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吻带着限定的慵懒味道, 不激烈,不深入,却意外得长。两人分开的时候,唇线都已经被吮得有些模糊, 暧昧的红晕出去, 鼻息交错, 一缕一缕催烧着车里的空气, 只是可惜, 她们现在还在大街上,即使周围空无一人,也不能肆意妄为。
纪砚清坐回去缓了一会儿, 问:“等会儿有没有别的事?”
翟忍冬说:“没有。”
声音里透着哑,像事后, 说起话来完全不收着。
纪砚清转头:“不想24小时之内被睡三次就克制点。”
翟忍冬闭着眼睛顿了两秒, 微微张口,一声真正的事后音完全发出来之前被纪砚清伸手捂住:“你是真不知道‘服软’两个字怎么写是吧?”
翟忍冬纠正:“不是不知道怎么写, 是没连在一起写过。”
纪砚清拇指往旁边一侧,左右并行捏了两下翟忍冬的腮帮子:“也就嘴厉害点, 真关了门,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
“唉, 我说你之前怎么想的?”纪砚清突然好奇。
翟忍冬:“什么怎么想的?”
纪砚清:“别装傻。”
翟忍冬整个接吻过程都装在口袋里没出来的手搓了一下, 拇指压着食指关节, 想起早前那晚被纪砚清砸在地上的手腕, 说:“你不喜欢被人动。”
纪砚清一愣,再次捏住翟忍冬的腮帮子, 看她的嘴被动嘟起和冷淡长相截然不同的幅度:“的确有点排斥,个性原因, 长期以来被人捧着的原因,应该也和对象是谁有关。”
翟忍冬淡淡的:“嗯。”
纪砚清把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你不一样,所以你下次可以试试。”
翟忍冬:“我怎么不一样?”
纪砚清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她整了整,说:“你让我有冲动,也让我心动。”
翟忍冬和她对视着,有那么一两秒没有呼吸:“你在说情话?”
纪砚清微怔,大方道:“你说是就是。”
大家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也都是聪明人,有些东西明知道藏不住就不必浪费那个功夫。
翟忍冬生理性吞咽了一口,视线从纪砚清包上扫过:“之前微信里,我说你以前没人动过,你说以后也不会有人动。”
纪砚清:“气话,被你气的,你好好想想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
大概病急乱投医的蠢事。
翟忍冬偏了一下头,把脸从纪砚清手里解救出来,淡定地说:“我现在觉得‘懒得动’是个好词,躺着都有人伺候。”
纪砚清轻嗤:“哪天受不了了,别求我停。”
纪砚清坐回去换挡:“没事干的话,陪我去加个油,后天去县城油不够。”
翟忍冬应了声,按键把座位调了个更舒服的角度躺着。
纪砚清无语:“大老板,你是第一个敢用我,还用得这么明目张胆,心安理得的人。”
大老板把围巾摊开盖在身上,嗓音低哑地说:“也是最后一个。”
纪砚清挑挑眉,觉得这话说得恰到好处。
————
去县城当天,纪砚清和翟忍冬五点半就去接了阿旺,一路上安全为主,车速压得比较慢,前前后后花了三小时才终于赶到剧院。
此时的排练厅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来参加选拔的。
纪砚清简单叮嘱阿旺几句,就让她去热身拉伸,和翟忍冬过来礼堂,找了个地方坐着等开始——待会儿的选拔在礼堂进行。
等待过程中,纪砚清身侧忽然压下来一片阴影。
纪砚清抬头。
这次省台春晚的总导演白林一脸激动地说:“纪老师,竟然真的是您!我还以为认错了,一直不敢过来打招呼!您怎么会在这儿?!”
纪砚清今年的巡演有到过这个镇子所属的市,白林是省歌剧舞剧院的青年导演,纪砚清和她打过几天交道。
纪砚清起身和白林握手:“随便走走。”
白林:“随便走走就能到这儿可见缘分!您今天务必做我们的评委!”
纪砚清:“我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在这儿,再者,我今天是陪朋友的妹妹过来的,真要去当评委,还把她选上了,有人会说你们的选拔不公平。”
白林失望,但也理解,很快调整好表情问:“您说的朋友的妹妹是哪位?”
纪砚清:“说了影响你们打分。等她真选上了,再介绍给你。”
白林笑了:“果然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纪老师。”
白林说:“行,那您先坐着,结束之后一定卖我个面子,让我请您吃饭。您之前的几场演出给我们市文旅创了不少收,一直没机会好好感谢您。”
纪砚清稍犹豫,说:“白导破费了。”
白林:“能请到您是我的荣幸。”
马上到九点,白林简短地和纪砚清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
纪砚清伸手去压自动回弹椅。
压了个空。
纪砚清回头。
翟忍冬和在藏冬炉边一样,没什么形象的伸着腿靠在椅子里,一手装在口袋,一手压着她的椅子。
纪砚清不是第一次被人伺候得这么到位,但莫名地,这位老板看似随手一拨,连半分视线都没往里添的冷淡让她心一软,看了那只手很久,才在她抬一下食指又点回去时恍然回神,捋着裤腿坐下。
同时,翟忍冬收回手。
纪砚清侧身靠向她:“以前没少给人压椅子吧。”
翟忍冬:“第一次。”
纪砚清:“第一次手法这么娴熟?”
