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开始, 镇上的外地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都是来旅游的。
藏冬难得满客,黎婧、小丁她们自然不能再和年初一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玩,每天窝在店里忙得长吁短叹。
纪砚清、翟忍冬和江闻则每天不是在去景点的路上, 就是在景点里逛。景点有些是张成茂的宣传册里推荐的, 有些是翟忍冬个人觉得对纪砚清编舞有帮助的。她们三个人一路同行, 翟忍冬和江闻换着开车, 纪砚清坐在副驾奋笔疾书, 把脑子里想到的画面一一记录下来。有时候赶不上回去,她们就幕天席地,睡在帐篷里, 听着山风,说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今天难得提前返程。
经过山羊岭的时候, 纪砚清忽然心血来潮, 说去河边待一会儿——这是她到这里后,来的第一个地方, 意义多少有点特别。
翟忍冬闻言,直接打方向盘往过开。
二比一, 江闻就算快累死了,又能说什么?
江闻有气无力地靠在后排。
看到一辆车从旁边经过,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 说:“翟老板, 你们这儿是真火了, 这么晚还有车在路上晃。”
翟忍冬扫了眼后视镜,是本地牌照, 不是游客。
翟忍冬把车停在了河边。
河面上,江闻靠在椅子里, 看着好像不知道“疲惫”两个字怎么写的翟忍冬在捡柴生火。纪砚清在江闻旁边坐着,戴着帽子、口罩,脖子里堆着翟忍冬的围巾,身上还盖了厚厚一条毛毯。江闻怎么看怎么羡慕,扭头看到她晕晕欲睡的模样,江闻目光一顿,挤兑的话没有出口。
她这段时间又动脑子又动脚,累得够呛,但又不愿意从薄薄几页宣传册里去找灵感,太表面了。她的责任心应该是天生的,外界因素扭曲过她的处境,但没有动摇她的根本。
很快,火生起来,山风吹着火舌,烧得很快。
翟忍冬走到纪砚清旁边叫她:“纪老师?纪老师……”
叫到第三声,纪砚清才困倦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火光在翟忍冬侧身跳,把她不爱笑的脸都烧红了。
纪砚清一时没忍住,凑过去吻她,比冰面上呼呼的大火还要热烈。
江闻打开相机拍了几张,起身走到远处,把空间留给她们。
她们大大方方地接受。
过了差不多三四分钟,让人沸腾的深吻才慢慢结束。
翟忍冬单膝跪在冰面上,手扶着纪砚清的腿。纪砚清倾身趴在她肩上,喘得有些急。
“呵。”
纪砚清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靠回椅子里,看着山羊岭下不见尽头的冻河说:“刚来这儿的时候我很暴躁。”
正在往过走的江闻步子微顿。
纪砚清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看向前方赤红的火堆:“整个人很空,身体里有种无所适从的烦躁,一点就炸。”
应该还有愤怒得不到发泄的压抑。
重到什么程度呢?
火车开过来了,她一点也不想躲。
其实至今她都不知道自己那秒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是身体连同脑子都已经冻麻了,想不起来要躲,可能是极端的空茫在某个瞬间滋生的强大负面情绪把她困住了,根本不想躲,可能……
纪砚清望着蹲在火堆边加柴的翟忍冬,拢了拢毯子。
可能,她当时仅仅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人对自己是真心的事实。
纪砚清抬手摸了摸胸口。
有点酸。
刚开始那会儿,她真把这位老板欺负惨了。
现在因为有她,她目标明确,动力十足。
纪砚清嘴角迅速勾起,掀开毯子说:“我给你们跳舞。”
江闻:“不行!”
江闻的话脱口而出。
刚一说完,她就察觉到了纪砚清投过来的视线,“为什么不行?”
