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贼浑浊的眼珠死盯着纪砚清,粗噶阴沉的笑声从喉咙里传出来那秒,嘴咧出诡异的幅度:“那就乖乖把菜单捡起来,让我重新点。”

  纪砚清手拢披肩,泛着光的墨色长发用根老银簪别在脑后,一身的矜贵:“菜单上的东西都没有了。”

  贼:“没有了,他们在吃什么?!”

  贼一抬手,指向就近那桌,吓得前一秒还在看热闹的三个男人,下一秒跟得了帕金森似得,双手狂抖,筷子噼里啪啦桌上弹一下,地上弹一下。

  纪砚清闻声视线不移,对黎婧说:“给客人重新拿双筷子。”

  黎婧都要疯了,哪儿还顾得上筷子!扭头看见纪砚清清风泰山一样的脸,她咬咬牙,用眼神示意小丁去。

  小丁忙不迭出来。

  纪砚清说:“看看客人的菜凉没凉,凉了的话通知厨房再做一份。”

  黎婧:“???”

  刚不是还说菜单上的东西都没了???

  这么挑衅,不要命了!

  额……

  哪次她们老板收拾找事的也这德性。

  黎婧提着心肝子,突然感觉尿意奔涌。

  桌边,贼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纪砚清像是没看见,不慌不忙地抚平了披肩上的一处褶皱,才恍然大悟般看向贼说:“他们吃的最后一份。”

  贼暴怒而起:“你他妈耍我呢?!”

  黎婧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扯纪砚清的袖子:“纪小姐,算了吧。”

  纪砚清不为所动,开口的瞬间目光骤沉:“耍你怎么了?”

  贼塞满污垢的指甲划过桌面站起来,那只手摸向后腰。他冻裂的嘴唇对着纪砚清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黎婧见此心一跳,回忆他的口型:要,你,的,命。

  “纪小姐!”

  “哐当!!!”

  火钳子撞过炉上的铁桌,猛抽贼的膝盖和手腕。

  贼立时尖叫着往后退,一楼踢里哐啷一阵响,长凳、桌子被撞得移了位。

  所有人都僵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纪砚清和她手里的火钳子。

  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物。

  纪砚清像是新奇,目光专注地盯看着火钳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反复几次后垂在身侧,抬头看向蜷缩在地上,表情扭曲的贼。

  “想好了再把腰里别的东西往出拿。”

  纪砚清的表情和她声音一模一样,比山羊岭下能开车的冻河还冷。

  黎婧猛一抖,死瞪着脸上青筋暴起的贼。

  我艹艹艹艹!

  他腰里别的是把刀!

  黎婧这回真疯了,伸手就要去拉纪砚清,后者却跟不怕死似得往前走了两步,用火钳子怼着贼的脖子。

  “听没听过一句话,‘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纪砚清手下用力,强令抱着手腕打抖的贼转向自己。

  她刚才抽的,是翟忍冬连抽过两鞭的那只手腕。

  现在旧伤未愈,雪上加霜。

  硬质金属和软皮绳能达到的又有本质区别,再加上她那把能把翟老板打到张嘴的手劲儿,贼的手腕不断,她名字倒过来写。

  纪砚清冷眼俯视贼片刻,突然笑了一声,随手把火钳子扔回桶里,一边垂眸整理自己的披肩,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现在就一只手,可我这里有一整条命,要试试吗?”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狠的话,杀伤力不要太强。

  黎婧听得浑身一抖,冷汗直往出涌。

  贼已经疼得眼球突出,面目可怖。他挣扎着爬起来,嘴角一动,脸上露出阴森狰狞的笑:“美女,你暂时不会离开这个镇吧?”

  突变的态度让纪砚清眼神微凉,没有说话。

  黎婧则是有样学样,立刻抄起火钳子,浑身警惕。

  贼没有去摸后腰的刀,而是往前纪砚清跟前凑了一点,身上散发着阵阵酸臭:“那我们就,后会有期。”

  话落,贼裹着肮脏的棉衣离开客栈。

  郭大姐立刻过去关门。

  黎婧抬手一抹脑门,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后怕地说:“我刚真怕他突然拔刀。”

  纪砚清眯了一下眼,收回投向门口的目光,说:“不会。”

  “你怎么知道?”

  “见过。”

  如果说翟忍冬当街抽他他不还手,是怕街上人多,他双拳难敌四手,那小四冲他喷口气就吓得他落荒而逃时的神色,纪砚清就真解释不了。

  外强中干的本性是藏不住的。

  况且他现在手还断了一只。

  不过……

  纪砚清回忆起贼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眉头皱了起来。

  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可能就不再是人。

  “这几天多留几个心眼。”纪砚清沉声道。

  黎婧:“我知道!我们老板走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

  纪砚清转头:“她知道这人会来?”

