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打架

  应瑄最近有点忙,他隔了半个月才光临往生天一次。彼时,沈白幸正躺在水面逗二白。

  戮仙君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噙着三分笑意并排坐着。他右手搭上沈二白脑袋,总觉得这新来的宠物说不出的奇怪,但用法术又探不出怪异之处。若是按照他的脾性,直接将沈二白宰了便可,但小东西毕竟是沈白幸的所属物,为了他的主人,应瑄也不能下狠手。

  自从知道二白有着单渊的灵魂碎片,沈白幸对爱宠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他准许爱宠上床同塌而眠,但脱衣服要背着狗徒弟,心血来潮洗澡更要将二白赶出去。

  值得一说的是,二白同志虽然在天道的帮助下,化出了短暂的灵魂,但就如昙花一现。它从山洞里面咕噜噜跑过来,被沈白幸揪住耳朵,训骂了两三句之后,后者才猛然察觉出不对劲。二白同志被骂就会小白小白的嚎来嚎去,哪有徒弟油嘴滑舌的功夫。

  为了防止徒弟装傻,沈白幸特意对着二白甜言蜜语几句,只把自己臊的脸颊发红,可惜二白无动于衷,睁着黑润的大眼睛一脸无辜,搞得沈白幸好像一个变态。至此,沈白幸终于意识到,随着徒弟变成二白,他的记忆也烟消云散。

  “玉微。”

  一只手在眼前晃悠,打断沈白幸思绪,他看了眼应瑄手底下的徒弟,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会一掌拍死。

  “怎么突然来了?”沈白幸避开应瑄视线,动作自然的去扒拉被蹂躏的沈二白。

  手指不经意碰到,沈白幸只感受到一片温热,倒是沈二白反应其大。它四爪立起,猛地往前一冲,撞开沈白幸的手。

  嗷嗷的叫声回荡在往生天。

  沈白幸还以为狗徒弟又出毛病了,忙不迭是的抚摸检查。可他扒拉了半天二白的身体,都没找到蛛丝马迹,遂道:“你嚎什么?”

  “他在护主。”

  “嗯?”

  应瑄眉目阴冷,看着沈二白宛如死物,解释一二,“这狗见你同我亲近,在不高兴。”

  沈白幸嘴角弯到一半,迫于应瑄的淫威,硬生生止住。他以拳抵唇,控制心中的喜悦,说:“是么?我怎么不觉得,它就是一个小白狗,什么也不懂。”

  这话,沈白幸自己都不相信,更遑论戮仙君,他又提着沈二白的脖子,装模作样的教训一顿,“当着客人的面,再有下次,打你屁股。”

  “嗷。”

  “二白它知道错了,”沈白幸自动翻译徒弟的语言,他抱着已经长成半个腿肚子高的沈二白往摇光殿走,一边走一边说:“今日我乏了,要去睡觉。”

  彩鸟拖着长长的羽翼从殿顶飞过,被大树上面的花吸引,收了翅膀落在枝干上。它被花朵的香气跟灵力吸引,一嘴巴啄过去,不成想这飞鸟状的花骤然流出一股磅礴的灵气,只把鸟儿震下枝头。

  伴随着惊恐的鸟叫,彩鸟掉到了沈白幸怀中,砸中正闭眼打瞌睡的沈二白。二白同志顿时跳起来,两只爪子逮住彩鸟,“给小白……”

  后半句话被沈白幸用手捂在了狗嘴里,他生怕徒弟话说多在应瑄面前露馅。脚下速度加快,沈白幸进门一甩袖,将大门从里面关上,反正他睡觉关门很正常。

  等上了床,沈白幸用手指着徒弟鼻子,长眉微挑,表情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风情,说:“应瑄是个坏人,你在他面前少开口。”

  “嗷。”

  “睡觉。”沈白幸将二白塞进被窝,拥着被子入眠。

  人声渐灭,昆仑山上鸟兽鸣蹄。

  微风刺骨,吹动应瑄的衣袍,他兀自在原地待了一会,然后举步推开寝殿大门。门扉吱呀一声,寒气顺着空隙窜入,在室内打了几个转,将本就少得可怜的温热卷走。

  沈白幸朝被褥中瑟缩,一手拢着徒弟睡得香喷喷。

  他警惕心全无,倒是沈二白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无声呲出白花花的牙齿。危险让沉寂在体内的灵魂碎片蠢蠢欲动,瞬息之间,应瑄感受到了莫名的熟悉,一股从灵魂深处冒出的共鸣。

  当他想去寻找这种情感从何而起时,共鸣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沈二白含在喉咙低沉的咆哮。

  “滚开。”