江闻:“冰面上站都站不稳,怎么跳舞?万一摔了,脚扭了,你十天半个月估计都不能动。”
纪砚清挑了挑眉,伸手扯下帽子:“能不能跳,你可以问问翟老板。”
江闻立刻看向翟忍冬,目光很沉。
翟忍冬却只是低头拨着火,说:“能跳。”
说话间,纪砚清已经把身上多余的东西扔在椅子上,去热身了。
对翟忍冬,她笃定又默契。
江闻快步走到翟忍冬旁边,压着声说:“这十来天,她全在路上,体力消耗有多大,你不知道?冰面上跳舞难度有多高,你不清楚?还是你看不到这里的风有多大,温度有多低?”
翟忍冬把手里的干柴扔进火堆里,站起来说:“知道,清楚,看得到。”
“那你还让她跳?”
“她想跳。”
“想跳你就让她跳?”
“是。”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现在很开心。”
翟忍冬不假思索的话让江闻无言以对,她默了默,把初一那晚欲言又止的话说了出来:“马上立春了。”
翟忍冬:“我知道。”
“她得回去。”
“我知道。”
话落,翟忍冬绕过江闻去拿相机,换上一张新卡,拍纪砚清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纪砚清今晚跳的是她为张成茂那台歌舞剧排的第三幕,相较于第一幕情绪的递进和爆发,这一幕从头到尾都是热情的,热烈的,质朴的,原生态的,情绪始终高昂。
江闻看着,紧攥的手没有一秒松开。
终于结束,翟忍冬把相机放回到椅子上,拿着围巾、帽子那一堆去找纪砚清。
江闻无意识偏头看了眼……
相机背带变形了。
可见攥着它的人刚刚使了多大力气。
神色表情,走路姿势为什么还是那么不紧不慢?
哦,忘了。
那个人是那种事儿越大越冷静的人。
翟忍冬走到纪砚清面前,帮她围围巾。
纪砚清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吐出口气,说:“过个年感觉一下子过老了,体力越来越差。”
这会儿的风跟鬼哭一样,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快炸了一样。
翟忍冬说:“太累了而已。”
纪砚清想想也是,由着翟忍冬帮她把帽子戴好了说:“等歌舞剧的事忙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翟忍冬:“什么好消息。”
纪砚清:“到时候就知道了。”
纪砚清说完就准备走,手却忽然被翟忍冬握住。
纪砚清回头。
翟忍冬黑色的瞳孔静得让人无法忽视。
纪砚清抬手戳她睫毛:“别这么看我。”
太乖了。
她不忍心拒绝。
翟忍冬却是一动不动。
纪砚清无奈:“就不能为下个新年保留一点神秘感?”
翟忍冬:“新年不需要神秘感。”
总结、计划,新年全都是透明的。
纪砚清被盯得没了脾气,妥协道:“好消息是:我不会回去,我想留在这里,一直和你谈恋爱,一直给你跳舞。”
纪砚清笑了声,有些支撑不住似得靠在翟忍冬身上说:“刚来那会儿确实觉得跳累了,跳不动了,也……”
纪砚清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有一点客观原因——一行干得久了,多少都会有出现点小毛病。”
翟忍冬握着纪砚清的手收紧。
纪砚清安抚般蹭了蹭她的脸颊,笑道:“放心,能克服,就是需要一点时间,受一点罪。”
她从一开始就计划在春天去处理这个小毛病。
不严重,但即使处理得漂亮干净也会影响她的状态,要想恢复到巅峰,她需要把之前那种看不到头苦再吃一遍。
太恐怖了。
她在对舞蹈还没有百分百的坚定之前,不觉得自己能做到,也不想做,所以她在张成茂找上门时拒绝了他,所以不管翟忍冬问几次,她都说不想再跳。
现在不一样了。
纪砚清说:“有你,我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翟忍冬嘴唇动了动,片刻,说:“嗯。”
纪砚清:“具体以什么方式留下,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到时你帮我想想?”
翟忍冬:“好。”
纪砚清轻笑一声,离开翟忍冬:“我会留下,留在你边,这么好一个好消息,你就不能表现得激动点?”