  黎婧说:“不知道,猜的。藏冬开在这儿几十年,不可能始终一帆风顺。”

  “以前怎么处理的?报警?”

  “不能报警,会被报复。”

  “那就这么忍气吞声?”

  “没。”黎婧摇摇头说:“往常老板只要在,大大小小事的都是她摆平,她出门了,还有小邱随叫随到。那姑娘在城里的大酒店当过保安,能打得很,所以藏冬从来没真出过什么事。今天是真寸了,两人一个联系不上,一个远在县城,怎么跟算好的一样!”

  黎婧想到这儿又气又急,急匆匆跑到柜台前给翟忍冬打电话。

  纪砚清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是喜欢庸人自扰的性子,但有时候不得不结合实际多想一层。

  她有种预感,如果有下次,那个贼会冲着她。

  “呵。”

  纪砚清低笑一声,动作优雅地拉了拉披肩,转身往楼梯方向走。

  真要冲她还好了,她最近的心情这么差,正缺一个发泄的途径。

  刚一直在厨房里忙的刘姐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出来看到个个神色紧张,她懵了两秒,快步走到唯一一个表情淡定的纪砚清旁边问:“咋了这是?”

  纪砚清笑不露齿:“没什么,天太冷了,影响心情。”

  刘大姐两手拢在嘴边哈了口气,相互搓着:“是啊,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上楼?”刘姐问。

  纪砚清踏上楼梯:“嗯,上去睡一觉,坐久了有点累。”

  刘姐点点头,和她并排走着闲话家常。

  余光瞥见刘大姐胳膊下夹着的盒子,纪砚清目光猛地一顿,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什么?哦,这个啊,护目镜。”刘大姐把盒子拿到手里,揭开盖子给纪砚清看,“忍冬走的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她不小心弄丢了,让我在店里留意一下,没想到还真有。”刘姐叹一声,可惜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谁扔垃圾桶的,还不盖盖子,往打了碗的碎瓷片上一磕,镜片都留坑了。”

  纪砚清嘴唇紧抿,一语不发。

  竟然真的误会翟忍冬了……

  她就是着急走,才没拿护目镜。

  可郭大姐明明和她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啊。

  纪砚清脸色难看,难以想象翟忍冬走得有多急,也无法想象她在那么着急的情形下,怎么想到给刘姐打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电话。

  她这阵子听翟忍冬怼人听惯了,脑子里根本无法建立起她的另一种想象——友善的,细心的,好心肠的。

  于是,无法被具象的这个翟忍冬变成一种陌生的怪异情绪在纪砚清胸腔里迅速滋生。

  她咬了一下牙,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常。

  “刘姐,我到了。”纪砚清说。

  刘姐应一声,继续和她一道往里走。

  纪砚清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眼看着刘姐一路陪她走到底,还在继续往前走时变成彻彻底底的死寂。她站在自己房门口,手搭着门锁,问:“翟老板的房间也在三楼?”

  刘姐站在公共区域摇摇头:“三楼是给客人住的。”接着抬手往上一指,说:“忍冬住你正上头的阁楼里。”

  有差?

  只是下来需要过程,她会更晚发现,更加断定她故意听自己墙角而已。

  纪砚清握着门锁,眼神又暗又沉。

  她一直自视清醒,一边提醒翟忍冬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一边想方设法和她划清界限。她费的那些劲儿,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打从她断定翟忍冬故意听自己墙角那秒开始,她就对翟忍冬存了偏见,根本不可能做到所谓井水不犯河水的中立态度,始终都是没什么错的翟忍冬在默不作声忍让她。

  她大度吗?

  也许。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边界不清不楚的相处模式,甚至反感。

  她来的时候,什么也没给这里带,走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带,包括谁的妥协包容。

  “刘姐。”纪砚清松开门锁转身,第一次走进这片公共区域——左手边藏着一段窄窄的楼梯,通向未知的阁楼。

  刘姐站在楼梯下面回头:“怎么了?”

  纪砚清说:“护目镜能不能先放我这儿?”

  刘姐犹豫:“忍冬让放她房间。”

  “镜片上的坑我能处理。”

  “真的?”

  刘姐快步走过来说:“你真能处理??”

  纪砚清说:“能。”

  其实不能,她又不是神仙,能让时间倒流,旧物焕新。

  但如果在翟忍冬回来之前,重新给她买一个呢?