  沈二白誓死护主,从被窝里窜出来,它前脚刚跨出被子,后脚就动不了了,却是应瑄一个定身术施展。

  应瑄将沈二白扫落在地,他坐在床边,望着沈白幸睡得通红的面颊,不禁弯腰低头。

  沈二白黑润的眼珠子中是应瑄越发靠近沈白幸的动作,亲吻落在粉色的唇瓣上,它瞬间傻眼,保持僵直的姿势,活像一只傻狗。沈二白目睹那个一触即分的吻,心中莫名生出怒火,那火快速冲向四肢百骸,让它眉心隐隐作痛。直觉告诉它睡在床上的人是独属于它的,旁人不能染指半分,这种占有欲完全不是一个单纯的“狗”应该拥有,它在某个瞬间有了人的思想。

  只字片段走马观花从脑内晃过,青衣黑发的仙人隔着云雾走近,红色的木珠戴在手腕上,一瞬间就吸引了沈二白的心神,他撒欢的朝薄雾中的人跑去,期待握住那只手。

  它越跑越近,终于抓到了肖想已久的人。

  “徒儿。”

  爪子搭在沈白幸手心,待沈二白第二次眨眼的时候,它看见前爪抽长成五指的形状。视野逐渐拔高,小白狗融化在灵光中,取而代之的是身量很高的黑衣男人。

  “小白。”

  二白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在抽离,如同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分不清真假。唯有眼前那张高山白雪的脸始终如一,徐徐转身,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远去。

  “小白!”

  “你喊我什么?”沈白幸停下,对这个称呼不明所以。

  电光火石间,某个称呼破口而出:“师尊。”

  “好徒弟。”沈白幸眉眼含情,如同春晓来临前的第一缕微风,吹过单渊心间。

  挺拔的身形愣在原地,二白水润的眼睛褪去懵懂。他想起来了,他们不是什么主人跟宠物的关系,是水乳交融的师徒,是心意互许的未来道侣。

  灵魂碎片没有记忆、肉体,也不拥有生前的脾气性格,自然谈不上是个人或者灵体。但或许是单渊“命定之人”的身份,他背后有着极强的靠山,天道总能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像现在这样。

  摇光殿内冷冷清清,应瑄用手描绘沈白幸脸部轮廓,冷不防听见一声巨响。却是地上的沈二白愣生生冲开束缚,他额头上的红毛短暂消失,身体内部凭空多出浩瀚灵力,经脉承受不了灵力的流走,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孜孜不倦修复受损的经络,如此两厢逼迫之下,二白同志发出嘹亮嚎叫,直接将沉睡的沈白幸吓醒。

  洪钟似的嗓子从往生天传到昆仑山,引发又一场雪崩,万物生灵疲于奔命。生灵惊慌、害怕的情绪被沈白幸感知到,他刚醒来,就目睹极富冲击的一幕。

  只见白乎乎的沈二白同志急速壮大,从膝盖高砰的一声变成屋子大,与此同时,长在两侧的翅膀也伸展,它看了下自己的处境,似乎也被吓到,翅膀下意识往两侧一扇!

  刹那间,飞沙走石,摇光殿的墙壁在二白的冲击下,没挨过一遭,在沈白幸眼皮子底下轰然倒塌。

  烟尘四溢的背后是玉微仙君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不过睡了一觉,狗徒弟咋搞出那么大阵仗?!

  黑色的大眼睛触及到沈白幸错愕的目光,单渊从鼻腔中喷出浊气,他心虚的望了一眼破损的摇光殿,索性利用现在这副壳子装傻到底,“小白。”

  “二白啊,你……有话好好说!”

  冷不防,对危险的直觉让单渊后退一步,但气劲还是割伤了他的毛皮,殷红的血迹在白色毛发上格外惹眼。

  沈白幸眼疾手快拉住应瑄,“你作甚又打他?”

  “你屋子都被他拆了,不该打?”

  沈白幸赶紧摇头,“我一点也不介意。”

  可惜应瑄只是随意找个借口糊弄沈白幸,他望了望被拽住的衣袖,冷嗤一声,手臂微动,便将人震开。

  折扇骤然出现在应瑄手中,轻轻一挥,便带出铺天盖地之势,飓风平地生出,哗的一下正中躲避不及的沈二白。

  二白足有小山大的身躯被掀飞,他忍受皮肉之苦,借着风势一头撞开鎏金殿顶。

  轰——!

  摇光殿这下彻底不能看了,无数的瓦片石灰木头跟下雨似的扑簌落下,砸遍宫殿每个角落。漫天“雨幕”中,沈白幸八风不动坐在床上,浅茶色的眼眸覆了一层薄霜,面无表情的看着应瑄追出去。

  砖石碎瓦掉在床边噼里啪啦,其中一块不可避免的砸到沈白幸手背。薄红染上肌肤,随着痛意传来的瞬间,往下掉的砖石都静止了,就像有无数根无形线绑住碎木,让它们浮在空中。

  玉微仙君掀开被子,穿好鞋子,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衫。他沿途用手拨开挡路的砖瓦碎木,一脚跨出面目全非的宫殿。

  后脚落在殿外,法术撤去,屋内又开始砸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直将摆放的器具弄得七零八落。沈白幸等声音停了,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汹涌。

  摇光殿是他在往生天唯一的住所,狗徒弟跟戮仙君争斗,不知道出去打,非要折腾他住的地方,简直不可饶恕!