翟忍冬看了纪砚清两秒,握着她的下巴吻上去,又重又深,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以及鲜少有的主动,每一样都让纪砚清爱极了,立刻搂住她的脖子热情回应。
这一秒,山风再狂,也吹不冷她們對對方強烈的渴望。澎湃的YU望在她們身體裏爆發,一路堆砌。閣樓的門甫一關上,她們就又吻到一起,有關性有關愛,直抒胸臆。紀硯清只能勉強擠出一個間隙说:“洗澡。”
翟忍冬深入在紀硯清口中的舌頓了頓,重重吮吻著她的。很久,才一点点退离开说:“你先去。”
纪砚清:“如果我说想和你一起呢?”
翟忍冬拉她进了卫生间。
半小时后出来,纪砚清一身的痛快,眼皮都好像是软的,抬了好几次才勉强抬起来一点,看到翟忍冬在翻药箱。过会儿端着水,手心里有一片药,坐在床边说:“吃了。”
纪砚清:“什么药?”
翟忍冬:“预防发烧的。你今晚跳舞出汗了。”
好像是。
纪砚清要了翟忍冬一只手,被她拉着坐起来,看着她手心里的药片说:“这回不二话不说,直接摁住打针了?”
翟忍冬一顿,想起很久之前的那晚,说:“也不是不可以。”
纪砚清轻斥:“下手那么狠,我疼了整整三天,你知不知道?”
翟忍冬:“不知道。”
嗯??
纪砚清危险地眯眼。
翟忍冬:“你没说。”
那时候她们什么关系,她说这种话还要不要面子了?
现在么……
她的报复心忽然起来了。
纪砚清不露声色地吃了药,在翟忍冬起身要去放杯子那秒,猛地把她拉回來摁在床上,说:“大老板,你最能忍是不是?”
翟忍冬目光微动。
纪砚清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吻她下颌:“今晚我們一起數數你的極限在第幾次。”
纪砚清照著小丁畫裏畫的,將翟忍冬的手和同側的腳綁在一起,讓她失去行動力,接著松花色發帶蒙眼,讓她失去判斷力。
之后,一切陷入长久的安静。
某一刻,猝不及防的吻落在下方,翟忍冬抿緊了唇,看到明明是月光卻迅猛如野獸,處於戰鬥狀態,一秒也不肯松懈。她被步步緊逼,一腳踏空跌入寂靜小溪,漂泊著,漸漸湍急,漸漸有了水鳴,又在即將匯入大河,戛然而止。
纪砚清说:“一。”
然后輕舟入水,槳在深處撩撥,有時停頓,有時在一個方位反復,沒有規律,不得而見,於是無法掌控的失控很快就到了“二,三……五,六……”,和“一”一样,只精準無誤地停於藕花深處,不入廣闊長河,即便那裏有大地和水的歌謠,美景逼人而來。
無限逼近,無法觸及,又無限循環。
大地開始微微震動。
紀硯清解了捆縛她的繩索,轉而用手去安撫,從緊繃的腰腹到柔軟的胸脯到幹澀的喉嚨,用力鎖住她想擡起來的手腕,再變換節奏,輕輕地往她血氣滿溢的脖子裏吹一口氣,说:“大老板,还不哭啊,十三了。”
……
十一点。
纪砚清侧身在翟忍冬旁边,沉沉睡了过去。
翟忍冬靠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儿,发软的脚踩在地板上,弯腰从九斗柜最下层拿出电脑——待机模式,电源甫一按下,屏幕就亮了起来。
翟忍冬滑动触摸板,打开了最小化的文件。
————
翌日,纪砚清忽然一阵心慌,从睡梦里惊醒。她皱着眉睁开眼睛,没看到旁边有人,倒是卫生间里的灯亮着。
纪砚清抿唇缓了几秒呼吸,披着衣服坐起来。
视线扫过床尾,纪砚清顿了顿。
电源适配器?
纪砚清伸手够过来看了眼。
电脑上的,还很热,证明用电脑的人不止用了一两分钟。
卫生间里传来脚步声。
下一秒,翟忍冬从卫生间里出来。
看到纪砚清手里的电源,她步子一顿,听见纪砚清说:“你眼睛怎么回事?”
