的生活是遍地乌黑的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金来香就是那捂不灭扑不散的星火,一点点温暖着他。
来香而至,从此千墨离的世界百花盛开,在被爱者中,他是佼佼者,被金来香爱的千墨离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蓦然间,他生出疯狂占有欲和强势独占欲。
他张了张唇瓣,说:“我要……”
“要什么?”金来香抹去眼泪,对上千墨离的眼睛,生怕听错徒儿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论徒儿要什么,为师都会答应,只要你能开心。”
金来香既期待又欣喜,徒儿终于向他开口了,他终于能为徒儿做点什么了。
“我要师尊为我口。”千墨离喃喃着,眼里显出癫欲。
金来香惊愣,脸轰然变红,不敢相信徒儿说了什么,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千墨离看着师尊呆愣的模样,像狼群盯着肉,再次重复一遍。
“我要师尊为我口。”
这下金来香更加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了,身体瞬间颤栗,清隽的脸更加涨得通红。
“师尊不愿意吗?”千墨离问道。
金来香慌忙摇头,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他巴不得把全部的一切都奉献出来给徒儿,只要徒儿能开心,只是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
“不……不、不是的,为师愿意……”
金来香刚说罢,头就被千墨离大手按压下去。
雨天阴连,地面腾起雾气,山洞内传来咕叽咕叽声,粗重的呼吸声时断时续。
“唔——”
金来香颤抖不休,继续吞食。
千墨离手抓着师尊卷发,稍微往上提了提,金来香头也跟着起来一点,很快他又重重往下一按,直接捅进嗓子眼深处。
金来香抖个不停,嘴里发出呜咽,千墨离又把他头按下去,喉咙眼彻底被撑开,石楠花味充斥鼻腔。
如此反复数次,像是惩罚般举动,千墨离急促的低喘,看着师尊眼泪滑落,却没有停下来。
良久,千墨离捧起金来香的脸,抚摸金来香鬓边潮湿的发丝,看着师尊嘴中白色液体全部都吞下去,低声道:“师尊,好吃吗?”
金来香脸颊通红,眼眶湿润,嘴里满满的徒儿味道令他心醉,他看着千墨离,哭了出声:“徒儿,原谅为师,好吗?为师知错,我们不要再分手了,能不能回到当初?”
“师尊,好吃吗?”千墨离没有理会金来香,再次问道。
金来香眼睫微颤,眼眶更湿了,心跳剧烈。
“好、好吃。”
“好吃,那就再吃一次。”
又是闷哼一声,千墨离按压着金来香的头。
结束后,金来香立即倒在地上,大汗淋漓,胸口不规律的起伏,眼睛迷离。
千墨离穿戴整齐,坐在师尊旁边,伸手擦拭金来香额间细密的汗珠。
金来香抓住千墨离手指,放在唇边亲吻,目光痴缠,眼神专注的凝视着千墨离,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他的衣裳仍是凌乱不堪,露出一字锁骨和白皙瑞雪的胸膛。
千墨离眼神暗了暗,看着师尊亲吻他手指骨,又轻咬了咬手指肉,像极了在勾引和挑逗。
“徒儿,为师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千墨离沉默了,只是用另一边手指温柔至极的抚摸师尊脸庞。
得不到徒儿的回应,金来香害怕了,哀求道:“徒儿,不要抛弃为师,好不好?”
千墨离没有说话,缓缓阖眼,掩盖眼底深处闪烁的暗涌和挣扎。
见徒儿没吭声,金来香心里更加慌了,起身抱紧千墨离脖颈,带着哭腔说道:“徒儿,不要抛弃师尊,好吗?
“徒儿……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