  彼时,一声不标准的狼嚎从天际传来,吓得山中灵兽噤若寒蝉。

  单渊困在屋内的时候还没发觉,等他飞上高空,展开双翼,沈白幸才真切的感受到沈二白这个家伙居然膨胀成这样。纯白的翅膀在雪山之巅划过,阳光透过云层洒落,被单渊遮挡了大半,以至于雪地上透出大片移动的阴影。

  他每扑动一下,沈白幸都能感受到气流拂过面颊,冰雪气息浓厚。能盖住半边山腰的巨大翅膀蔚为壮观,随着沈二白大小的变化,他的毛皮也宛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挨了应瑄一掌居然活蹦乱跳。

  单渊成了一头被惹怒的雄兽,他见不得沈白幸被人轻薄,像草原上的白狮,正付诸物力捍卫自己的配偶跟领地。

  应瑄最初的力量来源于天道,而今,天道换了个人扶持,所给予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红色的丝线从雪地上冲天而起,将单渊层层困住。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茧,仰天嘶鸣,灵力从扩宽的经脉疯狂续上,化作炙热的业火,从里到外将红线烧得干干净净。

  单渊在体型上很有优势,他冲破束缚的那一刻,便咆哮着撕咬上去。

  “找打。”应瑄望着愈来愈近的出笼猛兽,双手快速结印。片刻间,阴阳天煞阵拔地而起,正好被单渊一脚踩入。

  天煞阵是至阴至邪之术,练成的那一刻,会自动将范围内的生命化为己用。昆仑山生灵诸多,且都没有防备心,眼瞅着要跟饺子似的下锅,被应瑄给端了,就见摇光殿方向传来一声凤凰长鸣。

  起初,沈白幸观狗徒弟的架势,一时半会被应瑄打不死,正要借戮仙君的收拾一下拆屋子的单渊,不防瞧见戮仙君竟又使用阴毒之术,甚至波及到了山中千万生命。他贵为往生天的主人,出手乃情理之中。

  凤凰成燎原之势,挡住天煞阵的恶意。施加在精灵异兽身上的压力因着玉微仙君一挡,飞速消散。沈白幸踏着祥云在近处观战,双手抱胸,俨然看好戏的姿态。

  “玉微你让开,别妨碍我收拾这蠢狗。”

  “小白你走开,免得被殃及。”

  打架的双方都叫沈白幸走,但沈白幸偏不走,道:“本君法力无边,不碍事。”

  这一天,离昆仑山近的宗门听到了雷霆般的不止轰鸣,下至外门洒扫弟子上至一派之首,都被这绝无仅有的灵力波动给惊到,纷纷御剑飞出山门。他们只能看见被云雾环绕的昆仑山,窥不到世人皆知藏于其中的往生天。偶有幸运的,能瞧见小部分若垂天之云的翅膀,但就是看见了,仅凭着小小一角也猜不出是何物,倒是更添往生天的神秘。

  果然神仙居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有着人间不曾出现的宝贝。

  单渊在阴阳天煞阵中苦苦挣扎了半刻钟,愣是凭借蛮力撕开法阵,张开深渊巨口对着应瑄脖子咬下!

  雪白如上好锦缎的毛皮已经伤痕累累,单渊横冲直撞,一头破开应瑄用折扇形成的飓风。

  法宝出现裂纹,被应瑄弃置余地。他盯着兜头而来的兽口,推出一掌。

  “嗷!”

  戮仙君一掌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四两拨千斤,直将单渊打飞。他本人也并非毫发无损,出掌的那只手经脉被反震,藏在袖中微微发颤。

  沈二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全身上下几乎没处好皮肉,但眼神凶恶不减,似乎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将应瑄剥皮拆骨。

  随着戮仙君抬手,虚空闪现雷电,阴云聚集在他头顶。重重威压之下,不详的气息悄然而至,沈白幸望着阴霾聚顶的天空,觉得这股气势颇为熟悉,像极了深渊中手持魔鞭的主君。

  沈白幸白衣白发,几乎要融于雪地,他执剑挡着狗徒弟面前,淡淡道:“沈二白是我的灵宠,希望你就此罢手。”

  “我要是不呢?”魔鞭即将从虚空召唤出来,应瑄打架打的血性四起,对着沈白幸横眉冷目。

  “那就请君赐教。”

  凛凛剑锋对准应瑄,属于玉微仙君的剑势一触即发。

  沉默在雪山之巅涌动。

  半晌,应瑄头顶的阴霾散开,“如你所愿。”

  应瑄离开之后,沈白幸环顾自己的领地。昆仑山由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因为打架已经没了半截,连带周遭数峰被破坏。

  他心疼花花草草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摇光殿,不禁长吁叹气。适时,狗徒弟有气无力的喊:“小白。”

  沈白幸气不打一处来,一剑抽在狗徒弟硕大的脑袋上,“不喊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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