这个话题和翟忍冬脑子里想的截然不同。
她以为纪砚清要问电源——刚才有几分钟,她的眼睛疼得看不清,忘了把电源收起来。
之前,她和纪砚清说没有电脑。
没电脑,哪儿来的电源。
翟忍冬的视线从纪砚清手上挪开,对上她:“有点疼。”
纪砚清:“疼你还看电脑?”
纪砚清冷着脸掀开被子,去拿九斗柜上的眼药水:“还不过来。”
翟忍冬走到床边坐下。
纪砚清火大地把她按倒在自己腿上,拧开眼药水,帮她滴。
滴了两遍。
最后按摩在翟忍冬眼周,动作很轻柔,话是一点都不客气:“不是没电脑?我就该把你这张嘴缝了。”
翟忍冬没作声。
纪砚清说:“看了多久?”
翟忍冬:“没多久。”
纪砚清冷哼:“不能看就别看,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翟忍冬:“黎婧催16年的计划。”
纪砚清惊讶:“你们还有计划?我还以为就一个草台班子,撑到哪天是哪天。”
翟忍冬:“以前是。今年多了个陈格。”
纪砚清明白了——陈格是学酒店管理的,还在五星酒店工作过,就翟忍冬她们这种懒散的工作,以及服务态度,放陈格手下估计活不过一天。
纪砚清轻提膝盖晃了下翟忍冬的脑袋,问:“眼睛怎么样了?”
翟忍冬:“差不多。”
纪砚清又揉了一会儿才让她起来,边往卫生间走边说:“饭店老板娘女儿过世的地方这里远不远?”
翟忍冬:“开车两个小时。”
还行。
纪砚清说:“今天我想去那儿看看。既然是城市印象,她的故事就该被大家知道。”
翟忍冬起身:“我让刘姐提前准备午饭。”
今天照旧是三个人一起出发。
江闻心情不错,在车里放了歌,说:“立案了,邱明德很快就会收到法院传票。”
纪砚清:“小邱那儿准备好了?”
江闻:“放心,那姑娘急躁是急躁,正事上没问题。”
纪砚清:“这是自然,也不看看跟谁长大的。”
江闻:“跟谁?”
纪砚清嘴角一动,江闻就知道了,立刻说:“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唉,翟老板,接下来怎么开?”江闻毫无技巧地岔开话题。
翟忍冬抬起眼皮:“前面还有别的路?”
江闻:“没有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悬崖边,再往前是只有够一人通过的绝壁。
翟忍冬说:“往前七年,这条路上没安全绳,走过去了是命大,走不过去天意。阿嘉出事后,县政府才拨款加了安全绳。”
一条沿山壁钉着的铁链,想过路的人带根绳子穿过铁链,另一头绑在身上,就算是安全绳。
纪砚清神色严肃地站在崖边,看着紧挨山壁那一条窄窄的路,无法想象当时已经怀孕的阿嘉是怎么走上去的。她只是站在七年后,有了安全绳的崖边看一看,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好像风稍微大一点,就能将那条路上的人吹入悬崖。
翟忍冬提着一瓶白酒和一捆登山绳说:“我去帮友红姐看看阿嘉。”
纪砚清:“你要上去?”
翟忍冬:“嗯。”
纪砚清:“我也去。”
江闻:“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
她来这里快二十天了,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里孤独又强韧的生命力。
翟忍冬没拒绝,从后备箱里又找了两条短点的安全绳给两人系上,在前面带路。
翟忍冬提醒:“不要同时松开两个扣。”
纪砚清和江闻异口同声:“明白。”
翟忍冬提着酒走了上去。
纪砚清紧随其后。
踏上去的第一感觉是晕,很快心脏跳了起来,四肢却因为曝露在野风里,迅速失去温度,变得麻木,紧贴山体的脊背就更不用说。
纪砚清用力闭上眼睛缓解冰了带来的僵硬,一晃神,贴着山壁的手被翟忍冬握住。
她的手还很热。
翟忍冬说:“走不了,我们就回头。”
纪砚清不假思索:“不回头。”
回头就和冰川一样,只能跳出来糊弄外行的皮毛,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只有真正感受过,她才能完整、真实地向下一个人传达这里的惊险恐怖,让他们从中感受阿嘉的勇敢无畏。
那才是舞蹈的意义。
纪砚清睁开眼睛说:“走。”
翟忍冬看她一秒,松开了手:“山那边住得很分散,没有固定的医疗点,只能村医熟记每一个患者的情况,定期巡诊,送药。”
翟忍冬的话分散了纪砚清的紧张情绪,她的心跳逐渐变得规律,问:“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呢?”