翟忍冬:“天生领悟力强。”
说完,翟忍冬坐起来脱外套。她的头发松松散散地绑着,外套脱掉之后露出整个脖颈,清瘦流畅,浑然天成。
翟忍冬把外套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弯腰去系鞋带。这个动作要低头,棘突更高的某一节颈椎就有了明显的骨性突出感。
纪砚清低下头,吻在翟忍冬那块骨头上。
翟忍冬系鞋带的动作顿住。
纪砚清低声重复她刚才的话:“天生领悟力强,忽然发现还可以吻一个人这里。”
……
电视台的选拔分组进行。
如纪砚清先前所料,有命题作文,也有临场发挥。
阿旺在第五组,音乐放出来的第一秒,纪砚清笑了声,侧身对翟忍冬说:“老板,请你喝东西,赏不赏脸?”
翟忍冬看了眼台上脱胎换骨一样充满自信的阿旺,淡声:“赏。”
两人从后门出来,纪砚清放开声音问翟忍冬:“想喝什么?”
翟忍冬:“随便。”
纪砚清斜她一眼:“多少近点地主之谊吧,大老板。”
翟忍冬:“不是你请?”
纪砚清:“是我请,但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请哪里,现在在合理求助女朋友。”
翟忍冬默了默,说:“剧院旁边有家甜茶馆。”
翟忍冬下一步迈得大,伸手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挡在旁边,纪砚清和她擦肩而过往出走的时候看到她耳根微微泛红。
纪砚清舌尖在上颚顶了一下,忽然也觉得“女朋友”几个有点生疏拗口。她和骆绪之间从来都只叫纪老师、骆总或骆绪,没什么亲昵爱称。
纪砚清站在台阶上等翟忍冬过来了,说:“大老板,陪我练习练习。”
翟忍冬:“练习什么?”
纪砚清:“说‘你是我女朋友’。”
翟忍冬:“……”
翟忍冬一身冷淡地走下台阶,往茶馆走,半个字也没给纪砚清留。
纪砚清看她半天才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还35,15的小姑娘都没这么能害羞。”
纪砚清提步跟上。
甜茶馆离剧院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老板是个看起来很精干的本地女人。
翟忍冬似乎和她认识,一进门两人就熟稔地聊了起来。说的本地话,纪砚清听不懂,站了一会儿,她走到旁边去看独具地域文化特色的壁画。
不久,老板叫人过来招呼翟忍冬。
翟忍冬和来人说:“等一下。”
来人:“唉,好的!”
翟忍冬侧一步,叫了声看壁画看得正投入的纪砚清:“纪老师。”
翟忍冬和纪砚清说话很少带主语,纪砚清闻声稍顿,才回头看她:“怎么了?”
翟忍冬收回视线,对老板娘说:“她是我女朋友。”
纪砚清眸光动了一下,心跳忽然有了声音,视线里,老板娘和年轻的服务生似乎都在和她招呼,她却好像只能看得到翟忍冬,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语气也一样干脆利索:“一楼还是二楼?”
纪砚清一时没有回答,好一会儿了,转头看了眼一楼的情况,说:“二楼。”
两人被服务员领着上楼。
纪砚清挑了靠窗的一桌坐下,翟忍冬在她对面。
片刻,纪砚清在桌下踢了脚看着外面的翟忍冬。
翟忍冬转头看向纪砚清,后者说:“坐过来。”
这边都是带靠背的双人长木椅,过去倒是能坐下……
翟忍冬起身坐过去。
纪砚清长腿交叠,身子一侧,靠在了翟忍冬肩上,“刚在楼下,你不经同意就把我名声坏了,我只能勉为其难接受新身份,现在合理享用。”
今天没雪,窗边阳光正好,落在纪砚清顺滑的发丝上形成大片光晕,刺得翟忍冬眼睛疼。
翟忍冬闭了一下,又垂眼看过去,“你不担心阿旺?”
