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听到这话, 蓝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搭在肩上的手指猛然一颤, 粉色的指甲在室内灯光下反射出莹润的色泽,颤抖着抬起,又胆怯着重新握上硌手的肩,隔着单薄的黑衬衫布料,反复摩擦着锁骨外侧凸起的骨头。
“你......说什么?”她必须再确认一次。
这次,霍烟像做错事似的,松开紧紧搂住的腰肢,仰头,目光直勾勾看进蓝苏眸底, 澄澈如星。
“我爱你。爱得要疯掉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就乱说。”蓝苏低头看她,还是不敢相信。
“你是苏苏。”霍烟目光笃定。
“霍烟......”
“你叫我阿烟。”
“为什么?”
“你每次这么叫我,我会一直开心一整晚。”
“你别说了。”
“为什么?”
“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霍烟喝醉之后的脑回路很是迟钝,把蓝苏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四五遍, 才知道她担心的真假是什么。
于是眼神越发认真:
“可这就是真的。我爱你, 阿烟爱苏苏。”
庞然蜜糖砸中心窝, 溢出浓稠甜腻的液体, 一汩接着一汩,绵延不绝。
蓝苏终于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似飘零的羽毛骤然飞上云朵, 随着春风一起去到远处。
缓缓在霍烟身旁坐下,床垫轻微一沉,扬起的唇角被理智压下, 笑意却涌出眼底:
“有多爱?”她问。
霍烟迟钝地瞧着她,混血的眼睛里满是流光:
“很爱。”
蓝苏又问:“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我一直都不知道, 还笨蛋地以为,你不喜欢我。”
趁酒后吐真言,她要多问点东西出来。
霍烟却瞄见了她流血的唇,单手捧起她的脸庞,关切地问:
“流血了?谁弄的?你告诉我,我把他腿卸下来。”
蓝苏满头黑线:“......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被眼前这只大金毛啃了。
然后追问:
“你还没告诉我,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说?”
霍烟有问必答,且遵从本心,毫无隐瞒:
“我怕。”
“怕什么?”
“怕你不喜欢我。然后疏远、避嫌,连基本的客套都不行了。”
蓝苏心中感慨。喜欢与生俱来一股谨慎,因为爱,所以小心翼翼,似乎每天的风向都会成为关系的评估指标,生恐一个处理不当,被对方厌恶,让原本还可以一起说说话,谈谈心的关系崩裂,一刀两断。
上半身前倾,轻柔地拥住霍烟,下巴搁在她肩上,自嘲说:
“我们两个,都是超级大笨蛋。”
霍烟贪婪地抱着她,用尽全力:“我是笨蛋,苏苏不是。”
蓝苏被她的言论逗笑:“呵......那我是什么?”
霍烟想了一下,嗓音骤低,多出几分严肃:
“你是我的公主。”
早前,蓝苏喝醉那夜,不肯回家,她曾经质问霍烟:“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霍烟宽容温和地抱着她,说:“因为,你是我的公主。”
这事蓝苏断片了,不记得。所以,当她第一次从霍烟口中听到这话时,心尖软软的,整个人融化在霍烟怀里,真真切切,感受到霍烟真的很爱她。
深爱。
“好了。”
轻拍两下这人的肩胛骨,示意松手,然后问:
“公主带你去洗漱行么?又是喝酒又是掉眼泪的,脏兮兮的。”
拉着这人的手起身,这人却呆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干嘛?”蓝苏回头问。
结果这人煞有介事地拧起眉毛,问:
“嘴巴怎么受伤了?谁弄的?我把他腿卸下来!”
蓝苏:“......”
