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打破夜晚的宁静, 四位警察调取走廊和病房监控之后,合力将文德馨抓进警车, 并请霍烟与蓝苏二人回警局录口供。
庄锦文则继续值班,做完当晚一个重要手术之后,次日去警局配合调查。
破案过程十分顺利,事实上,听完霍烟的“拔牙”理论,文德馨没等警察来就全招了。
并且,带出了整起事件的幕后主使——
四房,霍温霞。
霍家老宅,顾及霍家在兰滨举足轻重的商业地位, 警方特意命令便衣上门。
但霍温霞却不配合,连滚带爬地抓住老爷子的拐杖,恳求着大喊:
“爸!你救我啊爸!这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她一大早起床做脸、化妆,换上上周才从米兰空运回来的奢侈品衣裙,是为了跟其余阔太太一起打麻将的。谁知警察突然上门, 精致的妆容哭得一塌糊涂, 眼线掉到脸颊, 渗进皱纹的凹槽里, 难看至极。
警察再三声明:
“霍女士,我们只是来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如果你没做错事,我们会送你回来的。”
霍温霞尖叫:“我不去!是霍烟害我!是她们害我!你们警察跟她们串通起来害我!”
老爷子杵拐杖的手捏得发白, 呵斥警方:
“无凭无据,你们没有资格抓人,当我霍家是什么地方?就凭霍烟的一面之词?把她叫过来, 我当面问她!”
警察不得不解释:
“霍老先生,我们今天便衣行动, 已经很为你们考虑。嫌犯文德馨昨晚谋杀苏沁未遂,被当场抓获。监控、嫌犯的通信记录、金钱往来记录,现在统统指向霍温霞女士,如果你们不配合的话,我们只能强力抓捕。”
人证物证俱在,霍温霞如烂泥般突然瘫了下去。
这一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三霍衷德闻讯赶来,打圆场说:
“警察同志,我们也不是不配合。她现在情绪比较失控,这样行不行,给我们10分钟,先给她换件衣服,收拾一下。不然你们带她回去,她要是不配合,也耽误你们破案进度,是不是?”
警察本不答应,但恰逢此时,本该录完口供回家休息的霍烟也来了。
“梁警官,10分钟而已,没关系。何况我相信姑姑懂法,要是这个时候潜逃,罪名就不一样了,是么?”
于是,为首的警察答应等候10分钟,让人将老宅前后两个门都守起来,以免霍温霞潜逃。
书房,霍守平、霍温霞、霍衷德,以及坐在轮椅上优哉游哉的霍烟,掀起一番巨浪。
“是苏家死有余辜!”
既然注定被捕,霍温霞便也不装了,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盘托出。
“要不是苏见鸿惹上那帮搞古董的,牵连到二哥,二哥当年根本不会死!”
二哥,霍恺生,霍烟的亲生父亲。
“霍烟,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当年惨死在国外,你又被生生打成残疾,都是苏家搞的鬼!”
三叔忙去拉她:“温霞,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现在想办法,怎么救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真的叫人去杀苏沁了吗?你怎么这么傻啊你!”
“我不在乎!”
霍温霞把他推开,转头看向老爷子:
“爸,你是最疼二哥的。当年他死无全尸,被人剁成9块。凶手一块一块地往家里寄,一天一块,足足9天才寄完。你忘了吗!”
“霍烟!”
转身质问霍烟:
“你当年被人生生打成残疾,粉碎性骨折!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要不是三哥冒死去捡你回来,你就跟你爸爸一样死无全尸!你忘了吗!现在知道凶手就是苏家,我去帮二哥报仇,有什么不对!”
老爷子的情绪有些失控,不知是悲痛还是伤心,颤巍巍坐到椅子上,诘问:
“苏家的事,你怎么查出来的?”
霍温霞的情绪尚未平复:“三哥,找了私家侦探。”
霍烟的眼皮一动,原来那个找许悠查苏家当年之事的人,是三叔。
霍衷德生性懦弱,为数不多的果决都用在了生意上,待人处事方面一向温吞,拿不起大话。哪怕霍温霞比他年纪小,是他的妹妹,但外人一直以为,霍衷德是弟弟。
“是,我是找了个挺厉害的私家侦探。她告诉我说......苏家当年出事那晚,苏见鸿夫妇,曾经去见了二哥。”
他抓着西装衣摆,声音低得不行。
霍烟将轮椅往前一段,开口道:
“苏家出事,是11月30号,苏见鸿当晚就去世了。而我和父亲出事,是12月份。姑妈,要说怀疑,也是苏家怀疑父亲对他们动手。”
霍温霞讥笑:“怎么?你还怀疑到你自己的亲生父亲头上来了?你父亲连刀都没拿过!他会不会杀人,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苏见鸿,还有蓝家、曹家,那些古董圈子里的没一个好东西!《黑山》就块烫手山芋,苏见鸿把它给你父亲,分明就是想害死他!出车祸那是天意!老天都要收拾他!让他不得好死!”
三叔在一旁干着急:“温霞,你快别说了!二哥当时跟见鸿结交,他们是朋友,不会害对方的!”
霍温霞的眼珠瞪得溜圆:“那为什么二哥认识他之后就出事了?为什么?你说啊!要不是苏见鸿?二哥根本就不会死!”
