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冷。
深秋里的那些枯枝败叶,已被雨水打落尘泥,光秃的枝丫潇潇败景。
然处处透着雨后凄凉的小院深处,却溢出一声春色。
纱幔包围的罗帐里,有着与屋外反方向的淋漓。
纪听训紧紧抓着床沿,接受时瑾微带给他的阵雨。
雨水滴进身体,灼心伤肺。
雨润万物,纪听训却受不起这样的洗礼。
时瑾微赐完福,俯身亲吻已经眼神失焦的纪听训,随后道:
“宫里传来消息,时瑾玄已经把纪听词救出去了,乖宝儿,你可真是给本王立功了啊。”
纪听训好久才平复紊乱的气息,他慢慢将视线聚向时瑾微,道:“王爷…高兴就好……”
看似恭维的话,从纪听训嘴里出来却显得不那么重要。
时瑾微又亲了亲他的嘴角,摸着他的脸,道:“乖宝最近好像都这么冷漠,在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纪听训闭口不言,他知道时瑾微这副样子往往都是在做戏,会这样细声细气地说话,多半是生气了。
但他实在没精力去讨好。
时瑾微还在说:“让本王猜猜,自从上次父皇给我赐婚,你就总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是在和本王置气?”
感受到下颚处的手在不断用力,纪听训这才不得不说道:“王爷多心了,王爷的话,我一直谨记于心,不敢不从……”
“谨记于心?”时瑾微怪笑着,“乖宝儿帮本王做了那么多事,若真有称帝那天,本王断是不会薄待乖宝儿的,所以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本王,你是不是不想本王娶徐清风?”
纪听训想也没想就要摇头,可还没晃动就被时瑾微大力扳住下巴,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不想。”
纪听训放弃挣扎,无所谓一笑,道:“如果王爷希望我这么想,那我就这么想。”
笑容僵在时瑾微脸上,他慢慢立直腰杆,俯视纪听训,拍着身下人的脸,哼声道:“真是听话啊,那本王就如你所想,娶你做妾如何?”
纪听训神色自若,似乎不信时瑾微会这么做,他笑着回答:“王爷高贵,我这样的人,不配。”
时瑾微笑了:“怎么会呢?你处心积虑要除掉南安侯府,不就是要取而代之吗?等你实现了梦想,谁还说你卑贱?”
纪听训看向时瑾微,眼睛里透着揶揄和讽刺:“王爷这样说,可是对我动情了?”
“不,”时瑾微静静反驳,“我是对你的身体,欲罢不能。”
闻言,纪听训脸上闪过几分难堪,嘴上却回道:“是吗?那我该高兴?”
“当然啦。”
时瑾微俯下|身含住纪听训的唇,一番索取后,继续道:“你知道吗?本王睡你快两个月了,你夜夜都留着本王的东西,这里……”
时瑾微滑动手放在纪听训的肚子上,慢慢道:“会不会都有本王的孩子?”
纪听训被这话吓得惊恐万分,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羸弱,时瑾微很满意他的反应,他道:“这是你的优势啊,徐清风可没这本事留住本王,你说你要是有了孩子,徐清风算什么呢?”
纪听训摇着头道:“不……不会!我是…我是男人……当然不会有孩子!”
话是这么说,但是纪听训明显在害怕,时瑾微捧着他的脸,故意道:“女人的东西你都有,怎么就不会呢?呵呵,也许本王该再卖力些,多给你点,指不定这肚子里就有了呢?”
边说,时瑾微边恶意用力。
纪听训咬紧牙承受,一手无力推着时瑾微,“你混蛋……你别忘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这样对我……对纪听词,又有几分真心?”
“做我的狗话还那么多?纪听训,你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时瑾微冷声警告。
“没有你,我照样能争帝位,但是没有我,凭你一个双儿,这辈子也别想扳倒南安侯。”
被戳到痛处,纪听训愤恨看着时瑾微。
时瑾微冷笑:“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求的我,如今所受,荣也好,辱也罢,也皆是你自己所求的。”
*
时瑾玄强行带走纪听词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明昭帝耳朵里,皇帝一怒之下掀翻了药碗。
太子时瑾墨跪地言道:“父皇息怒,六弟爱妻心切,一时冲动,行事鲁莽也在情理之中……”
“一时冲动?恭王处世一向沉稳,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也能不顾圣旨,违抗朕令强行将人带走?”