  老街的情,她能还上。

  房门口误会她听自己墙角的歉,她也能张口去道。

  这两个月,她需要,并且只需要一段完全独立清晰的人际关系。

  目送刘姐高高兴兴地下楼,纪砚清转头看了会儿雪雾里朦胧的天光。

  就今天吧。

  翟忍冬已经出门五天了,再慢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她不赶在她回来之前让护目镜恢复如新,这个情就还得少了一半意义。

  纪砚清回房换了身衣服,迅速下楼。

  外面风雪正急。

  ————

  傍晚五点半,天开始转暗。

  一直联系不上的翟忍冬终于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

  她叫辛明萱,电话里的辛姐,告诉她拐郭大姐女儿的人贩子在哪儿的人,这几天她们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黎婧不认识辛明萱,只在看到翟忍冬时倒吸一口凉气,疾声问:“你衣服上的血怎么回事?!”

  翟忍冬低头看了眼,言简意赅:“路上遇到了狼群。”

  “什么?!”黎婧突然拔高的声音尖锐刺耳。

  辛明萱走上前说:“别担心,已经处理过了,没咬到要害,先让她休息一会儿。”

  黎婧这才发现翟忍冬的脸色很差,已经不单单是连日奔波的疲惫了,她的整个精气神都不好。

  黎婧不敢再说话,指挥小丁去倒热水,自己站在柜台边守着一言不发的翟忍冬。

  半晌,翟忍冬开口问:“这几天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话算是提醒了黎婧,她立刻把下午的事和翟忍冬说了一遍,心有余悸地说:“今天要不是纪小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翟忍冬余光看了眼楼梯方向,问:“她人呢?”

  黎婧:“楼上啊。”

  “没,早就出去了。”当时被吓掉筷子的男人突然插嘴。

  黎婧斩钉截铁:“不可能,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看到有人出去。”

  男人说:“你中途去过一次厕所,大概待了二十分钟。”

  黎婧顿时变了脸色:“老板……”

  翟忍冬没说话,攥着手套走到男人桌边问:“你确定是她?”

  男人:“长那么漂亮,你们前台喊一次‘纪小姐’大伙就记住了,何况下午还那么勇,想不脸熟都难。”

  “她有没有说去哪儿?去干什么?”

  “没,一下楼直接就走了,好像挺急。”

  男人吐了口瓜子皮,念叨着说:“她看起来就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谁敢过去搭话。”

  翟忍冬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失去控制般抖了一下,她立刻攥紧手套,声音平稳:“她走的时候穿什么颜色衣服?”

  男人不假思索:“白色。据我这几天观察,她好像特别喜欢浅色,衣服最深也就到浅绿。”

  翟忍冬“嗯”了声,在原地停顿几秒,转过身大跨步往出走。

  辛明萱跟在后面说:“我跟你一起去,雪天穿白色不好找,你身上还有伤,真遇到什么事不一定能应付。”

  “对对对!”男人站起来说:“我不敢保真啊,就下午听隔壁桌的人闲聊,说来闹事那个人好像是个强.奸犯,以前强.奸继子被判了刑,出来在本村待不下去就开始四处流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这儿。一无所有的人被逼急了,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们还是赶紧去找找吧,我看他走的时候好像跟那女的放过狠话。”

  男人一番话让翟忍冬的表情陷入死寂,她回身过来,声音异常平静:“说的什么?”

  男人想了想,看向柜台后已经快哭出来的黎婧:“她当时就在旁边,你问她。”

  翟忍冬转头看过去:“说的什么?”

  黎婧脸色煞白:“美女,你暂时不会离开这儿吧,那,那……”

  “那什么?”

  “那我们就后会有期!”

  黎婧一口气喊出来,急得眼泪直流。

  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一句话给记了啊!

  “老板,对不起,我……”

  “你有没有穿过那件羽绒服?”

  黎婧愣住:“什么羽绒服?”

  翟忍冬:“纪砚清送你那件。”

  “没有。”

  “拿来给我。”

  “现在还要什么羽绒服啊!找纪……”

  “去拿。”辛明萱打断。

  黎婧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木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拔腿就往自己在一楼的房间跑。

  翟忍冬跟着往过走。

  辛明萱沉眸看见她静得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的脸,迅速攥住她的手腕说:“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不一定。”

  翟忍冬说:“我知道。”

  翟忍冬抽出手去了黎婧房间,很快拿着那件纯白色的羽绒服出来,对辛明萱说:“辛姐,确实得麻烦你跟我去找,黎婧她们要留下看店以防万一。”

  辛明萱:“没问题。”

  翟忍冬大步走到门口。

  门闩拉开的瞬间,狂风掀开门板,“砰”一声撞着翟忍冬的右小臂过去。

  那里被狼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翟忍冬在血流下来沾到羽绒服之前,把它换到左手,平静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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