疯癫的争吵似锅碗瓢盆全砸到地上,轰隆一阵乱响。
砰!
拐杖重重落地,根部断裂,震断了哄闹,陷入沉寂。
“温霞。”
苍老的声音如秋天被鞋底碾碎的枯叶:
“这些年,我一直纵容你,因为我子孙福薄,老大、老二都是年轻横死,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所以,很多事情,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现在敢买凶杀人,被小烟逮个正着,我保不了你。”
霍温霞瘫坐在地,爬着去抓他的裤腿:
“爸,不会的爸!你要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爸!”
霍守平失望闭眼,高声一唤:“蒋丹。”
一中年女人推门而进:“爸。”
“带温霞下去洗脸,换件舒服的衣服,跟警察走吧。要是能保释,我会想办法,要是不能,我也帮不了你。”
蒋丹是霍烟名义上的后母,也是当年,霍恺生死后,霍家为了冲喜娶进门的续弦。
她去拉霍温霞,对方却发疯地抱着霍守平的腿。
“爸!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他们要钱是不是?我给钱,给钱!别把我交给警察!我不要!”
然后又爬到霍烟面前,蓬乱的头发糊了满脸,又是哭又是磕头:
“小烟!小烟姑妈错了小烟!我也是想帮你爸爸报仇啊!你是想要公司才兜这么大的圈子对不对!我让爸把公司给你!阿骏的公司也给你!钱全都给你!都给你!你放过姑妈好不好!你放过我!”
霍烟淡淡垂眸,眼中冰冷:“姑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10分钟一到,警察便上来抓人。霍温霞最后被一左一右架着出去,走远还能听到嘶吼。
书房回归宁静,老爷子眼神如刀,一刀一刀地切过面前的两个人。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温霞杀人未遂,警局和法院会给她定罪。但是阿生的死,跟苏家脱不了关系。”
三叔怔了一下,怯生生开口:
“爸,二哥生前说过,苏见鸿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不会——”
“——不会什么?”老爷子打断他,“阿德,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别告诉我,还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温霞有句话没说错,要不是苏见鸿把《黑山》给阿生,他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转头,一道圣旨下给霍烟:
“跟医院说,切断苏沁所有药物供给,仪器也关掉,把病房腾出来,给其他病人。”
霍烟震愕,手扣紧轮椅扶手:“爷爷,苏沁现在还没醒过来,断药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是苏家的事。”老爷子显然动了怒,“苏见鸿害死阿生,我不可能去救她的女儿。”
“但在苏家的视角,霍家也是害他们的凶手。”
“那就让苏见鸿从棺材里爬出来!索我的命!”
霍烟还要争辩,被三叔拦下,打圆场说:
“那个,小烟,爸说得没错。而且苏小姐在医院也不安全,不然这样,你先把她接回家。蓝苏不是跟苏小姐是朋友么,在家里安置一下,应该也可以。”
然后转头跟老爷子商量:
“爸,消消气。温霞做错事,也有她的苦衷。可要是苏沁死了,温霞就是货真价实的‘谋杀’了。所以,当下还是得把仪器运到小烟家里,帮她续命,起码,得等温霞庭审结束,你觉得呢?”
在三叔的劝说下,老爷子才勉强同意。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两边都不吃亏。
出门后,三叔跟霍烟一起离开。本着老好人的性格,他还在帮霍温霞求情:
“小烟,你看,温霞怎么说也是你的姑妈,大家都是一家人,等以后上了法庭,你能不能手下留情,帮她少判两年?”
霍烟意志坚定,双眼平视着前方:
“三叔,你是我在霍家最敬重的人,别让我为难。”
三叔叹气:“好,那......三叔就不为难你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你是整个霍家,看起来最绝情,却最容易心软的孩子。你这么帮苏沁,是因为蓝苏跟她是好朋友。但,帮归帮,千万不要再为了蓝苏,跟老爷子起冲突。”
“好,我知道。”
心里知道,跟手上做不做,两码事。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门口等候,霍烟驱使轮椅走向后方那辆,却在临门一脚停下,转头,看向准备上车的霍衷德,蓦然问:
“三叔,你为什么要查苏家?”
霍烟查当年的惨案,是想知道蓝苏究竟经历了什么,以及,害她家破人亡的究竟是谁。
霍衷德又是因为什么?
当年警方已经出过通告,最终以悬案告终。是霍衷德又找到什么线索,还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霍衷德笑笑,眼尾的皱纹像极了灰白的发。
“二哥说,他跟苏见鸿是朋友,我相信,他们不会害对方。我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事情太久,已经查不出来了,只知道,11月30号那晚,他们见了面。”
风吹而过,掠下三片秋叶,奏响初冬号角。
霍烟是信他的,如她所言,三叔是她在霍家最敬重的人。
她没看到,当霍衷德上车之后,与世无争的眼睛骤然阴鸷,似要将某个坚硬的物件生生捏碎。抬眼看向司机时,又是春风明媚:
“走吧。”
另一厢,霍烟却没那么幸运。上车之后,原本在后座睡觉等她的蓝苏却不知所踪,手机震动两下,是微信。
【蓝苏:阿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