时瑾墨压低头,思虑片刻,才接话道:“父皇……南安侯行巫蛊之术谋害八弟,难保没对六弟下手……”
这番话自动默认害时瑾晏的凶手就是纪修誉,时瑾墨这么说,也是想探一探明昭帝对此事的态度。
谁想明昭帝更为愤怒,道:“胡言乱语!什么巫蛊,什么鬼神皆是妄言!朕才不会相信这些东西,这样拙劣的伎俩,也想骗过朕?”
时瑾墨被这番话吓得心跳加速。
什么意思?
父皇知道了什么吗?
时瑾墨颤抖着不敢动,明昭帝继续道:“他们以为朕病了,老了,他们就可以乱来了?那些背地里的小动作,朕心里清楚得很!朕偏不如他们意!”
明昭帝言语激烈激动,这让时瑾墨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不甘还是真知道什么。
总之,一场对话下来,真正有些乱阵脚的,是他时瑾墨,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尽快让明昭帝定下南安侯府的罪!
*
纪听词昏迷了三天三夜,时瑾玄就在他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
那双被绞烂皮的手已经做好包扎,此刻正被时瑾玄轻握着搭在暖手炉上。
他细致地照顾着纪听词,给他上药,喂他喝药,什么苦事累事他都亲力亲为,望着床上躺着的人,时瑾玄内心愧疚万分。
也许成亲的第一天他就该知道,纪听词是个打不得摔不得的瓷娃娃,只要他稍没呵护好,就会有裂痕。
他不顾一切将瓷娃娃接进家中,却未能给他安全安稳的环境,是他有罪。
屋外隐约传来女子虚弱的求饶声,时瑾玄为纪听词掖了掖被子,跟没听见似的。
彩月跪在雨中,被夹过的双手惨不忍睹,她一遍遍念着:“王爷……奴婢错了……”
沈风守在门口,漠视一切,意欢站在他身旁,一脸忧心。
需要解释的是,意欢此刻并不是在担心彩月,而是她自己,时瑾玄虽没有罚她,但她知道,巫蛊的事,早晚都有可能暴露。
而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彩月。
彩月对她还算忠心,受了重刑,却没有供出她。
但这不够,不够!
彩月只是一个丫鬟,丫鬟一般都听主子的,是人都会这么认为的。
意欢心急如焚,一边觉得自己对彩月太过无情,一边又暗暗祈祷彩月能死在这里。
还有,意欢望向身后禁闭的门,目光似乎穿透这阻碍已经看见床上的纪听词,浓烈恨意在眼中翻涌。
她最希望死掉的,还是里面那个贱人!
看着时瑾玄把人救回来的时候,她惊讶又害怕,杨嬷嬷那个没种的竟然没把他给弄死?
一阵细微咳嗽声彻底幻灭她的思绪。
纪听词醒了。
“阿词,阿词你醒了?”看着慢慢睁眼的人,时瑾玄欣喜万分。
“时瑾玄……”纪听词空茫望向他,随后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慌乱,他问道:“我手是不是断了……我都抬不起来了……”
时瑾玄摇头,连忙安慰:“没有,它好好的,只是受伤太重,你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吗?它没有被绞断,它还在,它会好的……”像是在自我安慰,纪听词一字一句暗示着自己。
时瑾玄心疼着:“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好你。”
纪听词看着他,道:“我那天…给你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你还没吃上,我的手要是废了,就再也,不能做了……”
“不能做菜……我就…讨不了你欢心,你就会,喜欢上别人,我就会…失宠……没人要了……”
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滑落,纪听词说这些是有多难过呢?
时瑾玄为他擦泪,他想起那天,纪听词早早和他说好有惊喜,他最后却没能回来。
在等自己的时间里,纪听词从满心欢喜,最终冷然收场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难过?
“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不要你,我发誓。”
时瑾玄话说的坚定,却又更像在祈求纪听词的相信,他是害怕的,害怕纪听词不信他。
纪听词果然道了一句:“骗子……大骗子……”
“我不骗你,我永远也不骗你。”时瑾玄极为真诚,“我会为你讨回公道,让伤害你的人全都向你忏悔。”
纪听词看了他好久,才小声道:“时瑾玄……我乖不乖?”
“乖,很乖。”不管为什么这么问,时瑾玄首先应下。
纪听词:“我以后一定更乖,求你,救救我阿爹阿娘,好不好……”
成亲那天晚上,时瑾玄就说过,如果纪听词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一定被吃死,如今他一语成谶,当真如此。
可他心痛,心疼。
他却怎么也不能告诉纪听词,此刻牢里那位被他挂念的父亲,却是将他推进深渊的凶手。
时瑾玄扯出笑,咽下苦涩,点头道:“好……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