纪砚清:“那只曲子我陪她练过,她闭着眼睛都能跳好。”
翟忍冬淡淡地“嗯”了声。
纪砚清轻笑:“她命里该有转机。”
纪砚清原本想说“她命里有你,就该有这个转机”,话到嘴边突然觉得矫情。
阿旺有翟忍冬这话,她已经想过、说过不止一次,反复提没什么意思,只会显得她缺。
服务员提了壶甜茶上来,翻开两只玻璃杯,一人一杯。
纪砚清就着靠在翟忍冬肩上的姿势喝了口。
茶味很浓厚,但太甜了,不适合她。
纪砚清兴致缺缺地放下杯子,看着高远的天空出神。
不久困意来袭,纪砚清靠在翟忍冬肩上的头点了一下。翟忍冬抬手,手腕抵着她的额头。
纪砚清很快睡了过去。
可能是天边光暖的缘故,她梦到的小时候大变模样。
她每天不再是天亮之前出门,天黑之前回家,一整天见不到太阳,她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休息,只是坐着不动就好像非常开心。
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每天定时定点接她下课,风雨无阻陪她参加比赛。那个女孩子没骑摩托车,也不爱说话,就是和她走在一起,四季如一日。
于是,梦里那个年幼的纪砚清岁月静好,窗边这个连省台春晚总导演都要恭维的纪砚清被眼泪打湿了眼眶。
翟忍冬已经抬了快两个小时的手蜷了一下,移下来,用手背挡着她的眼睛。
————
电视台的选拔结束是在十二点,阿旺第一时间给翟忍冬打了电话:“阿姐,我选上了!第一名!”
翟忍冬低声:“恭喜。”
阿旺欢欣雀跃,不停地在和翟忍冬说细节。
二楼寂静,衬得她的声音突兀。
翟忍冬想打断,出声之前,还抬着的手被纪砚清拉下来,说:“去剧院。”
翟忍冬看了眼神色如常的纪砚清,对阿旺说:“我和纪老师现在过去。”
阿旺:“嗯!我等你们!”
翟忍冬把手机装回口袋,准备起身。
纪砚清拉了她一把,等她看向自己了,挑着眉说:“大老板,我刚才做了个梦。”
翟忍冬:“梦到了什么?”
纪砚清:“梦到我们小时候见过。”
翟忍冬很轻地抿了一下嘴唇,问:“在哪儿?”
纪砚清说:“我学跳舞的地方。”
翟忍冬和她对视片刻,说:“我对跳舞一窍不通,不可能去那儿。”
纪砚清气笑:“你会不会抓重点?”
翟忍冬说:“不会。”
纪砚清冷哼一声,催她起来。
纪砚清和翟忍冬回到剧院的时候,被选上的人正在签合同,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两人便在后门口坐着等。
吵嚷之间,纪砚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顺手拿出来看。
“我接个电话。”纪砚清说。
话落,纪砚清起身离开。
翟忍冬看到她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顿了一下,拿起来往出走。
纪砚清果然来了外面:“什么事?”
骆绪说:“你去西北了?”
纪砚清蹙眉:“你怎么知道?”
骆绪:“白林说的。”
纪砚清就知道藏不住。
今天是骆绪,明天会有更多人,她在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所有关注她的人知道。
纪砚清心生烦躁:“找我什么事?”
骆绪说:“白林选上的人里有没有你带过去的那个?”
“你想做什么?”
“签给我。”
纪砚清冷脸:“你什么意思?”
骆绪:“用最快的速度让她成名,你知道我擅长这个。”
纪砚清:“我也知道你反感关系户。现在怎么回事?底线不要了,规矩不要了?骆绪,别告诉我,你后悔了,想吃回头草。”
骆绪说:“你在帮她,我欠你。”
“你想还我?这一点够?”
“你想要什么?”
纪砚清不假思索:“我要你离我远一点。”
纪砚清话一说完就准备挂电话,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她迅速转头看过去,莫名有种出轨被抓的心虚。
第一次被这位老板听到“骆绪”,她们针锋相对了不知道多久;第二次,这位老板直接跑去冰川。
纪砚清真怕了她了,完全不想有第三次。
纪砚清忖了忖,打开免提,叫了声已经拿着衣服走过来的人:“大老板。”
翟忍冬看她一眼,没吭声。
纪砚清故意:“不像上次一样给我穿上?”
翟忍冬和她戏谑的目光对视半刻,抖开衣服走到身后。
纪砚清微微侧身,伸了一只手进去。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你在和谁说话?”
纪砚清:“我现任。”
骆绪静了有两三秒才说:“你喜欢她?”
纪砚清笑了:“不喜欢能跟她在一起?”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刚在一起。”
纪砚清说完,短暂停顿,补了一句:“打算一直在一起。”
电话那头彻底陷入安静。
纪砚清看了眼,点击挂断,把手机递给翟忍冬,去穿另一只袖子。
“大老板,之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纪砚清突然说。
翟忍冬:“什么问题?”
纪砚清转身,直视着翟忍冬的眼睛:“你是只想跟我有一夜.情,走一段路,还是想跟我一辈子?”
刚刚和骆绪说到“一直在一起”的时候,纪砚清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她已经从翟忍冬的行动里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次。
翟忍冬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的惊喜太猝不及防,她表面冷静,脑子里其实翻江倒海,想不了太多事。
翟忍冬回视着纪砚清,她身上有正午的阳光。
翟忍冬看着那片阳光说:“哪天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了,我就不和你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