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第五君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大概是被齐释青气晕过去睡着的。
但他睡得不踏实。
也许有发汗的缘故,也可能被齐释青气大了,总之他一直能听见声音,也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门开了。
齐释青声音压低,问门外的人:“找到了?”
第五君挣扎着往床边挪,想要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身子沉得挪不动。
外面那人汇报了些什么,第五君听不真切,只听到了“艾草”,还有“云城还在那边”。
他眼睛困得睁不开,头脑也不清楚,到后来什么都没听明白,只记得齐释青说了最后一句:“带回来,明早再说。”
然后门又关上了。
后背衣服汗湿了,粘在身上,第五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呼吸沉沉。
齐释青走了过来,先试了试第五君的额头,然后去打了一盆温水,里面浸了一条帕子。
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床,把第五君轻手轻脚地抱进怀里,解开了他的衣扣。
烛火摇曳,一室温柔。
睡着的第五君就像一个乖巧的娃娃,面容恬静,四肢绵软,任人摆布。齐释青脱去他湿透的里衣,拿手帕一下一下给他擦着身体。水珠蒸发带走了体表的热量,第五君舒服地伸开胳膊,抱住了那只凉爽的手,捂在自己胸前。
齐释青:“……”
他轻轻动了动手,第五君却抱得结实,他没能抽出来。手下身躯滑如暖玉,齐释青的手僵在那里,过了半晌,仰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像跟回应他叹的这口气似的,第五君忽然挪了挪,更向他怀里埋去。齐释青指缝微张,这一动就夹住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齐释青如同被火苗舔了一口,猛地将手抽出。
这一动幅度太大,第五君“唔”了一声,有转醒之势。齐释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拿过一件新的里衣,哄着人穿上。
重新穿衣服的第五君,身体莫名有些僵硬。但齐释青没有注意,仍然分外耐心地将第五君的胳膊挨个从袖子里掏出来,轻轻地拉好前襟。
他抱着第五君在怀里很久。久到怀里的身躯渐渐又软下来,呼吸清浅,似乎陷入了甜美的睡眠。
夜已深,蜡烛短了一截。
齐释青凝视着第五君的睡颜,越来越靠近,最后很轻、很轻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第五君终于不再发热。齐释青松了口气,将人缓缓在床上放好,然后下了榻。
一个弹指,屋内归于漆黑。
齐释青坐在第五君床前,闭上眼睛入定。
第二日清早,第五君睁开眼睛的时候,齐释青已经不在房里了。
他头重脚轻地下了榻,想开门去找齐释青,却被禁制给弹了回来。
厚重木门锁得结结实实,第五君有点懵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为什么少主仍然要把他关在这里?
仿佛听见了屋里砰的一声响,门从外面打开,齐释青面若冰霜地站在那里。
第五君看见他,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却在对上齐释青冰冷的视线时僵在脸上,然后缓缓消失。
门外不止站着齐释青一人,还有少言和云城。他们掠过仍站立着的第五君,走进屋里,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又走了出去。
第五君看见桌上的东西,眼睛慢慢睁大了。
那是一束艾草,他买去插在司少康坟边的。还有一块石头,上下平整,第五君一眼就认出来,他在那底下刻了一行字,当作隐晦的碑文——
「司少康与齐归之墓」
齐释青走了过来,在桌边站定,拿起那束艾草,玩味地摸了摸已经干枯的叶子。
“我是不知道,你竟然与你师父,感情好到了这个地步。”
第五君张了张嘴,齐释青脸上的戏谑让他无话可说。
见他不出声,齐释青嘴角提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两指轻飘飘地拎起那块石砖,目光在上面一扫。“怪不得你叫‘第五君’。齐归,原来已经给你师父陪葬了。”
第五君注视着齐释青,心脏如同被鞭打一般瑟缩着疼痛。他试图解释:“三家围剿期间,为了躲避追杀,我……不得不改名换姓。”
“那为什么要叫‘第五君’。”齐释青冷酷地盯着他,语调阴沉。
第五君轻声说:“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vb偷文浩bi四
“师父给你起的。”齐释青哼笑一声,将那块石砖随手掷在桌上。
“若我没记错,你师父还为你死了,是么?”齐释青挑起眉毛,“真是上慈下孝。”
第五君头又晕了起来,他明明退烧了,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失去灵力,只感到疲乏不堪。齐释青的面容在他眼里有些重影,他想了又想,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给他讲司少康的事,会不会让齐释青的脾气变得更坏。
“真想挖开看看,你这个师父长得什么样子,能让你念念不忘……”齐释青话音未落,就被第五君急切地打断——
“不行!”
齐释青笑道:“不行?有何不行?人都死了,还怕看么?”
第五君头晕目眩,恍惚间想起当年他被司少康捂着嘴,在水泽上听到玄廿说的那句:“肉身不过是一具躯壳。既已死,身首异处又如何呢?”
同样的轻描淡写,同样的残忍。
“不……”
第五君瞳孔颤抖,“我师父已经死了,让他安息吧。”
见齐释青的面容没有一丝松动,他低声道:“……求你。”
齐释青的目光顿时盛满讽刺。
“求我?”
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他惊叹道:“你们还真是师徒情深啊!司少康死了,你是不是还得为他守寡?”
这下,连第五君都惊呆了。
屋内的寂静仿佛能吞噬一切,他看着发怒的齐释青,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齐释青死死瞪着第五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是多么突兀、甚至会暴露本心——他看见那块石砖的第一眼,就恨不能把那座石坟碾成齑粉!齐归怎么敢、与别的男人、一个把他带离自己的男人、同葬一墓——
他唇角微笑不减,胸中燃起了一丝扭曲的复仇般的快意。
“灸我崖原来是这样的门派,除了破落,还盛行断袖之风,师徒乱伦……”
恶毒至极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来,第五君震惊得像是头一回认识齐释青,霎时间怒火攻心。他一振袖甩出银针,夹在手里,下一刻却猛然记起自己已经没有功力的事实。
手无力地垂下,第五君低下头,胸腔起伏,情绪掩饰得死死的,不欲与齐释青争辩。齐释青看见第五君指尖的银针,目光更是满了嘲讽。
第五君把银针收起。他垂眸望着桌脚,低声道:“少主,我师父光风霁月,救了我不止一命,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不堪之人,你不能如此诋毁。”
原来相信是一种片面的情感。针明明没有送出去,却好像细细地扎入了心脏。
第五君重新抬起头来,对齐释青淡淡微笑。
“我与我师父清清白白,当年刻下这行字的时候,我曾立下心志,齐归已死,往后我只是灸我崖的第五君,从此与玄陵门没有任何干系。”
听到“清清白白”四个字的时候,齐释青心里蓦地松了口气,而等到第五君说“齐归已死,与玄陵门没有任何干系”的时候,他眼底刹那间燃起熊熊怒火。
“但少主提醒得是。”
第五君没有给齐释青开口的机会,他轻轻攥住自己的手,安静地望着对方。“我的确不该与任何人交往过密。毕竟传出‘断袖’的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所以请少主放我回自己的客房吧。我没有灵力,不会跑的,不用给我下禁制。”