翟忍冬:“找地方给诊所打电话,那儿24小时有人值班。”
“阿嘉就是遇到的突发情况?”
“嗯。”
翟忍冬看着脚下被冰雪覆盖的深谷,说:“正常情况下,产妇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就会住到诊所。阿嘉负责的那个还有一个月,出门摔了。”
纪砚清心口发凉:“她最后怎么样了?”
她的医生没能过去,她还能靠谁?
翟忍冬说:“别的医生去了。”
纪砚清错愕:“在明知道已经有人出事的情况下,还有人敢去?”
翟忍冬:“不去就是两条人命。”
纪砚清一愣,胸腔里爆发了前所未有敬畏、震撼和感动。
和与国际接轨的大都市比起来,这里的人、事也许微末如尘,但设身处地去理解他们,认识他们之后,她看到了平凡的伟大。
翟忍冬说:“到了。”
纪砚清停下脚步看过去。
翟忍冬站的地方和她们一路走过的并没有任何差别,可它就是吞噬过一条人命。
也许是很多条。
翟忍冬把酒倒在瓶盖里,洒向深谷。
这里的风很大,薄薄一杯酒并不能落到它想落到的地方,但随风飞散未尝不是自然赋予亡灵的自由、豁达。
纪砚清脑子里忽然有了这一幕舞剧清晰完整的画面,她快速对翟忍冬说:“我知道怎么跳了!”
她必须马上回去把脑子里的东西记录下来。
这一秒,纪砚清彻底忘了来时的恐惧,对翟忍冬说了句“帮我感谢阿嘉”,立即和走在最后的江闻交换位置,往回折。
她对跳舞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渴望,坐上车,拿到纸笔那秒,她整个人都在抖,但丝毫不影响她正如井喷的灵感。
纪砚清全身心投入创作,对外界的风沙飞雪置若罔闻。
旁边忽然停下一辆本地牌照的车,下来一个步子不稳的人的时候,她没看见。
那个人走过来拉开她的车门,狂风卷着雪花涌进来的时候,她依然只是低着头奋笔疾书,没有任何反应。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高,雪一落到纸上就化了,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纪砚清下笔快而重,不经意从圆点上经过划破了纸。
她一顿,意识到什么,抬起了头。
中风了的纪远林头歪向左肩,嘴角挂着让人作呕的口水,磕磕绊绊地说:“别,怕,爸知,知道你累了,以,后不,不逼你跳,跳舞。爸带你,你去个,好,地方,我们重,重新,开始。”
纪砚清目光冰冻,冷冷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好重新开始的。”
纪远林:“有,有……”
纪砚清蹙眉,看到纪远林还正常的右手里拿着一块湿淋淋的布,风一吹,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冲入纪砚清鼻腔,还有一点甜。
纪砚清猛地捏紧笔,一胳膊抡向纪远林。
纪砚清坐着,还是在车里,姿势空间全部受限,轻而易举就被纪远林抓住,用抖动的身体压在车门上,同时,湿布死死捂住了纪砚清的口鼻。
眩晕感席卷而来,眨眼纪砚清就失去了意识。
不远处,江闻和纪砚清已经折回来,正在拆安全绳。
骤然听到轰隆的油门声,两人同时一顿,往过看。
她们过来开的是纪砚清的车,这会儿旁边又停了一辆,和昨晚江闻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
江闻心蓦地一坠,看到纪砚清的车笔直地朝她们冲过来。
江闻第一反应是躲。
翟忍冬步子一动,迎着车子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