那面隔阂二人的透明玻璃装了电网,每每她想要尝试触碰,却怕那强烈霸道的电流,稍微靠近便会撤手。
等好不容易再鼓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勇气,却在临门一脚,被那百分之一的胆怯吓退。
长此以往,互相折磨。
可当某人不顾一切冲向电网时,却发现,压根没有电流,更加没有玻璃。那处透明的通道,对方早已为她打开大门,敞开拥抱,回应她同样强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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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气温稍稍有些回暖,从负变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入兰滨市,斜斜地倾泻一道金黄,被山头的枝叶茂密的水杉过滤成一束一束细小的光线,丝丝缕缕地蔓向兰滨河,飞跃粼粼河面,亲吻河边那栋别墅二层,朝东的那面落地窗。
防弹玻璃窗的视线被窗帘阻挡,从外望去,只见一片深色的幕布,似踏入了舞台剧的后台,掀开幕布之后,方才看到舞台上演的甜蜜爱情歌剧。
主卧大床上,霍烟是口干渴醒的。
宿醉的不适让她口干舌燥,脑仁疼地像有根筋在抽搐。可当她坐起,彻底苏醒,脑中却狠狠轰了一声。
左看,右看,不见蓝苏。
昨天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浩浩荡荡带人来逼她们离婚,蓝苏痛快签了字,她也签了。但蓝苏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折身就去收拾行李。她却跟世界末日似的,喝了一夜的酒。
“蓝苏!”
已经走了吗?
她从床上跳起,匆匆穿好拖鞋下楼,期间被地毯绊了一下,踉跄后火速站稳,迅速朝楼梯冲去,打仗一般。
“艾厘,艾厘?”
艾厘正在跟小兰校准智能冰箱的温度,闻声抬头:
“霍总,早。”
“蓝苏呢?”霍烟问得着急。
“蓝小姐去工作室了,说今天有个采访。”
“一个人去的?”
“嗯,江颖在公司等她。”
“她......有没有带其他东西?”
艾厘跟了霍烟很多年,早就看出霍烟对蓝苏的感情非同一般,更别提,昨夜这人还喝醉了酒。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霍烟在担心什么。
“放心,霍总。蓝小姐没带行李。她说了,晚上会回来吃饭。”
毕竟,老爷子给了两天的时间。
霍烟这才松了口气,从肺脏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脑中却闪过白光,闪现几个破碎的画面。
——我爱你,爱得要疯掉了。
——阿烟爱苏苏。
——你是我的公主。
咔!
搭着楼梯扶手的手指骤然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发白,指尖微颤——
她昨天都干了什么?
趁着喝醉装疯卖傻,告诉蓝苏,她喜欢她?
不不不,霍烟,你是一个思想成熟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不会做这种事。这种失智、蠢笨、无法控制事态走向的愚蠢举动。
猛烈晃了两下头,酸痛感稍减,记忆却没能恢复更多,反反复复,还是那死皮赖脸的三句。
——我爱你,爱得要疯掉了。
——阿烟爱苏苏。
——你是我的公主。
世界上最恐怖的,莫过于醉酒断片,却又没完全断。混沌的脑子能时而闪过几帧破碎的画面,提醒自己,喝醉之后到底有多愚蠢。
她说了......真的说了......
告诉蓝苏,自己这个自诩只对生意感兴趣的所谓商人,冠冕堂皇地好像凌驾于一切感情之上的人,一直对她有非分之想。
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字说的。
谁会信?
蓝苏什么反应?
又狠晃了两下脑袋,栗色头发晃出残影,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该不会彻底逃走,趁着离婚再也不回来了?
不,不会的,她行李都没拿,房子也没找,怎可能一去不回?
霍烟凭着宿醉的脑子勉强冷静下来,顺着楼梯下去,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捯饬冰箱的二人,轻咳两声:
“蓝苏今天,做哪家的采访?”
艾厘抬了下眼镜,如实说:“是曼姐的,好像是有声采访,不露脸,就在曼姐他们公司。”
霍烟点头,抬手也去推眼镜,才发现刚才下楼着急,鼻梁上空空如也。抬起的手瞬间笨拙起来,骑虎难下地随意挥了两下,啪一声落回裤腿。
“我刚好找董曼有点事,你准备一下车。”
艾厘不露山水地点头:“好。那先吃点东西吧?蓝小姐这会儿估计刚到工作室。”
霍烟嗯了一声:“好。”
随后折身上楼,冲进浴室,风卷残云地洗漱。
仲夏的雨滂沱激烈,洋洋洒洒在镜湖下了一整晚。天亮过后,雨势渐歇,湖面回归安宁,平滑地映照出蓝天白云,似乎风和日丽,什么也没发生。
但她想看看,昨夜被雨点袭击的湖面是怎样激烈动人。故而,又发动一场暴雨。
这次,她要好好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